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费章节(12点)
日头西斜的时候,血与火谱成的乐曲才暂告一段落。
赵涛就着水囊,不顾形象,咕嘟咕嘟大灌了好几口的水,又豪迈地用袖子擦了擦满脸的血污与灰尘,正欲离开城墙,冷不丁看见好些兵士聚集在一起,对着什么指指点点,有几个年轻人看上去更是激动无比,大声嚷嚷着什么,只是碍着距离挺远,四周又纷乱喧嚣,是以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由于敌人暂且退去,原本紧绷的弦松了松,赵涛也就生出几分好奇的心思,带人慢慢走过去。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抬高了八度,怒吼道:“这家伙杀死咱们那么多兄弟,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凭什么救他?”
听得此言,赵涛神色一肃,快步走上前,问:“什么事?”
见他来了,众人纷纷行礼,方才那个怒吼的少年郎猛地踢了踢脚下躺着的人,愤愤不平道:“赵使君,您来评评理,这家伙冲上来,杀了咱们那么多人,偏生自个儿命大,留了一口气在。照我说,就应该将他千刀万剐,以儆效尤的好,谁料阿余不肯,说到底是一条命,救活了他,他说不定会知恩图报,有劝降的可能。”
赵涛闻言,下意识低下头,见到少年踢得人竟是邓虎,吓了一跳。要知道,一道巨大的刀伤,从邓虎的左肩蔓延到了腰月复,而锐利的长矛,更是戳入了邓虎的左胸,就更别提邓虎身上乱七八糟的伤痕。在受了如此重伤,还失血过多的情况下,他竟能抗到现在?说是悍勇,都小觑了这人。
不得不说,被称作“阿余”的少年得提议,赵涛听了也颇为心动,毕竟好勇狠斗之人遍地都是,悍勇到如此程度的却着实难寻。若能招降,哪怕仅为马前卒,都能带得前锋士气为之一振。可他的目光在周围众人的面上巡视一圈,又有些犯难。
涅县的军卒本就不多,几年的交道打下来,大家早就混了个脸熟,经常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什么的。哪怕偶有龌龉,或有些不合,也抵不过一道厮杀奋战的情谊,以及生离死别的残酷。在他们眼里,邓虎杀掉的,不是与自己有过口角的“仇人”,而是彼此之间有那么几分情面,并肩作战的同僚。若非涅县士卒到底懂些礼教,不那么野蛮粗鲁,只怕能将邓虎生吃了,还会起这种争执?
在暂时只需要顾忌眼前的守城上,赵涛还算善断,一下了战场,遇到这种需要考虑长远未来的事情,他就不知该如何决断。到底是杀了邓虎,笼络人心以儆效尤好呢?还是救下邓虎,想办法收纳一员猛将好呢?正当他权衡利弊之时,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把他的命暂且吊起来,能活倒也罢了,死也也无妨,反正最后,他都要死的。”
见关松稳步走了过来,众人纷纷行礼。
大概是由于关松那句“反正最后,他都要死的”的原因,让人误认为关松救起邓虎,是想杀他平民愤之类,义愤填膺的众人也都没了什么反对意见,任人给邓虎做了点紧急处理,随后拉下去。唯有赵涛对这位同僚的说话方式很是熟悉,闻言就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却到底按捺住了心中的好奇,只是到了独处之时,才问:“关兄,你……”
“若按我的心意,邓虎此人,自然是要杀了祭旗的。”关松知赵涛的心思,不紧不慢地说,“你身为武人,见他如此悍勇,起了惜才之心,自然想着招降。但我身为文官,自要为稳定官吏与百姓情绪考虑,太原窦氏之人围城,已惹得城中百姓不安,若是这时能斩去他们一员悍将,自是军心大振。”
赵涛之前是存了爱才之心,想招降邓虎,一听关松这般说,便知自己糊涂了,再悍勇的人才又如何?抵得过局势重要?所以他犹豫片刻,便问关松:“那咱们……挑个黄道吉日?”
“事情又有了变化,不急。”关松轻轻摆手,慢慢道,“今日东城的守军又受到一封带了书帛的箭,乃是女郎手书,说她还有三日就能带兵到涅县。女郎素来行事谨慎,定是在襄垣出了什么波折,不放心才提前派人通知一声,却恰好遇上乱兵围城,信差无奈之下,才出此下册。”
关松带来的消息,就如定心丸一般,让赵涛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抱着谨慎的心思,赵涛追问道:“女郎手书?可有人能仿冒?”
关松知这位同僚虽说不上粗人,也识得许多字,对诸般典籍却是一窍不通,一手字也写得如同狗爬似的,与他这种专攻书法的文人完全不同。好在他心性平稳,自不会嘲笑赵涛,只是温言对同僚解释道:“女郎在飞白一道上早成一家,旁人纵然临摹,也徒得其神,不得其形,绝无仿冒的可能。”
若是换做别的朝代,仿冒字迹还真是好招数,但大齐一朝乃是历朝历代最好艺术的,若不能写得一手好字,在南方连做个小吏的资格都没有,哪怕世家子也不例外。上至帝王将相,后宫嫔妃,下至寒门学子,歌姬舞姬,多半酷爱书法,手书不倦。许多书法大家更是代代相承,以此作为自家门楣,无限荣光。在这种情况下,想在内行眼中,仿冒许徽的字迹……去洗洗睡吧
听见关松这样说,赵涛彻底放了心:“这么说,咱们只需顶过三天就行了?太好了,我正想说今天对方一群王八羔子和白眼狼如此奋勇,咱们储备的东西都消耗了不少,再来个十天半月可顶不住,谁料就能听到如此好消息。”
“纵然如此,你也切不可放松戒备,更不可露出丝毫端倪,将此事传出去。”关松生怕赵涛欢喜之下,露了端倪,刻意叮嘱一句,“女郎的行事风格与手段,我尚知晓几分,她素日谨慎不错,但若有机会,亦是动若雷霆。听说女郎带的人也不是很多,若是这几天里,你能多消耗对方的实力,届时里应外合,一举歼灭这些敌人,自是最好不过。”
赵涛不浑也不傻,自然知道其中分寸,便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许徽派去送信的斥候,不是别人,恰是庄七手下一名轻骑兵,名唤陈十五。
正如关松所想,陈十五见到涅县被围,本打算趁着敌人没注意,快速离开,向许徽报信。可他身为涅县本地人,对故乡到底有几分感情在,生怕关松顶不住这几天,让故乡落入敌人之手,惨遭蹂躏,这才冒险在涅县东城门一边转悠来转悠去,好容易抓到了一个机会,仗着自己箭术精湛,将许徽的信绑在箭上射了出去。
他知自己耽误了时间,做完这些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原本需要近一天的路程,生生被他压缩成了八个时辰。饶是如此,陈十五赶到营地的时候,也到了丑时,恰是人睡得最香的时候。
庄七被匆忙唤醒,本有些不满,听得陈十五的话,却是骇然,匆忙披上衣服就去求见许徽。许徽好容易睡个安稳觉,骤然被唤醒也很有些不舒服,却在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下来。她望着陈十五,一字一句,无比郑重道:“涅县到底是什么情形,可否详细描述出来?”
事关故乡安危,又为寻觅时机在城外徘徊许久,陈十五的记忆倒是颇为清晰,只是不识字,说起话来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先说东城被围情况很危机,又说敌人不是很多,再说百姓四散奔逃,又说百姓被逼着攻城,若非确信他的忠诚,听得脑子已成一团浆糊的庄七差点以为陈十五是敌人派来的细作。
见陈十五说得越来越混乱,庄七刚要呵斥,却被许徽抬手止住。因为许徽明白,说得乱,就证明是真的在回忆,而回忆嘛,从自己眼中看到的东西,与事实或许不一样,还会加点自己想象的内容,尤其是涉及到关心之事,往往会夸大其词,添油加醋。她需要做的,就是从其中挖掘出真相,若是从未读过书的陈十五将情况说得有条有理,思路明晰,许徽当即就会派人拿下他,先审一通再说。
“等等,你说,西门主攻,东门助攻,以百姓为主?”听得陈十五其中一言,许徽命他停下,又问了一遍,“当真如此?”
这种大情况,陈十五自不会错,便很用力地点了点头。许徽霍地站起,左右踱步,片刻之后,方笑道:“天助我也,真乃天助我也。陈十五,既有本事传信一封出去,待会再为我传一封手书”
被上峰记住名字,往往代表着出人头地的机会多了一步,陈十五忍住激动地应下,庄七也心中欢喜,毕竟陈十五是从他这一系出来的,哪怕许徽将他屏退,叫了许林、苏灿、周默三人密谈,也无损他的好心情。
“将军,您的意思是……”
“没错,我不欲援助涅县,而打算直取九云山道,歼灭太原窦氏来犯的主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qidian.cn)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