天边的第一道光洒下,春色满人间。
依然静立的巍峨宫殿,已然开始喧闹的城市,交杂着一种静与闹的美好画面。
而奇妙的一夜,似乎如春梦一般,没有了痕迹。
皇后的死,连一丝的微澜都没有激起,因为没有人知道皇后死了。
国母死了却没人知道,不用想都是一件荒唐的事。
可是皇帝的中毒昏迷,却是天下都知道的一件事,所以这喧闹城市的背后,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
以至于,曲飞衣会对温柔的死感到疑虑莫名,对南怀瑾中毒的事抑郁莫名。
好在天已经亮了,她也走出了让人烦恼的皇宫,但她并没回睿王府,而是走到那一日和舞儿见面的小屋内,她需要见一个人。
···
“卫郁,你疯了吗?”
没有刚见面的欣喜,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在曲飞衣走近屋子看见脸色苍白的没有血色的卫郁时,破口大骂。
“我再怎么疯,也知道谁是敌谁是友,姐姐好像已经疯的连敌友都不清白了,到底是谁比较疯。”
卫郁阴柔的眉几乎要榨出癫狂来,他的皮肤很白,病态白之下,唇却又红的几乎发紫。
这所有的异状,曲飞衣却没发觉,因为她很生气,没有时间去观察这个人。
“我什么时候不分敌友?”
“南怀瑾,南邵华,即墨,每一个都是敌人,你居然还嫁给敌人,喜欢敌人难道这是分清楚了敌友?”
越是听卫郁说话,越是感受到每一个字句里包含的戾气,这戾气浓的没有东西能盖过去。
曲飞衣皱眉,一下被说的愣在那,有些没理清楚一些事。
可是卫郁说的却又似乎是事实,这些事实曲飞衣分辨不来,她总不能告诉卫郁自己没多想报仇吧!
“那是我的事,论不到你来管。”
“我没有想管姐姐的事,可姐姐也别管我的事,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他们,既然你敌友不分,那就别影响我。”
曲飞衣眸光轻闪,看向卫郁的神色有些奇怪,虽然她还是反驳不了卫郁的话。
她的确没有资格去不让他人报仇,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兰陵,还有因为她很明白如果一个人已经把报仇当成了生命,那根本就是拉不回来的。
卫郁就是把报仇当成了生命的那个人。
“我不管你报仇不报仇,可是你为了报仇连我也下的去手,你不是疯,你已经癫狂的快要走火入魔了。”
的确,那一日南怀瑾的刺杀当然是卫郁的策划,因为知道南怀瑾行踪的只有少数几个人。
在不久前,卫郁杀了真正的楚辞,潜伏在南怀瑾身边。
潜伏了这么久,大概就是为了等这么一刻,刺杀的时刻。
南怀瑾要见曲飞衣,所以卫郁让舞儿引开曲飞衣,曲飞衣为了见舞儿当然不会理南怀瑾。
这才有了南怀瑾甩开护卫,在夜色中等待的一幕。
本来两人应该碰不到,可到底还是碰到了。
所以行动开始,而到了这个时候,还有谁会不明白,连刺杀都是假的。
卫郁怎么能让堂堂南锦皇帝这么容易死掉,所以牺牲了那么多人刺杀,调动了那么多卫国在破国的那一夜潜伏下去最后的一批暗卫只为了,给南怀瑾下笑药。
而那药想必需要一点时间发作,透入骨髓里,所以只是不让他们回宫,并没追杀。
“你死了吗?”
卫郁略带破音的嗓子,低调的问了这么一句。
曲飞衣骤然一惊,看着一直靠在椅子上的人,眸光里连水色都带了一丝阴沉,忽然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是什么毒。”
“西域圣物,五十万两黄金一颗的锁梦丹。”
顾名思义,锁梦丹让人产生幻觉,如堕迷雾,每日仿若在梦里,分不清现实,却不会让人死,只是一日迷茫过一日,渐渐五神俱灭,用坠黑暗。
这个东西却少有人知道,卫郁知道是因为卫国皇宫里有。
可曲飞衣却也知道,她其实只是脑袋里突然闪过锁梦丹的事,却好像不是属于她的记忆。
突然,她响起花少说南怀瑾没醒,在做梦,倏地惊出一身冷汗。
“你,刺杀的时候下的药?”
握紧了手指,曲飞衣死死盯着卫郁,觉得这个孩子已经不是孩子,她不能怪他去报仇,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
“哈哈哈哈,我最亲的姐姐,你知道锁梦丹这个东西不管是直接服用,还是那独特的香味,都是能侵入骨髓的。”
怪异刺耳的笑声激的曲飞衣连寒毛都炸开,一股油然而起的心凉升起来。
“所以你牺牲了部下?”
曲飞衣想要大骂,却怎么都骂不出口,若是其他人,她早就宰了。
可偏偏是卫郁,她动不了手。
“要收获,自然要有代价,他们每个人都心甘情愿,而且他们最后好像都是你杀的。”
的确那刺杀的最后,曲飞衣抛了粉末出去,而且是剧毒,触之即亡。
原本卫郁只是让每个人拿了一颗锁梦丹,刺杀的时候捏碎,那气味自然会飘散围绕在南怀瑾周身。
可这,那群人也非得中招,只是牺牲本来就是每个人都知道的。
不知道的是,本来可能只是出幻觉的一群人,恰巧被曲飞衣毒死,上天何其恐怖。
“是我杀的,可杀了对他们都是解月兑,而你本来就算他们是潜伏的暗卫,也不多人了,你舍得牺牲他们,那以后谁为你做事?谁保护你?”
“姐姐,你要知道,以后再也不需要这么多人行动了。”
“你不用报仇了?”
曲飞衣讶异的卡着卫郁,奇怪的看着卫郁。
“会有人替我们报仇的,因为锁梦丹无药可解,既然是无药可解,南怀瑾中毒已深,他怎么可能把南锦所有势力留给下一任皇帝,他会在还处于清醒的时候处理温家,顺便处理即墨即大将军的。”
可以加深加重的即大将军这几个字,有一种咬牙切齿的狠。
也许对于南怀瑾卫郁还不会有太多的恨意,毕竟南怀瑾做的是两国的事,而即墨却背叛。
卫郁不能容忍,自己的父亲惨死,所以他接近疯狂的报仇。
“好一个算计,比得上南怀瑾了,所以”
曲飞衣突然说不出话来,她想到昨夜南怀瑾昏倒,花少进去查看,皇后的死,然后即墨被引开。
“所以,等南怀瑾处理了所有势力,他也该死了。”
如同惊雷一般的话被卫郁如此调侃似的腔调说出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这个时候曲飞衣才想起来,她一直把卫郁当个孩子,把舞儿当个孩子,其实他们都不是孩子。
他们一个是当了多少年卫国的太子,一个是在宫里不知道生活了多少年的女孩。
所有的人都不是孩子,曲飞衣觉得自己才是个孩子。
因为每个人的信念都比她深刻,每个人的思绪都比她复杂,每个人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唯独曲飞衣,即使占据了兰陵的身体,也没有记忆,导致她始终不曾去进入角色。
她始终认为自己是曲飞衣,不是任何人。
所以仇恨,因果,对她来说好遥远,并不深刻,她能去偷骨灰那也只是对卫帝的报答。
“等所有人死了,仇就报了。”
卫郁低低一叹,似乎是和自己说这么一句深刻的话,让人怪责不起来。
“那就恭喜你了,希望你斗的赢南怀瑾。”
难怪昨日花少怪怪的,难怪昨日的皇宫发生了那么多事,原来是南怀瑾中毒,他自己当然知道他命不久矣,花少就更知道了。
所以温家身份最高的皇后,必须要死,所以相尽所能去杀即墨,包括让她曲飞衣出动。
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
可这么一想,曲飞衣竟好受许多,毕竟花少不是单纯的利用她,而是因为南怀瑾的问题。
那么今日的温家,该是最热闹的时候吧!
曲飞衣心中一叹,却不去想了,只是看着卫郁的目光有了更多的内容。
“你刺杀的时候也在场,你怎么没中毒?”
一瞬,空气里的**迭起的温度被曲飞衣这一句话凝在那,好久都没人去打破。
卫郁只是沉默,没有说话,仿佛压根没兴趣说话。
或者是恰巧被曲飞衣说中一些事,无言。
“姐姐,太子殿下他本就活不了多久的。”
舞儿终于忍不住从门口冲进来,带着哽咽,断断续续的抽搐不止。
“闭嘴,给我滚出去。”
卫郁忽然发怒,张口就骂出来。
越是生气,越是激动,却越让曲飞衣怀疑,什么叫活不了多久?
“不用怕他,你说。”曲飞衣压根不管卫郁,只是拉着舞儿,看似轻松的发问。
“太子殿下为了能报仇,卫了能够得上即将军,每日都在练禁功。”
难怪本来普普通通的卫郁,武功突然好到潜入宫里,引开即墨,难怪那么多奇怪的地方。
曲飞衣蓦然站起来,这才发现刚才一直都没发现的事。
卫郁的脸色比死人还白,说了这么久话,即使是生气也都没有任何血色。
唇上的殷红和那白更是相得益彰,显得白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就好像刚吸完血的吸血鬼。
满面的阴郁之气环绕,目光中的戾气染的那曦子都呈现微淡的红色,让整个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怪的曲飞衣突然冲到他身前,抓着他的肩膀,声音激烈的就要破开。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练功练的走火入魔,这样会七孔流血暴毙的。”
卫郁一把甩开曲飞衣的手,声尖利的要把人耳膜刺破。
“那又怎样,走火入魔没有关系,我卫郁死的惨烈也没有关系,我只要为父皇母后报仇就好。”
“你”曲飞衣一时说不出话来,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道:“我不管,我是你老大,你必须听我的。”
“老大?”卫郁皱了皱眉,忽然冷笑出声,“我非报酬不可,拦路的不是我死,就是拦路的人死,父仇不共戴天,姐姐可以忘记,我可忘不了。”
“可你再这样下去,不等仇人死,你就已经归黄泉了。”
“不是还有我尊敬的南锦皇帝陛下南怀瑾吗?他不会让我失望的,何况即墨已经受伤,只要南怀瑾随便处置下,不是很容易的事。”
即墨受伤?
全身心的,曲飞衣都被即墨受伤四个字给填满,眸光里深深写着不可置信。
即墨的武功好,头脑也不错,会受伤?
在百姓心中,即墨就是不败的神,不可能受伤。
在曲飞衣心中,即墨就算不是不败的神,也基本不可能受伤。
而且还是卫郁伤的?
这几乎更不可能,卫郁的武功再怎么突飞猛进也不可能伤到即墨。
如今,卫郁好端端在这,即墨却受伤了.
只要是正常一点的脑子,都会打架。
“即墨怎么会受伤,你打伤了他?”
“当然,他假惺惺的不杀我,那就只能被杀了。”
卫国的即将军,不杀卫国太子这很容易解释,问题如今不是卫国的将军,而是南锦的睿王,怎么可能不杀卫国的太子。
一切都是不可思议的,一切都是诡异奇怪的,一切都是让人参不透的。
曲飞衣半晌才问:“他在哪里?”
卫郁渐渐散开的目光,在曲飞衣这一声中,重新聚焦,看向了曲飞衣,笑的嗜血。
“你要救他?”
瞧这样子,仿佛只要曲飞衣说去救,卫郁马上能吃了她。
曲飞衣却只是笑笑,“你这回猜错了,我只想去拿回兵符,即墨死不死,我不在乎。”
冰冷的话,不仅是对于卫郁的解释,也是提醒自己,即墨必须要死,自己必须要活。
听完曲飞衣的话,卫郁目光一亮,却突然毫无预兆的喷出一口血来,洒到了曲飞衣身上。Pxxf。
“殿下!”
“卫郁?”
两人的及呼在空中震撼中空气,血色如同黄昏的云霞一样,红得瑰丽。
卫郁在一口血后,骤然昏厥过去。
到会会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死亡将来的气息,曲飞衣心神一荡,忽然有些伤感。
她是真的把卫郁当弟弟,毕竟来到这世上认识的人不多,亲近的人不多,只剩下这两个。
在曲飞衣和舞儿胡思乱想时,卫郁却转醒,只是那目光里赫然存在着癫狂的状态。
他看着前方的空气,喃喃自语。
“父皇,父皇我会为你报仇,你等着,一定要等着。”
那报仇两字不停的在盘旋,这一句话,不停的在诉说,这就是卫郁的心魔。
就算没练什么禁功,每日每夜想着这个,也很难不走火入魔。
可这样的心心念念一下让曲飞衣眼眶里的泪掉下来,她有些愧疚,但不是愧疚不去报仇,而是愧疚于,她没能早点找到他们,让卫郁能正常点。
“对不起,是我没能回头去找到你们,让你们都正常点。”
曲飞衣没有看那低喃喃的人,只是看着舞儿,拉住了她,轻声。
舞儿却差点急出病来,卫郁还没清醒,怎么姐姐又来了,她又着急,又心疼这两个,一时急道:“不是,姐姐没有错,太子殿下也没错,是舞儿不好,没有能力保护你们,是舞儿不好,是舞儿不好,你们不要怪自己,你们是舞儿最好的亲人。”
这个世上,没有了卫国,也没有了容得下他们的土地。
可是至少还有三个,不是一个人,不会孤独。
只是曲飞衣因此更为愧疚,她看着舞儿,听着舞儿的话,忽然道:“其实你们不知道,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
如果我没有占据兰陵的身体,你们就不会失去亲人。
如果兰陵没死,她更清楚这个世上的阴谋诡计,说不定更能带领你们复仇。
如果曲飞衣能够装备齐全,再厉害一点,你们就不会这样。
所有的一切,不能说和曲飞衣没有任何关系,因为谁知道兰陵遇到这么多事会是什么反应呢?
“舞儿,如果不是我的放心,你不会一个人出去找东西,被人被人”
一下说不完全,曲飞衣却也说不下去。
她这么一样一样的想,却想到原来自己还欠了这么多人,欠的最多的就是这身子的主人。
曲飞衣恍然的叹出一口气,她想到底是她没有提兰陵保护好该保护的,恨该恨的人。
既然占了人家兰陵的身体,怎么能抛弃兰陵的东西呢?
“姐姐你别难过,太子殿下只是太想报仇,太想尽力去做,他说尽力过了,哪怕没有成功,他也甘心。”
舞儿轻轻的说着,并没有用很深刻的语气,只是很轻的在说话。
虽然那样轻,却让曲飞衣听的心脏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道。
“我明白了,爱容易消除,而恨总是无法轻易消除的。”
舞儿不明所以,不知道曲飞衣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拉着曲飞衣的袖子,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姐姐,殿下是因为知道姐姐中了七秀禁忌,才会不顾及你的,因为锁梦丹一旦与任何药物冲突,会失去效果。”
曲飞衣一呆,这才明白还有这个事,难怪南怀瑾发作了,她却无事。
原来中毒还有好处的。
原来任何毒物都是有弱点的。
曲飞衣自嘲的笑了笑,可惜现在要解的是七秀禁忌,不是锁梦丹。
一时无言,等曲飞衣回头看向卫郁是,卫郁已然昏睡过去,睡熟的他,脸色依旧苍白,唇色依旧殷红,却没有了戾气。
一个人若不是被逼至绝地,绝对不会以自己的生命做条件的。
所以曲飞衣不怪卫郁,因为她谅解明白其中艰难。
轻叹了一口气,曲飞衣看向舞儿,“卫郁将即墨引去哪了?”
要拿东西,要杀人,总要知道人在何处吧!
偏偏刚问卫郁,卫郁就这样了,她只好问问舞儿,看看情况。
舞儿到是没有什么隐瞒,而是想了想,才答:“大概是南山顶。”
曲飞衣点点头,再次看向卫郁,忽然一叹,“你说即墨受伤了,其实你的伤不比他轻,两败俱伤而已。”
只是卫郁没死,只是受伤,难不成即墨真的没有下杀手。
为了什么?
曲飞衣想了想,没想出什么所以然,只能对舞儿道:“你好好照顾他,我去会会即墨。”
舞儿却觉得有点不妥,忙拉着曲飞衣,“会不会太危险,舞儿陪姐姐去吧。”
危险不至于,可舞儿陪着,那就问不了很多事,说不出很多话了。
所以曲飞衣拒绝的摇头,“没事,都走了谁照顾卫郁?”
这话果然是宗旨,这样一说舞儿也不坚持了,只是点头。
“那姐姐小心点。”
“好。”
说着曲飞衣悄然从后门走出去,人隐在四通八达的胡同巷弄里。
···
南山,其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它位于南锦的西南方,终年云雾缭绕,挥之不散。
而且山高而陡,俊而险,想爬山的人,绝对不会选择南山这遍地不见人影的地方。
这座奇山,因为南锦的气候,而显得冰凉,越是往上走,越是寒气逼人。
那寒气和普通的冷不一样,是透骨的冰冷,就是夏天呆在山上一晚,估计也会被冻死。
曲飞衣面色苍白的行动,顺着山道慢慢前行。
她走的很慢,不是她想慢,而是太快她怕会看不到即墨。
可是这么大一座山,想到山顶,谈何容易,而且还有这暗地蠢动的风雨随时准备来袭。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曲飞衣聊以自慰的叹了叹,随后只能认命般的继续走。
没走几步,她再次感叹,为什么没有超能力直接到山顶去。
“即墨”
因为行走的速度太慢,曲飞衣不得不开始扯着嗓子尖叫,期望即墨好心的听见。
可是一句出去,却没有回音,这让曲飞衣更郁闷了。
“你也在找即墨?”
熟悉的让人颤抖,柔媚的让人发冷的声音婉转在空气里飘荡。
曲飞衣下意识顺着声去看,待终于看见那人影,倒吸了一口冷气。
来的人是,温柔?
温柔怎么会在这?
不是死了吗?
离曲飞衣五丈远的地方,温柔站的妩媚多情,身上所有的味道都没有散,只是那一身华丽的凤袍,变成了一袭黑色,如同鬼魅一般站在那,看着曲飞衣,说着很是断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