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阴沉沉的怪笑,接着是潇洒得意的腔调:“叶三,离别多日,还记得在下否?盛寅,姓叶的在未擒获之前,你还是过来,我们不能放了你,你和叶三都是汉王爷所要的重要人证。所以,你还是看明白点,尽力帮我们收拾下叶三才是上策。”
盛寅站在叶三身后激动地怒骂:“任雪峰,你们这帮群獠,卑鄙龌龊的畜生,陷我于不义,如今还要我助纣为虐,还要杀了我进一步做绝,胁迫我出卖爵爷,想要爵爷的命,我不会再践踏我的良知。”
任雪峰大喝一声:“屁的良知,良知能换回你的命吗?你也知道我们这次来的人,虽不是汉王府的人,却都是江湖高手,如果不是叶三太过厉害,我们早把你带回山东,交给汉王处置了。除非你帮我们擒住叶三,否则进了汉王府,看不扒了你的皮。”
叶三仍然静静地端坐在酸枣木椅上,低眉闭目仿若入定,但是,头顶上却冒出不为人察觉的淡淡白雾,他正在把握短暂的时间,倾尽灵力,*出体内的毒素。偏殿外人影闪动,院子里,屋顶瓦面,频频传来飘掠声和脚步的移动声,显然土地庙已被层层包围。
“任爷,叶三中毒了吗?”
“看样子中毒已深,只不知道深到什么地步?还有没有反抗的能力。”
门外进来的大汉,问过任雪峰,目光转向盛寅:“盛寅,毒是你下在酒里的,叶三现下情况如何,你最清楚,你他妈躲在他背后装什么大头蒜?”
盛寅脸色青白,五官扭曲,全身颤栗,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但是,站在叶三身后就是不说话。
“任爷,我看姓叶的中毒已深,已经无法反抗,不然的话,怎么会老老实实瘟在那里不动,任由我们包围?”
“不错,一起上,早点摆平他就早安心,叶三如同毒蛇虎豹,难惹难缠,弄不好就皮破肉烂,丢了性命。”
叶三仍然纹风不动地坐在那里,此刻已经的满头大汗,全身的衣衫都被汗水湿透。
大汉细细观察了一会儿,惊疑不定:“盛寅,这是什么症状?是不是毒发的反应?”
盛寅干脆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任爷,我看先宰了盛寅。”一句话,起了作用,盛寅猛然睁开眼,用手揪住了叶三的衣衫:“爵爷,救我啊!”
“并肩子上,我就不信叶三能生出三头六臂来。”
围在四周的汉子立时向叶三猛扑,各式兵刃带动风声砸了过去。叶三无法再拖延下去,连人带椅靠着盛寅的身躯一起往后翻,凌空翻起的同时,妖刀斩出,酸枣木椅顿时支离破碎,一个舞动钢刀的汉子狂嚎着,满头满脸鲜血飞溅着摔了出去。叶三抱着盛寅,贴地翻滚,炫目的刀光伸缩不定,又有三位仁兄惨叫出声,削断的小腿甩向四方,练无影脚去了。
“稳住,拿准时机再上,不要乱了套路。”
叶三出了偏殿,到了正堂,倚在一根堂柱上,睁开双眼,微微喘息。正堂里人影晃动,奔走急速,各找自己出手的有利位置。这一切景象在叶三眼里都是模糊不清的,他的视觉已是茫然一片,眼前好像飘移着浓密的雾气,看什么东西都是模糊重叠的暗影。叶三知道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视线好像在无边无际的混沌水底。他不知道是眼球遭到了破坏还是毒素引起的目力障碍,看样子要问大郎中了,只是现在还没有时间问他。
紧了紧抱着的盛寅,他确实不知道是否成了失明的瞎子,心中的绝望、痛苦和仇恨象火一样燃烧。他恨自己一念之慈,放走了任雪峰,这就是给他带来的报应,瞎了眼的残废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该怎么混?这都是他信任朋友的结果。一个失明,看不见任何东西的人,和失去生命有什么分别?叶三此时的绝望感受,绝非一般人能够承受,他还有一丝希望,就是手中的大郎中,也许他还能使眼睛复明。
叶三心头绝望的情绪没有流露到脸上,看上去他还像以往对敌的反应一样,除了眼睛看不见之外,身体依然麻木,可是比刚才好多了。这一切不能不归功于他的沉着冷静,善于把握时机,在短促的时间里,减小了一部分毒害。叶三的感受是对手无法猜测的,任雪峰所带领的群獠们只能判断叶三中了毒,可能他的妖刀会打折扣,他们没有盛寅的指点,还不知道叶三已失去了视力。
正堂里布满了人,每一双惊恐的眼睛都盯着叶三,个个紧张而又忐忑不安,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出手,片刻的僵持,除了粗重的喘息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任雪峰沉不住气了:“好个叶三,中了毒还装蒜暗算人,今天若让你逃月兑,我就不姓任。”
叶三眨了眨眼,依然是冷漠的表情。
“任爷,叶三确是中了毒,就是不知道中毒的程度,如再不动手,恐贻误了良机。看他的样子,身体乏力,举止艰难,我们再攻击一番,能得手也说不定。”
“都是盛寅不合作,耽搁了时间,抓住了叶三,我姓任的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一个站在土地神像旁的汉子暴起攻击,蓝汪汪的毒短刀刺向叶三的肩头,同时一条长棍,捣向叶三的胸口。叶三的耳朵颤动了两下,妖刀挥动,长棍被荡起老高,不分前后,刀刃飞削,淬毒的短刀还没够上位置,就一声惨叫,双手捂着脖子,一头栽倒。
阔剑、砍刀、短叉、长枪一起罩向叶三的同时也袭击着盛寅,叶三听风辨位,脊背贴着柱子,避开身后的攻击,妖刀刀光纷扬,进击的群獠又有一个面颊被豁开了一条血口子,伸手一模,满手是血,吓得丢了砍刀一边裹伤去了。
背倚冰凉的堂柱,肋下夹着盛寅,叶三依然冷漠如故,枯井无波,他的内心的焦急忧虑却是谁也不能体会的。群獠围住他,窃窃私语,频繁调动,他都有所觉,但是,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无法做,因为他确实看不见。他想突围,不过视力的障碍,使他非常慎地考虑突围后的后果。他看不见,外面的地形崎岖陡峭,眼不能视物,靠模索,他委实没有把握能够月兑险。现在的形势,他暂时能自保,可是,能永远不离开这里吗?长期的相持是不可能的,时间越耗越长,对他越是不利,表面上的平静,天晓得他已经焦急不安到了什么程度。
夹在叶三肋下的盛寅,对眼前双方的形势看的最清楚,他却不能在此时向叶三伸出援手,他不能让那些人知道叶三已失明。时间在僵持中缓缓流逝,叶三静静地戒备着,没有任何行动。所有的人都在观察着叶三,任雪峰鬼魅地移动了一下,没有任何征兆,他轻轻地碰了身边的大汉一下:“叶三的眼睛好像出了问题,你让兄弟们弄出响动,扰乱他的听力试试。”
“哦?叶三真的看不见了吗?如果让他变得又聋又瞎,那他不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不分东西南北了吗?”
盛寅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他却无能为力,他心如刀绞,愧疚万分,他僵硬的肢体连思维都麻痹了。就在这生死搏斗来临的时刻,叶三最后决定了搏命求生的痛苦方式。在四周铁器撞击,大声嚎叫中,汗透衣衫的叶三,妖刀陡然斩出一百多道利芒,幻成长短参差,又密集的光芒。四周张大嘴巴嚎叫的群獠,一阵由体内压迫出的血气,涌向喉头,即将喷出的刹那,叶三紧绷的身体,象一根压缩到极点的绷簧,带着盛寅突然弹起,耀眼的刀芒向四面八方蓬射穿掠,刀锋的破空声引起一阵狂吼尖叫,声浪如泣血般扬起,任雪峰所带的群獠,身躯被分割成大小不一的肉块,散杨各处。
叶三的听力遭到干扰,他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在苦苦支撑中,他意识到危在旦夕,经历过无数次血腥风浪,但极少有这次凶险。他当然不能向手下败将认命,如果就这样落到任雪峰手里,那简直是一种耻辱。在这样的混乱局面求生存,不被杀戮,只有用最痛苦的方法来解决,那就是用自己身体的感触,实际接触到对手的兵刃,当兵刃切入身体的一瞬间,明确地指示了对手的方位,他才能完成致命的一击。这种方式的内涵是极其冒险的,也异常危险,用**上的痛楚换得一条求生之路。他无法揣测这种方法成功的比率,他必须这样做才能够幸免。
叶三没有料到对方出手也同样迅捷,刀锋切割也同样锐利,他的反应已奇快无比,可为了盛寅不被斩杀,仍免不了在脊背上留下一条半尺血槽。还有就是任雪峰没有坚定攻击,仍在试探阶段,给了叶三一个机会。在瞬间的惊变中,没有了喊声,惊骇过后的任雪峰才意识到叶三的眼睛确实不能视物了。当他如梦初醒的时候,叶三却再没给他围堵的机会,妖刀随身形暴射,两颗人头,五根手指又腾空而起,刀尖顺势一挑,又有一个喉咙被开裂。任雪峰不得不招呼外面的人增援,千不该,万不该在此时招呼门外的人,庙门外涌进大批的人,杀声震天,不但造成了形势上的混乱,还指引了叶三庙门所在的正确位置。
妖刀锋刃寒光闪耀,身影流转飞腾,顿时惨叫声中夹杂了人挤人,人碰人和兵器的撞击声乱成了一片。在朦胧昏暗的局势下,叶三夹着盛寅趁乱飞身逸去。
任雪峰提着阔剑,他可以肯定叶三受伤了,正要一鼓作气拿下叶三,没想到局面反而混乱起来:“不要进来,里面的人都死了,叶三逃出去了。”
“任爷,叶三是在里面啊,外面没见动静啊!进来的都是自己人。”
昏暗中,任雪峰点燃了火把,开始暴跳如雷:“你们这群王八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叫你们进来是凑热闹的吗?看看这场面乱的,叶三呢?叶三跑到哪里去了?”
春末夏初的季节,天还是黑的比较早。叶三模索了一段路,已经跌了好几次,肋下夹着的盛寅还在昏迷不醒,根本不能指望他引路,虽然不至于跌倒,但脚下踏空,身子滑落,衣衫被挂破多处,身上也多了擦伤。他能应付看不见的外来袭击,因为他已熟悉兵器带起的风声,还可感应到平静的空气波动,只要有微小的异状,都能引起他的警惕,做出最快的防范。但现在他却担心静止的事物,哪怕一个坑,一块石头都能让他大吃苦头。妖刀现在只能起到向前探路的功效,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他不知道已走出多远,走到了什么地方,追来的人在他身后隐隐约约,方位不定,他没有了方向感,给追踪的人也带来了麻烦。他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充分利用感官功能,仔细的聆听,鼻子嗅闻的气息,肌肤触觉来判断四周的一切,甚至连汗毛的颤动都起了作用。
叶三明白眼睛的重要性,但想象不到重要到这种地步,非但彻底影响了生命安全,严重妨碍了行动规律和生存的本能。一片无边的黑暗,只凭触模凭空想象,离实际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陌生。叶三深刻领会了这种痛苦,尤其是在体验中艰辛的逃命,没有谁能够在刚刚瞎眼的时刻还得费尽心思,在四面楚歌中亡命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