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派出小股骑兵试探性攻击,得出的结论是明军不堪一击。明军对瓦刺骑兵试探性攻击,得出的结论是他们将要面临一场大战。王振再愚蠢也嗅出了战争的味道,采取的策略是坚决地阻击。英宗派出恭顺伯吴克忠、都督吴克勤率领一万人马断后,明军主力继续向土木堡靠近。
吴克忠率领步军,每队三百多人,以长枪兵为主,摆出一个个二十人宽的方阵,阻塞兵道。吴克勤率骑兵部署在两翼,等双方交手厮杀后再出其不意,攻击瓦刺军的侧翼。吴克忠带着几个亲军,站在方阵中间的土丘上,站在高处,四周的景物一览无遗。
瓦刺军的一千骑兵已经*近,离明军的方阵不到两里,双方的探马不停地在这两里内的空间来回穿梭,观察战场动向。瓦刺军的主力开始绕到明军的背后,寻找机会攻击明军的薄弱环节。吴克忠没有意识到背后的危机,一旦阻击失利,连跑的路都没有了。他有信心击溃瓦刺的追兵,如果没有信心他也不会部署紧密的方阵和瓦刺骑兵短兵相接的贴身战术。瓦刺骑兵如果正面冲击,这样的战场态势绝对对明军有利。
吴克忠把步军作诱饵,把击溃敌军的希望寄托在两翼的骑兵身上,但瓦刺骑兵靠近到两里以内就不动了,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如果吴克忠是为名将的话,肯定会嗅出不妥的味道,绝对能看出面前的敌军在有意拖延,给主力部队争取时间。现在吴克忠的兵力绝对处于劣势,不利用地形骚扰敌军的追击,反而采取硬碰硬的战略,只有收获失败和崩溃。他也明白一排长枪手是阻挡不住敌军冲击的,所以才布下一个个长枪方阵。
沉闷的一声炮响从两里外传来,炮响宣告瓦刺骑兵开始攻击了,突然轰响的马蹄声,使大地在震颤。吴克忠对于瓦刺骑兵的骑射并不担心,在颠簸的奔马背上向天空放箭,准头可想而知,箭到底能射到什么地方只有靠运气了。他也不担心骑兵的冲击,瓦刺骑兵对明军长枪兵向来束手无策,只有靠牺牲前队骑兵来撕开缺口,后队再跟进砍杀,这样的仗阵,明军已习以为常。
瓦刺骑兵再几百米外开始加速,纷纷抽出马刀,没有骑射,他们要以马速迫使明军战阵崩溃。三百米在加速,二百米还在加速,一百米,他们真要硬冲明军的枪阵?明军的长枪手前排开始半蹲下,挺起雪亮的枪尖。
五十米,一声呐喊,急速奔跑中的骑兵突然停了下来,翻身下马,步行奔跑,冲向明军的枪林。头批冲击的瓦刺骑兵并没有象吴克忠想象的那样撞击明军的枪林,而是派出能征惯战的高手,手持马刀,灵巧的一落地,借着冲劲,贴地奔到了阵前二十米处。
这精湛的马术和灵活的身姿使明军长枪手大惊,就在他们惊异的目光中,对手猫腰滚翻,卸去最后的惯性,稳稳地单膝跪地,射出一排箭雨,箭矢破空正中明军的前排枪手。明军一阵混乱,趁着明军成片倒下的同时,瓦刺骑兵已弃弓,手握藤盾和马刀杀入阵中。
明军的长枪手开始漫无目的的突刺,可刺伤的全是自己人,没有伤到敌军一个人。彪悍的瓦刺军,面对刺来的长枪,藤盾应对有序,他们在枪林下滚翻猛砍。砍杀身披重甲的明军,刀刀都剁在明军的大腿上。眨眼间已成功地打乱明军的阵型,他们放低身形躲避头上的长枪,藏在明军战兵的身前身后用刀劈刺。
“弃枪抽刀,杀!”明军将领下达了命令。
后排冲进的瓦刺骑兵,见明军弃枪用刀,知道时机已到,加速冲进战阵,开始屠杀手握腰刀的明军。就在明军将要崩溃的时候,吴克勤两翼的骑兵杀到,一场混战惨烈地展开了。呐喊声中,明军的方阵被骑兵一次次狂潮般地冲击,象被冲垮的堤坝,败下阵来。
“握枪再战,杀!”吴克忠为了稳住阵脚,想用长枪搬回劣势。
明军手握长枪,突刺骑兵的战马,可脚下始终有翻滚的瓦刺骑兵在砍他们的腿。明军只好也效仿对手,在枪林下象地老鼠似的和对手厮杀,保护长枪手。瓦刺骑兵落马的渐渐多起来,都是肋部被长枪刺开血洞,厮杀成了焦灼状态。
吴克忠在土丘上环顾四周,审视战事,长出了一口气。瓦刺军的战线退开了一段距离,象要准备再次冲击,每个骑兵都在喘着粗气,可见体力消耗很大,一鼓作气就能杀退他们。就在他犹豫是否冲杀去的时候,明军的后队乱套了。瓦刺几支生力军冲到了明军背后,冲击明军的残阵,明军毫无还手之力,顿时崩溃而逃。等他们想逃跑的时候,发现已经无路可逃,四面八方全是瓦刺的骑兵,砍瓜切菜般在收割着明军的生命。
吴克忠提枪在手,率领亲军冲下土丘,准备突围。吴克勤浑身是血地冲到吴克忠马前。
“将军快走,我来断后。”刚说完,一支流矢射穿了他的喉咙,惨叫都没发出,死尸栽落马下,被乱军踏成肉泥。
“将士们,给我冲杀,阵前逃离者,杀!”吴克忠喊叫着,冲进乱军中。
明军在乱战中的技巧太差,对敌的时候根本没有自卫能力。吴克忠冲进乱阵不多时就失去了战马,坐在地上一枪捅死了一个瓦刺战兵,踹飞了尸体后,抽出了腰刀,长枪刺前,短刀护身。抽刀的时候,身边一个受伤的瓦刺战兵抱住了他的双腿,张开大口,隔着战靴就咬他的小腿。他身边的亲卫从一旁砍飞了瓦刺伤兵的头颅,吴克忠的长枪也在伤兵的背上捅了个对穿,激起的热血喷了他满身。
吴克忠的铠甲服饰在乱军中太显眼了,周围的瓦刺战兵都围堵过来,冲过来的战兵都被身边的亲卫用长枪挑飞,但还是有两刀砍在了吴克忠的铠甲上。吴克忠急忙低身潜行,感觉刀光和枪缨不时地在头盔旁闪过,让他直不起腰来。死尸不停地在身边坠落,有亲卫的,也有瓦刺战兵,开肠破肚的尸体喷出的血液和内脏的碎片,当住了他的视线,他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
推开身前的死尸,蹲着向前挪动,可是他的铠甲太笨重,大大影响了他行动的速度,汗流浃背连举刀抬枪的力气都没有了,感觉一阵天昏地暗,眼前直发黑。等他甩甩头,四周突然静了下来,他看到的是林立的马蹄,身边全是瓦刺的骑兵,他知道自己的军队在崩溃中全军覆没。
吴克忠是用最后的力气抹了自己的脖子,当意识逐渐模糊时,他还能看到血红的一片,心里无愧圣上的赏识,但阻击彻底失败。
英宗接到吴克忠、吴克勤寡不敌众,全军覆没的战报时,急忙派出成国公朱勇、永顺伯薛绶率军四万前去拒敌。成国公朱勇的父亲朱能是永乐帝帐前第一勇将,和名将张辅的父亲张玉齐名,不同的是,张辅是一名优秀的军事人才,可朱勇不是。接到战报,瓦刺军只有两万人,他现在的兵力是他们的两倍,这给了朱勇战胜瓦刺的信心。
五十名骑兵斥候散开在前方侦查,四万大军在后急行,寻找战机与对手厮杀,朱勇太需要一场胜利来满足他的虚荣心,他要在英宗面前露露脸,来压制王振的嚣张气焰。
大军行至鹞儿岭附近,一支冷箭射翻了他身边的亲卫,朱勇才从幻想中清醒,这才发现他们走进了瓦刺军布好的口袋。四万大军在鹞儿岭遭到伏击,明军就地和瓦刺军展开会战。
“给吴克忠将军和死难兄弟报仇的时候到了,三军听命,杀!”朱勇对前队骑兵发出向对面山坡上瓦刺军冲锋的命令,迎接明军骑兵的是密集的箭雨,一阵人仰马翻的同时,明军的左翼也被瓦刺骑兵撕开了几个口子,瓦刺战兵正从口子向朱勇的中军冲去,他们的目标是明军的帅旗。
瓦刺战兵遭到明军左翼枪盾兵的顽强抵抗,本来朱勇要在左翼布防辅兵来分散瓦刺军的兵力,好集中骑兵快速冲击敌军的包围圈,使敌军形成不了包围。可永顺伯薛绶非常有作战经验,反而在左翼派上了最精锐的枪盾兵来回击瓦刺骑兵的冲击。明军前方骑兵伤亡惨重,而左翼虽然被冲了开了几道浅浅的口子,却没照成伤亡,一层层的铁甲枪盾消耗着瓦刺军的冲击力,但也是在苦苦支撑完整的明军防线。
薛绶看着残酷的厮杀,脸上的肌肉不停的剧烈跳动,咬牙切齿地挥动着战刀,把战兵向左翼运动。战兵被薛绶的血腥感染,振臂呐喊,义无反顾地向左翼冲杀,因为那里的兄弟在不停地流血。
正面冲锋的明军受阻,停止不前。朱勇一会儿看看前军,一会看看左翼,再看看身边的中军,显然越来越沉不住气。瓦刺先锋赛坡远远地看着朱勇,就是冲不过去,以前明军两翼是他们冲击的重点,可今天他正在进行着一生中最艰苦的战斗,怎么这支明军这么强?阻击他的全是铁甲枪盾,让他一筹莫展。乌黑的铁盾,雪亮的枪刺后看不到明军战兵的表情,他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敌人,连声大吼劈砍,明亮的金属撞击生响彻云霄。
面对铜墙铁壁,藤牌挡住了马月复狠毒的一刺,又避过了几只刺过来的枪刃,一次次死里逃生,可无数的枪刃又刺过来,在苦苦挣扎中,迎来了明军骑兵崩溃的消息。他想退出左翼的苦战,可接到的命令却是把明军左翼击溃。
一阵人喊马嘶,瓦刺骑兵如水银泻地,从山坡上冲下,直接冲散了朱勇的中军,战线已经破裂,大批的瓦刺骑兵源源不断地涌进明军的战阵。明军的左翼开始浮动,眼看前后就要被敌军夹击,防线明显收缩。赛坡看出了铁甲枪盾的破绽,那就是开始浮动的下盘,这是一个非常诱人的念头。跳下战马,手握刀盾,快速冲到敌军面前,他看到的是自己的亲兵在眼前被捅成了马蜂窝。死尸砸在他的藤牌上,藤牌下血流如注,顶着死尸冲了上去,几只长枪同时扎在死尸上,顶住了他的冲击,一人承受五名精锐战兵的突刺,换来的是亲兵削断几条明军战兵的小腿。
明军倒下一个就迅速补充一个,抽回的枪刃又把一个亲兵戳成了筛子,滚滚而来的突刺如同一**永无休止的浪潮,令赛坡难进一步。就在这时,明军吹响了撤退的号角,薛绶长叹一声:“朱勇啊朱勇,如鼠小儿,不足为帅。”
薛绶见大势已去,忙指挥铁甲枪盾后撤,可在激烈拼杀的战场上,后撤就等于送命,士气可鼓不可泄,正所谓兵败如山倒,把背后交给了敌人,令英勇作战的铁甲枪盾在慌忙的退缩中莫名其妙的战死,明军瞬息之间崩溃。
薛绶热血沸腾,目光血赤,最后看了一眼几步外倒在地上的一具具铁甲枪盾的尸体,那是他耗费多年心血训练出来的铁甲精锐,就这样灰飞烟灭。随即他的目光被无数敌人切断,在他的头盔后脑探出了一抹锋利的枪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