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里,风拂草动,不知名的小动物在草中穿梭,带起的细碎声响,充斥着叶三的耳膜。他非常小心非常迟缓地下了一片小坡,树叶的摇晃声显示前面该有一片树林。因为树叶的簌簌声颇为密集,叶三判断,应该不是一棵或两棵所汇集的声响。叶三茫然凝视着前方,把盛寅抗在了肩头,高一脚低一脚地朝有树林的方向走去。他现在还没有时间弄醒盛寅,只有到林子里,找到能够遮掩一时的地方再说。
林木的气息是新鲜芬芳的,而且有一股阴寒的感觉,用手模着粗糙的树皮向里行进,叶三感觉到这片林子不会太稀疏,同时也记起,这片树林是在山后,方向和伯爵府正好相反,也就是说叶三离伯爵府越来越远了,这也正是追兵没有及时追上他的原因。
叶三喘吸了几口气,把盛寅放在了一棵树下,模到盛寅的脸,拇指掐在了人中上。一阵急促的呼吸声,盛寅从昏迷中转醒。叶三目前的处境非常危险,他没有办法一路模回伯爵府,背后的追兵在扩大范围搜索,他再三斟酌,唯一能离开此地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找一个引盲人,给他指引道路,而这个人就是大郎中——盛寅。有了引盲人,在这陌生险恶的地形里,四面危机四伏,能靠盛寅引盲,逃生的希望就大增。如能创造奇迹,还要靠自己的信心,毅力和勇气。
一阵咳嗽声传出:“爵爷,我们逃出来了?啊?”盛寅醒来,看见叶三蹲在身边看着他。
“正在逃。大郎中,我的眼睛到底怎么了?还能复明吗?”
“爵爷,能够复明的,相信我。他们威*我给你下毒,我没办法,只有把毒药减量,可还是会影响四肢的移动,并且中毒的人会有短暂的失明,复明的时间看这人的体能如何,也许一天,也许三五天不等。”
“那就好,在我失明的时间里,大郎中能帮我个忙吗?”
“爵爷这时候还说客气话?都是我连累伤害了你,能帮忙的,你就,我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我看不见路,大郎中帮我引盲,可以吗?我要杀回伯爵府。”
“引盲倒是可以,可我不会武功,厮杀起来会是你的累赘。”听叶三要杀回伯爵府,盛寅又害怕了。
“别的大郎中不用担心,只要利用你的眼睛帮我引盲,指引我走出山林,回到伯爵府。大郎中会不会武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得见,有了你的指引,我月兑困的希望比自己模索回去大多了。”
“爵爷,引盲指路我都可以,要是遇上他们,我该如何?”
“我不能肯定有你的引领会躲过他们的搜寻,也不知道何时何地他们会出现,我只能竭力保护你,我敢保证你毫发无伤。”
盛寅的手握紧了,脸上沾着泥土的肌肉在跳动,表情古怪,他的心绪异常复杂。现在他要一走了之,说不定能成功地逃月兑,如果再替叶三引盲杀回去,那么他的性命又岌岌可危了。面临死亡的选择,盛寅说不出的害怕,恐惧,无所适从。在他大半生行医救人的岁月里,还没有尝试过用自己的生命去救人。
盛寅咀嚼了一番生死抉择的滋味后,猛一点头:“行,爵爷,我帮你引盲指路。”
“你考虑清楚了?大郎中,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什么话?爵爷,你这般光景都是我害得,我要一走了之,还算人吗?”
天空已是漆黑的一团,笼罩着周遭的景物,风吹得树梢草丛不停地发出声响。盛寅走在前头,叶三跟在他身后,妖刀插在刀鞘内,盛寅抓着鞘头,叶三握着刀柄,就像替盲人引路一样,在黑暗的旷野中向前模索。这光景确实十分尴尬又可笑,叶三也知道眼前没有更好的恰当法子,他想月兑困就不能讲究面子,一个在险恶环境下的逃生者,哪还能再讲究潇洒风范,但愿这窘迫的形象不要被对手看见。
走在黑暗的草丛中,盛寅被一样东西绊了一个趔趄。
“怎么回事?”叶三谨慎地问道。
“好像是遇到猎人下的捕兽套子了。”
“哦?找找看,机关在哪里?”
盛寅顺着磕绊他的一根皮索,找到了一把斧头,和一个没来得及装好的捕兽夹子,好像是在安装的时候,少了什么物件,回头去找了。
“都带上,可能会有用。”
盛寅把钢齿捕兽夹子用皮索捆好,搭在了肩头,又重新上路。两人一前一后闷不吭声地在黑暗中前行。他们的脚步缓慢,尽量不碰触周围的树枝发出声响。突然,前方发出一声铁石的撞击声,叶三迅速趴在了草丛中。可盛寅没有叶三的身手,还是被暗中的人看见了。
“什么人?站住!”
盛寅吓得一哆嗦,险些坐倒在地:“坏了,爵爷,我们被发现了。”
“你站着别动,万事有我,不要惊慌,引他们过来。”
此时,急促的呼吸声,低声的交谈声由远而近。黑暗中,几条人影往这边包抄过来,一个个并不急迫,他们脚下轻松沉稳,看到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惊恐的样子,使他们放松了警惕。
“是盛寅,找到盛寅了。盛寅,叶三在哪里?”六条黑影快速地围了上来。
“叶三……叶三死了,就在那边。”盛寅抬起手臂胡乱地指点了一番,吓得脖子僵硬,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六人扫视了周围的一切,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一起围上来抓捕盛寅。就在这时,仿佛自黑暗的夜色里闪耀起一抹炫目的电光,光芒冷寒,非常快速,瞬间凝结成一道异彩,分射出锐利的线条,当六人察觉时,一切都晚了。
一条黑影嚎叫着,一个跟头摔了出去,他的脖子连带左面颊直到眉梢,被削去了一半。另一个更惨,在他急切应变的瞬息间,握刀的左手齐腕斩断,前挺的肚子被开膛。妖刀的锋刃扬起了一串血珠子,异彩蓬散又插入了一人的肚月复,叶三在翻滚中自肚月复中拔出妖刀,扬起两道寒芒,切开了两人的脖腔动脉。剩下的一人,像失了魂一样拔脚狂奔,才跑出几步,叶三的身形从地上撑起,寒光一闪,一颗人头往前滚动,无头的身躯怪诞地又奔出几丈才扑倒。
叶三妖刀回鞘,冷漠地站在盛寅身旁,从出手到结束只是眨眼的功夫,已终结了六条鲜活的生命。叶三的双眼僵硬凝固,眼珠没有转动,注视着前方,眼帘更是不眨一下。盛寅傻了,呆立在尸堆中,他不敢相信方才看到的一切,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武功?是搏杀?是技击?还是乱马军中杀人的手段?怎么和想象中的格斗完全是两码事?刀兵相撞,喊杀阵阵,你来我往,扑腾搏斗,总有斗力的表现,让人看了兴奋。可刚才是怎么回事?光华纵横的片刻,六条汉子居然连哼都没哼出几声便横尸就地。他没看清刀锋切肉的情形,也没看见挥刀的姿势,对方简直成了训练军兵的稻草人,眨一下眼就出现了现在的结果。更不可思议的是,造成这样结果的竟是一位目不能视的瞎子。
盛寅战战兢兢地开口了:“爵爷,我终于明白万岁爷不敢用你的原因了,你太强了,在你身边,皇上都要受到威慑。”
“大郎中啊!你看得很明白,我叶三不是做官的料,在怎么拼命都会被人防备着,只有一片空旷的天地才能独善其身。”
“怪不得这次皇帝的死把你也牵扯进来了,如果你能低调一点,无能一点,怎么会连累到你?”
“不说也罢。”叶三向前一点,递过鞘头,低声道:“大郎中,我们不能在这里延误时间。他们很快就会闻声赶到,那时,可没刚才的便宜可占了。”
盛寅伸手握住刀鞘,他也想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怕,太可怕了,我跟随永乐爷北征的时候,也没见过这样可怕的场面。”说完,快步离去。
“大朗中见过的两军对阵和现在挖空心思的仇杀完全是两码事,两军阵前,你不会见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何况又是在皇上身边。”
“不错,比如今晚,我就不相信亲眼看见这场神乎其技的屠杀,爵爷,先前那等光景,我这辈子是不愿看到第二回了。”
“嘘”叶三在后面拉住了盛寅,屏息侧耳静听。盛寅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肌肤起了鸡皮疙瘩,心底一个劲地冒凉气。叶三木然的眼瞳转动着:“有人来了,约模十几个人,步履很快,大朗中,看一看周围有没有能藏身的地方。”
盛寅往四周地势打量了一阵:“爵爷,前面好像有个土岗,到上面也许能藏身。”
“哦,翻过土岗,离伯爵府就近了,我很久没有回去,府里的人也会出来找我的。”
“爵爷,这次他们有准备了,我们怎么办啊!”
叶三嘴角荡起一丝冷笑:“对我来说,他们有无准备都是一样,横竖都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爵爷,你可能听错了,我望过去都是乌黑一片,没有人影啊!”
“大朗中,我没听错,刚才顺风的方向有急促呼吸的声音还有树木枝条翻动的声音,还有低语声。”
“他们人多,如何是好?”
“我正在想办法消灭他们。”
盛寅一哆嗦:“又要开杀戒吗?我是不敢再看了。”
“我是不会向他们跪地求饶的。”
盛寅不吭声了,叶三靠在一棵矮树上也没作声,他在思考着什么。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大朗中,土岗上有没有树林?”
盛寅往上望了一下:“好像有树林,不是很密。”
“好,我指点你下捕兽的钢夹,你可能办到?”
“还可以,看样子不是很复杂。”
“快走,我们上土岗下钢夹捕兽。”
盛寅没敢多啰嗦,打起精神头,引着叶三朝土岗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