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关的城门适时地打开了,关里冲出一队骑兵,后面跟着手握长枪和手持盾牌马刀的战兵,如潮水般涌将出来,兵刃闪动,枪戟如林,很快布成了一个庞大的圆阵,把关下所有厮杀的人都围在了阵中,领头的正是居庸关守将马万山。
说什么都成了废话,关里的战兵阵势一摆,矛头所指,已经分明。朱瞻圻不由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气顺着脊梁上升。向来精明老辣的任雪峰心头也起了翻腾,再也保持不住那份从容潇洒。第一猛将严月松也摆不出那种威猛深沉了,尊严威仪一下子化为乌有,在圆阵里催马狂奔,遇到盾牌手长枪战兵又踉跄后退,战马嘶鸣,不知往何处奔跑,惊惧地前突后刨直撂蹶子。整个战局的突变,竟是如此冷酷寡绝,任严月松在精神上难以承受。
叶三知道大势逆顺已到了决定性关头,如果此时能够除去任雪峰和严月松,都对己方取胜大有助益。一踹绷镫绳,豹骓兽像一支黑色的利箭窜了出去,叶三在马背上,身体高挺,举起的妖刀在头上打着旋,刀刃流转,蓝芒森森,一刀力劈,势如千钧。任雪峰对叶三深为了解,了解归了解,能不能躲过这一刀却是另一码事。叶三以骑兵最基本的劈砍动作刚起,这位王府师爷早回马狂窜,嘴里不停地大叫:“慢来!慢来!爵爷息怒!”
叶三弓背吸月复,右手收刀,硬是收住了千钧的一劈,刀藏背后,冷眼注视着任雪峰,一言不发。
阔剑垂下了马月复,任雪峰神情颓丧晦暗。看到任雪峰已经难以支撑,严月松提缰跑到任雪峰身边,几乎声泪俱下:“任爷不能啊!你不能半途而废啊!再接再厉大事仍有可为啊!”
任雪峰已彻底失去他一贯的雍容潇洒,惨淡一笑:“老严,事已至此,何止半途,已是强弩之末了,还看不出大势已去?”
“不!任爷,决未到此地步,我们不能放弃啊!一人搏命,万夫莫敌,只要坚持到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任雪峰深深叹了口气,目光悲凉地移向惊恐四望的朱瞻圻,提高了嗓音:“世子,形势至此,再战也仅为困兽之斗,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朱瞻圻容颜凄苦,垂首无语,不等朱瞻圻回答,严月松两眼血红,发了疯似地吼叫起来:“你们要投降,把跟随到关外的弟兄往哪里扔?你们全都是懦夫,全是一群畏首畏尾的窝囊废,你们可以跪地求饶,去磕头领罪,我严月松决不屈服,有骨气的兄弟们,跟我……”
“我”字的音韵还在唇边萦绕,严月松嗷地一声在马上弯腰低下头来,两眼圆瞪,歪曲的一张面孔似乎不敢置信地望着那柄阔剑从他的月复部缓缓抽出。任雪峰冷酷地注视着严月松,终于猛力将阔剑再次刺进他的胸膛。
严月松的身形连续几次痉挛,喉头不住咕噜作响,张开双手,十指弯曲,想抓住没入胸膛的阔剑,最后还是委顿垂下。于是,又是一阵金铁坠地的声音响起,汉王府所有握有兵器的人马都开始纷纷丢下了手中的武器。
圆阵的骑兵、战兵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声响彻云霄,阵内的方阵已经解散,涌过来的战兵开始收械押人。总兵马万山调动人手,指派任务,嗓门吆喝得又响又亮,他这几天可受够了朱瞻圻的窝囊气,今天可算出了这口恶气。
把叶三、唐甜接进居庸关内,马万山又开始头疼了,头疼怎么对待汉王世子朱瞻圻,毕竟朱瞻圻是皇亲国戚,他马万山没有生杀大权,放了又不是,真是伤透了脑筋。系铃人也是解铃人,还是找叶三拿个主意。
“爵爷,你看卑职应该怎样对待世子?卑职不能老是押着他不放啊。”
“马总兵不需多虑,只需把世子软禁几天就可以了。”
“软禁?何为软禁?”
“就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就是不放他出关,等过几天我已离开边关远去,再风光地放世子南归。”
“软禁世子可是要被杀头的,卑职不敢造次。”
“谁敢说你软禁世子了,多留世子歇息几天,已尽边关守将的职责,谁能说总兵个不是?”
马万山默默地点着头,叶三所说的一切他还是能够做到的,可是有一点让他有点糊涂,软禁了朱瞻圻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就是他不为所知了,现在也只有依叶三所言软禁世子,以后发生什么事再,他已经没有能力左右这一切了。
在彻底封锁消息以后,叶三和唐甜日夜兼程,他被赋予了历史使命,回京向太子报丧,并且参与筹备太子继位事宜。叶三这位不被各党派看好的小人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当他将永乐帝的遗命及时送到太子手中的时候,太子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叶三和唐甜接进宫里,形式上也如同软禁,都是为了这天大的秘密不要过早的泄露出去。
事实证明,这位仁厚、宽以待人,体态臃肿的太子,为了自己的皇位,也做出了精明强干的事,在他那躯体里,也有着皇家处事的基本态度,软禁叶三也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并没有加害叶三之心。
等到几天后,朱瞻圻回到山东乐安见到汉王朱高煦,叙说了一切,蒙在鼓里的朱高煦也等到了太子登基的确切消息。晚了,一切都晚了,以汉王多年造反的经验,能体会出他又该吸取教训,重整旗鼓,等待下次机会了。
洪熙元年,明仁宗皇帝朱高炽封赏有功之臣,他任命叶三为京师都尉指挥使,执掌军权,负责京师和皇室的安全。任命杨秋迟为太常寺卿,金幼孜为礼部侍郎,杨士奇为吏部侍郎,都是朝中三品大元,同时还担任原来的内阁大学士。仁宗皇帝没有忘记和他共渡难关的太子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报答了为他舍生忘死的臣子们。对他在二十年监国时期,无数背叛他的人也没有追究,这在中国历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但朱高炽也摆月兑不了登上皇位后的奢侈的**生活,夜夜笙歌,离不开美女,弄得本来身体就差的朱高炽精神萎靡,龙根难举。此时,他没有忘记被他封为太医院首席御医的盛寅,于是神医盛寅主张炼丹给皇帝服用。炼丹的主要材料的水银和铅,比列是一比二,这玩意给皇帝能长期服用吗?不死才怪。水银和铅中毒是无药可救的。
明仁宗拼命在女人身上找交泰,在水银和铅毒中找调和,还妄想成仙,永坐帝位。朱高炽太信任御医盛寅了,以至于不断有皇上龙体欠安的消息传到南京太子朱瞻基的耳朵里。英明神武的太子朱瞻基十分关注皇帝龙体,更关注他的龙椅。
关注仁宗帝位的不止太子一人,还有一位为人所熟知的汉王朱高煦。汉王虽然在争夺遗旨中败北,但以他的决心和毅力是不甘心认输的,数十年如一日地在暗中搞阴谋,练就了灵敏的政治嗅觉,是他看出在位的皇帝命不久矣。朱高炽的仁厚得到了惩罚,他放弃了处罚汉王的一切权力,甚至连警告都懒得下旨,这都助长了汉王的嚣张跋扈,眼见皇帝病重,他又开始废寝忘食地谋划争夺皇位的大行动。
汉王朱高煦是一个善于吸取教训的人,所以在屡次争夺皇位中都能够全身而退,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可惜他太不走运了,点儿背得喝凉水都塞牙。这次他没有盲目地到京城等待时机,而是动用一切力量和眼线,盯紧了太子朱瞻基。多年的征战使他有了自知之明,京师有叶三镇守,他那些低能手下想翻浪涛,等于是送死。于是这次的战略目标转移了,在太子朱瞻基身上打主意,绝对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可采取的行动换汤不换药,还是老套路——伏击,等到皇帝驾崩,太子从南京去京城登基的途中伏击。从南京到北京必经过他的封地,在他的地盘上还不是为所欲为?他有充分的时间准备,朱瞻基已经成为他砧板的鱼肉,死定了。
洪熙元年五月,短命皇帝朱高炽只做了十个月的龙椅,就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朱高煦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在进京的路途中伏下重兵,等待太子朱瞻基的来临。可左等右等,等来的却的太子朱瞻基登基的消息。
汉王朱高煦简直气炸了肺,怎么什么事轮到他身上,老佛爷就调腚,难道朱瞻基能掐会算,未卜先知?早在京城等着皇上驾崩继位?这也太玄乎了。不过,有一条消息对他特别有利,就是皇帝朱高炽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太子联手太医院首席御医盛寅把皇帝毒死了。
消息一传出,受牵连的不止是盛寅,还有负责皇室安全的京师都尉指挥使叶三。朱瞻基为了消除影响,把御医盛寅下了天牢大狱。叶三虽然和朱瞻基有交情,可毕竟是死了皇帝,皇家的颜面还是要维护的,暂时把叶三停职,听侯发落。叶三也真不是做官的命,刚把都尉指挥使混到手,那可是玩命换来的,可惜皇帝又死了。你死就死,还要牵扯很多人倒霉,真是伴君如伴虎,伴死了,也是个罪。叶三倒霉也就认命了,回家和夫人们安心过日子也不是不可以。可有一个倒霉蛋不服输,就是那位造反造的天下人尽皆知的汉王朱高煦。
汉王朱高煦认为他的时机又到了,只要能把御医盛寅弄到手,让盛寅指证幕后主事人朱瞻基谋夺皇位,害死亲生父亲,那么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兵讨伐,以顺民意,坐上皇位,那时,大明的江山社稷还是在他的手里,也不枉他造了二十多年的反,也算老有所成。
宣德元年二月,明宣宗朱瞻基遇到了他第一个麻烦事,本来要被他灭口的御医盛寅被一群不明来历的高手劫狱救了出去,派出的锦衣卫,在不明实力真相的情况下,全部被杀,没留一个活口,御医盛寅也神秘的失踪了,留给了朱瞻基莫大的苦恼和皇位不稳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