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走进西官厅大堂里的暖阁,转身坐到公座上,当他看见大门外的曙光时,不禁喃喃地说道:“西大营应该已经出发了?”
西大营现在正驻扎在固安附近的一处山林里,此时全军已经结成整齐的土匪队形。章程的骠骑营没有盔甲,彭寿的铁盾营没有火铳,只有刀枪,甚至连身上穿的袄子也是五颜六色规格不一,怎么看怎么像土匪。因为京师天气转冷,西大营北上时丢弃了所有的辎重,只能临时在附近府县征用。都是些小地方,一时也找不到那么多颜色统一,款式一致的棉袄,以至于西大营官兵身上的衣服就像土匪模样,说好听点勉强像一支农民起义军。
黄启忠在大营里看见西大营成了这般模样,只有自己亲自去鼓舞士气了,再没了士气,这场大决战,西大营就别打了。他的身边站着章程、彭寿等一干将领,将领们穿着的粗劣铁甲还是昨晚从固安府的守备军中临时借来的,质量自然比不上由工部精工定做西大营原装的盔甲好,这玩意又重又笨,防御能力还不怎么样。
帐外的天空越来越亮,章程禁不住说道:“黄大人,看来朝廷是来不及给咱们调装备过来了,兄弟们只能这样上战场了。”
“章程听令。”黄启忠喊道。
“末将在。”章程扯了一上笨重的衣甲,从将领队列中走出来。
“本官命你率两万骠骑营骑兵,运动到叛军阵营北部地区,接到命令后立刻向敌军靠近,从后方穿插敌营。”
“末将得令!”章程拱手接令。
“铁盾营及骠骑营部分弓弩手由本官亲自指挥,从南部接近敌军,与之正面决战。各位准备出发,申时前推进良乡,然后按照既定部署展开,对叛军发起进攻!”
黄启忠下完军令和众将一同走出中军大帐,他走上一个小土坡,环视着队形整齐,衣甲花花绿绿的官兵面前。现在四下除了风声和林子里的鸟鸣声,就是战马时不时的喷鼻声,所有人都在看着眼前这个老头老大。
黄启忠花白须发在风中轻轻飘逸,他神情严肃地说道:“我们西大营没有装备,照样是战无不胜的西大营!赤膊上阵,照样可以击溃那群乌合之众!”黄启忠在鼓舞士气,众军也很配合,一起高呼:“西大营必胜!”章程见黄启忠鼓舞士气的喊话真不咋地,就想帮上两句,没等他开口,黄启忠继续高声喊道:“宪王叛军不顾民族大义、不顾国家安危,在女真蛮夷入侵之时趁火打劫,挑起战争,我们一定要让他自食恶果!在敌兵面前的,是京师、是皇城,是百万大明百姓父老乡亲,我们不流血,父老妻儿就要饱受凌辱,被屠戮,唯有死战,保卫京师,保卫大明……”黄启忠还想继续鼓舞士气,不料章程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声地插上了一句:“黄大人就是说,我们不干掉敌兵,敌兵就要干掉我们家里的人。”
整齐的阵营里一些人忍不住发出稀稀拉拉的笑声。黄启忠白了章程一眼,心道老子在鼓舞士气,你跟着添什么乱,可当着众将士的面儿又不好说章程,看样子不给你来点有学问的,还真让你这个举人小看了,于是又继续大声说道:“东周吴国千里破楚,以三万吴军击败楚军二十万。秦末项羽背水一战,以两万兵力击败四十万秦军。东汉曹军官渡之战,两万败十万。本朝太祖皇帝在潘阳湖之战,以二十万人歼灭六十万敌军。以少胜多并非不能!叛军十五万,几乎是我们的三倍,但是我们西大营是精锐之师,以一当十,何况以一敌三乎?”
黄启忠这士气鼓舞的,还乎上了,站在旁边的章程又听不下去了,冷不丁地插嘴道:“咱们西大营军饷是别人的三倍,既然兄弟们拿了三份钱,一个人就得当三个人用,兄弟们的任务就是一个人砍三个脑袋……”章程还没说完,众军终于憋不住,轰然大笑起来。黄启忠见章程破坏了他鼓舞士气严肃的气氛,对章程很是不爽,但是大战在即,他也不好意思责备章程,最后只有没好气地下了结束语:“一人杀三敌兵,谁完不成就别想领赏银!出发!”
这士气鼓得好像有点不伦不类,各营兵马还是有条不紊地向西北方向的良乡进发了。走了大约两个时辰,章程的骠骑营便离开了主力,率先向北而去。最新的探马来报,宪王主力仍然在向北推进,向良乡靠拢。很显然,至少在探马探得消息的时候,宪王仍然还不知道西大营的准确方位。两军的距离已经很近了,黄启忠下令:“升起西大营的旗帜,快速推进!”
宪王叛军浩浩荡荡,旌旗遮天刀枪林立。宪王坐在豪华的大车上,心情格外激动,很快就要到良乡了,京师还会远吗?正在这时,突然车外有人高喊:“王爷!王爷!发现西大营主力正向我军推进!”
“什么?”朱瞻墡顿时吃了一惊:“停车!停车!”朱瞻墡打开车门,从马车上跳下来,周围的谋士都聚集到了马车旁边。韩非同道:“刚刚得到的探报,在十余里外发现西大营主力。”
“怎么现在才发现,啊?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朱瞻墡瞪大了双眼:“十余里?那不到一个时辰就能追上我们了,这可如何是好?”韩非同狠狠地瞪了陆瑜一眼说道:“如果不是这个奸臣从中蛊惑,我军岂会遭遇如此意外?老夫觉得这姓陆的分明就是叶三派来的奸细,请王爷先斩了这奸臣祭旗,然后摆开战阵,与西大营决一雌雄!”
陆瑜心急如焚,忙高声说道:“王爷,王爷!您千万别听韩非同的煽动,韩非同!你这个无耻小人,此前你说西大营到京师了,怎么不先找出他们的位置?只凭你头脑发热胡乱一猜,无凭无据的,王爷岂会因为一句猜测就动摇大局?现在你瞎猫碰了死耗子,走运猜对了一回,就得意洋洋了,是?”
“老夫何时得意洋洋了?”韩非同回头对朱瞻墡抱拳道:“王爷,休要与这奸臣多言,马上斩了陆瑜,准备迎战!”
朱瞻墡被搞了一个措手不及,头昏脑胀的,他心里完全没谱了,听着韩非同的话音,看着韩非同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还真有得意洋洋的感觉,好像在说:看见了,不听老子的劝说,遇到棘手的事儿了,王爷也不是要靠老子出谋划策,哼哼哼!
于是朱瞻墡心下对韩非同莫名地生出一股子厌恶来,他皱眉道:“西大营的军士连军饷都是普通士兵的三倍,朝廷下了血本的,必定是精锐之师。依本王看,不如先避其锋芒,缓图大计。”
陆瑜连忙磕头如捣蒜地道:“王爷英明啊!这西大营偷偷模模地追上咱们,咱们准备不足,何必与之较劲,先撤回去。京师被女真蛮夷威胁,西大营还得勤王,绝对没时间和咱们周旋。”
“放你娘的狗臭屁!”韩非同怒气冲冲地道:“陆瑜,老子看你就是一介蠢材!西大营在我军的南面,我们往哪里撤?往京师撤吗?”陆瑜急忙道:“对,对对!就是往京师里撤,京师不是还有咱们的内应吗?咱们抢先占领了京师,据城固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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