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赤心 终卷-中秋月圆 第01章 谁是凶手

作者 : 菜鸟亦能飞

筹光交错,酒香四溢。

当今武林中各大门派最重要的人物几乎都聚集在这酒楼之上。

这些人已在华山之上折腾了半天,总算平安归来,自然值得大大庆贺一番的。

已记不清喝了多少杯,司空窃的手已开始颤抖,杯里的酒有一半流进了他的喉咙,一半流在他的身上。但他嘴里却说:“我没有醉,谁说我醉了?我至少还能再喝三斤。”就在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的人已倒了下去,爬在桌上。接着,铁炼成、柳行云、白龙道长、风逐云、迟云开也相继倒了下去。展漠冷冷道:“我说过,一个人只要沾上了酒,随时随地都会变成醉鬼的……”话未说完,他也忽然倒了下去。

——他并没有喝酒。

凌虚真人、赤发道长、赤顶真人、无住大师都是出家之人,他们也没有喝酒,可是他们倒得并不比别人慢。

难道酒会醉人,饭菜也会醉人?

转眼间,在场一共二十五人竟全都倒了下去。这些人都是各大门派的重要人物,掌握着武林的命运。然而他们竟然在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全都倒在这座酒楼之上,而这座酒楼的老板和小二甚至连厨子都已不知去向。整座酒楼似乎变成了一座坟墓!

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砰”的一声大响,窗户被撞开,一个特大型的灯笼从外面飞了进来,在地上一阵滚动,到了林森身旁。忽听“嗤”的一声响,一支剑毒蛇般从灯笼里刺了出来,直刺林森的咽喉。本来已经倒在地上的林森,突然一个翻滚从地上跃起,冷冷地看着那个灯笼。

剑已缩回灯笼中,灯笼忽然停止了滚动。

林森道:“阁下居然想得出将身子藏在灯笼里,本座实在佩服。”

灯笼里的人道:“盟主中了区区的‘醉生梦死逍遥散’,居然还能挺到现在,区区也不能不佩服。”

林森冷笑道:“你看我像是中了逍遥散的样子吗?”

灯笼里的人叹道:“一点也不像,难道你早已有了防备?难道这计划中露出了什么破绽?破绽在哪里呢?”林森道:“你想不出?”

灯笼中人叹了一口气道:“这计划我已想了几十遍,自认为已天衣无缝,实在想不到哪里还有破绽,不过也不要紧,我还可以回去再想想。”

林森道:“你还想走?”

那人道:“我虽然不能杀死盟主,但逃走的能力还是有的。”话刚说完,只听“逢”的一声大响,灯笼忽然炸开,布片满屋飞舞,飞舞的布片中还夹着数道寒光向林森射来!林森衣袖一扫,本来打向他的暗器顿时纷纷转向,卟卟几声,打入身旁墙壁之中。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一条黑色人影穿过窗户,已走得无影无踪。

林森号称飞天神鹰,轻功盖世,能从他眼底逃走的人只怕没有几个。可是那人走后,他不但没有追赶,反而如释重负,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原来他也中了“醉生梦死逍遥散”之毒,只是刚才见司空窃等人相继倒下,心知有异,连忙运功与药力相抗,所以才支持到现在。待将刺客吓走后,再也支持不住,人已倒了下去。

他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但他却已看清了那人的身形。

那人是个很胖的胖子,轻功极好,武功也极高。

武林中像他这种身手的胖子并不多,林森在脑海中努力搜寻着这些人,但药力已然发作,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就在林森快要快要昏迷的时候,一个青衫中年人穿窗而入,径直奔到他身旁,将他扶起,疾呼:“盟主!盟主!这是怎么回事?”

林森吃力地睁开双眼,见来人正是总护义司徒龙,指着刺客逃去的方向道:“追!”

司徒龙抬头望望窗外,略一迟疑,身形一晃,人已穿窗而去。

片刻,又有一伙人上了酒楼,为首一人正是杨善堂堂主蒋良,身后跟着他的三个弟子。随后是侠义盟四大护义、天龙分舵舵主龙灵及其手下四大使者。

众人一见店中情景,无不震惊莫名。

蒋良疾步上前,拿起盟主林森的手腕,给他把了一会脉,却是毫无异状,又用手在他鼻旁探了探,但觉气息若有若无,时断时续;又查看了其余诸人,尽皆如此。

龙灵问道:“他们中的是什么毒?”

蒋良道:“不是中毒,而是中了一种奇特的迷药,这种迷药不但能麻醉人的大脑,还会抑制呼吸中枢,使人在不知不觉中因呼吸衰竭而亡,它有一个名字,叫做‘醉生梦死逍遥散’。”

在场的几乎全都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却没有一人听过“醉生梦死”这种奇毒,有人问道:“有解药吗?”

蒋良道:“没有,也不需要解药,这种迷药只有三个时辰的药效,只要维持中毒者的呼吸,过了三个时辰就没事了。”

龙灵道:“怎么维持他们的呼吸呢?”

蒋良道:“人工呼吸,也就是用嘴对着病人的嘴,将气吹入他的肺里去。”

龙灵道:“好,我们每人负责两个,给他们做人工呼吸。”

蒋良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将他们弄醒,让他们自主呼吸,挺过三个时辰。”说着打开了他的百宝箱,从里面拿出一些银针,在每人的头颈和人中等处各扎了七支。那是医道中秘传的七星刺穴之法,果然灵验无比,过了盏茶工夫,被扎的四个人悠悠醒转。只可惜银针不够,所以人工呼吸还是要做的,十三个人忙成一团。蒋良依法施针,每次四人,过了大半个时辰,才把救众人救醒。诸人醒来后,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司空窃揉了揉眼睛,还有点神不守舍的样子,道:“他娘的,这酒当真古怪,怎么只喝了几杯就睡着了?”

蒋良道:“你们不是睡着了,而是中了一种要命的迷药。”

“迷药?是谁下的迷药?”

蒋良道:“两月前无名大师也是死于这种迷药之下,可见下药的人也就是杀害无名大师的凶手。”

“什么?无名大师两个月前就已经死了?”

到现在为此,武林中还不知无名大师圆寂的事,蒋良话一出口,全场立时起了一阵骚动。

“是谁杀了无名大师?”

“他们是想杀人灭口!”

“……”

无住大师双手合什,宣了一声佛号。蒋良自知失口,忙道:“大师请听蒋某解释,我们并非有意将无名大师圆寂之事瞒着少林,而是因为……”

无住大师道:“施主不用解释了,这件事林盟主早已告诉贫僧,贫僧为了避免少林与侠义盟发生误会,并未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蒋良道:“大师果然不愧为一代高僧,深明事理,顾全大局,蒋良深感佩服。”

林森道:“为今之计,就是要找出下毒的凶手,为无名大师报仇雪冤。”

此时人们已发现了满屋的灯笼碎片和墙壁上的暗器。柳行云道:“在我们昏倒之后,这里显然又发生了一场打斗。”

林森道:“不错,刚才确有两个人来过这里。”当下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众人。

蒋良道:“那灯笼中的人是谁?盟主能否从他的剑法中看出他的来历?”

林森道:“我看不出,那时他以为我已没有反抗之力,所以根本用不着使出上乘武功,但从他的出手来看,剑法内功均在龙灵等人之上。”

蒋良道:“你们既已中了醉生梦死之毒,不出两个时辰必死无疑,他为何还要现身杀人,岂非画蛇添足么?”

林森道:“也许是因为他知道武林第一名医要来这里,所以只好赶在你到来之前,用剑把我们一一杀死。”

众人忽然沉默下来。

所有的人都在想:那灯笼中的人是谁?

林森目光转到铁炼成脸上,道:“以铁师兄之见,那人会是谁?”

铁炼成为人冷静睿智,武功智计均不在盟主林森之下,只是不久前犯下大错,在侠义盟中的身份已大不如前,所以若非盟主发问,他绝不敢擅言。当下拱手道:“回盟主,愚见认为,此人既是一直潜伏在侠义盟内部、并曾杀害了无名大师的那只幕后黑手,这只黑手既已在盟主眼前现身并暴露了一些特征,我们便可从侠义盟中寻找符合此人特征的人。据盟主所说,此人体形极胖,还是用剑的高手,除了在场诸位,留在聚义山庄的侠义盟弟子符合这条件的并不多。”

龙灵忽然跳了起来道:“二师兄,凶手一定是我二师兄!”

蒋良道:“司徒龙本是和我们一道前来接应你们的,可是昨晚在客栈歇宿的时候,他却突然失踪了,而且他和刺客先后在这里出现,可见他们很可能是同一人。”

四大护义之一的张宇忽道:“失踪的人并不只总护义一人,三天以前总护法就已神秘失踪了。”

林森怔了怔,道:“商求利失踪了?”

蒋良道:“不错,此事还未来得及禀报盟主。”

张宇道:“总护义昨晚突然离开我们,正是因为总护法的原故。”

林森将目光转向张宇道:“此话怎讲?”

张宇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笺递给林森道:“盟主请过目。”

林森接过一看,上面写着简简单单一句话:“请独来虎头崖见我,有重大秘密相告。商求利”

蒋良愕然道:“你怎么会有这张字条?我们怎么不知道?”

张宇道:“总护义特别吩咐过,要我见到盟主后方可将这字条拿出,不可泄露机密,免生枝节。”

林森将字条翻了过来给众人观看,道:“你们来辨辨,这可是商求利的笔迹?”

很多人都认得商求利的字迹,大家都知道他写得一手极具个性的隶书,那是任何人都模仿不来的。

蒋良看了看,道:“这确是商总护法的笔迹。”

张宇道:“昨晚我们在客栈住宿,我就住在总护义的隔壁,刚自躺下,忽闻屋顶有异响发出,连鞋子也不及穿上就追出屋外,见总护义正施展轻功向郊外掠去。我一时好奇,追了过去,总护义知道我追来,忽然停步,从怀中拿出这张字条交给我,说:‘这是刚才客栈的小二交给我的信,你拿去看看。’等我看过字条后,便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引出来吗?’我茫然地摇摇头。他说道:‘我把你引出来,只因为我觉得你比较可靠,这件事事关机密,你千万别向任何人说起,见到盟主后,你将这字条交给他。’说完便向虎头崖方向而去。我回到客栈后,并未将此事告诉任何人,所以他们都对总护义的突然离去感到迷惑不解。”

蒋良忽然冷笑道:“司徒龙根本没有去虎头崖!”

林森道:“昨晚你们是不是在云安镇歇宿?”

蒋良道:“正是。”

林森道:“虎头崖却在聚义山庄附近,如果骑最快的马从云安镇赶到聚义山庄,最快要多少时间?”

蒋良想了想,道:“至少要五个时辰。”

林森道:“然后又从聚义山庄马不停蹄的奔行到这里,需要多少时辰?你算一算。”这次他问的是张宇。

张宇道:“最少也得七八个时辰。”

林森道:“你们从云安镇去虎头崖,又从虎头崖赶到这里,需要多少时辰?”

张宇不说话了,任何人都想得到,如果司徒龙真的去了虎头崖,刚才他绝不可能在这里出现。

人们都在想:难道那张字条是司徒龙伪造出来用以掩人耳目的?目的是要让别人相信他已经去了虎头崖,根本不可能在现场出现?可是他后来又在林森的面前现身,岂非与他伪造的字条自相矛盾?

他既然没有到过虎头崖,那么他是去了哪里?

忽听铁炼成道:“你们看!”人们一齐将目光转向他,只见他从地上拾起了一粒算盘珠子,而且是铁铸的算盘珠子。林森接在手中,端详了一会,道:“这是商求利的独门暗器!难道刺客是他?”

铁炼成缓缓道:“那张字条绝非伪造,一个人的字迹,都有一种他自己长久以来形成的风格,别人是永远模仿不来的。”

难道商求利才是真正的凶手,他写了那张字条,目的是将司徒龙引开,然后嫁祸给他?

蒋良道:“可是那张字条只能证明司徒龙被他约去了虎头崖,根本不可能在现场。”

林森道:“那只不过是为了告诉别人,司徒龙并没有真正的到过虎头崖,字条上虽然写明约司徒龙到虎头崖见面,他却可以设法让司徒龙到不了虎头崖。聚义山庄周围暗哨密布,如果司徒龙去了虎头崖,绝不会没有人不知道的,他算定了我们一定会去查探此事,一旦我们查出司徒龙并没有到过虎头崖,就必定会对他产生怀疑,凶手的目的就达到了。”

林森道:“从刺客的身材判断,也并不像是司徒龙,司徒龙远没有那么胖。”

对一个胖子来说,就算他蒙了面,别人还是会一眼认出来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的身形也掩护起来,也许正因为刺客是个胖子,他才躲在灯笼里。

——商求利岂非正是一个出名的胖子?

蒋良叹了口气道:“商求利果然不愧是商求利,一向精打细算,这件事果然已算无遗策,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居然在现场失落了一颗算盘珠子,要是没有这颗算珠,还真想不到是他。”

可是人们心里还有一个疑问:司徒龙既然没有去过虎头崖,那么昨晚他是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司徒龙回来了!只见他胸前鲜血淋淋,手中还提着一个黑布包袱。他走了进来,将包袱放在桌上,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之色,说道:“凶手就是他,我已经将他杀了。”包袱已被打开,里面露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来。血还没有凝固。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凶手正是商求利,那颗头颅果然就是他的。

林森道:“好,很好,我们正要追捕他,想不到已先被你杀了,这是你入侠义盟以来立下的第一个大功。”

顿了顿,又问道:“昨晚你去了哪里?那张字条又是怎么回事?”

司徒龙道:“昨晚我就在离客栈不远的一个山洞里,那张字条上虽然写明要我去虎头崖,商求利却在途中与我见了面,并解释说事关机密,所以我们约会的地点必须随时改变,纵算那张字条被人看到了也没有关系。”

林森道:“他给你说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秘密呢?”

司徒龙道:“他说杀害无名大师的凶手就是侠义盟盟主。”

这果然是一个很惊人的秘密,林森只是冷笑。

司徒龙接道:“然后他就趁我吃惊的机会,出手点了我的穴道,告诉我,他所说的盟主,并非林森林盟主。我说难道侠义盟还有第二个盟主不成?他说‘我就是盟主,明天一早,林森等人将会被毒死在华山下的一家酒楼之上,人们一定以为下毒的凶手是你,你背了这么大一口黑锅,当然就活不长了。你们这些人都死了以后,只有我够资格做侠义盟的盟主,我不是盟主谁是盟主?’说完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蒋良道:“后来你是怎么月兑身的?”

“当时我急怒攻心,不顾一切运气冲穴,导致真气岔行,晕了过去,醒过来时穴道不知何时已解,我也不知是何原因,匆匆赶到这里,见你们果然全都中了毒,盟主指着窗户命我去追,我想凶手定是刚刚逃走,于是追了出去……”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展漠忽然打断了他,冷冷道:“够了,你这故事已经编得够完美了,只可惜还是有一点不令人满意。”

司徒龙怔了怔,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人们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展漠,不明白他何以说出这句奇怪的话来?

这世上能听得懂他说话的人原本就没有几个。但还是有一两个听得懂的,蒋良便是其中之一,他说道:“以司徒兄的聪明,应该是能想出一个很好的理由来解释你穴道自解之迷的,你为何说不知道呢?”

林森道:“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如果他编造出一个理由来,大家绝不会轻易相信的,他不说出来,大家反而会去揣测其中的原因。”

司徒龙的额角已渗出了两颗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嘴里说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林森目中冷电暴射,刀一般逼射在他脸上,冷冷道:“你还不明白?”

司徒龙退了一步,道:“我……”

蒋良道:“你这计划几乎已可算得上是天衣无缝,只可惜还是有一点漏洞。”司徒龙额角又增加了几粒黄豆般的汗珠,想分辩,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蒋良已接着道:“你忘了我是武林第一名医,三天前被摘下来的苹果,和刚刚摘下来的苹果毕竟是不同的,人的脑袋也一样,这一点连盟主和展漠都无法瞒得过去,还能瞒得过我么?”

林森道:“可是没有人愿意去多看死人的脑袋一眼的,如果不是我刚才发现你盯着人头看时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我也不会多看它一眼的。”

忽听龙灵叫道:“我也看得出!”

这次连蒋良都有点吃惊了,道:“你也看出来了?”

龙灵道:“我本来就怀疑他是毁灭天龙门的罪魁祸首,我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话,我宁愿相信一个死人。”

蒋良笑道:“所以你就一直盯着那人头看?”

“最后我终于发现,那人头原来早已被割下来了,只不过刚才又被他染上了一些鲜血而已。”

司徒龙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来一直担心会被你们识破的,果然还是被识破了,这是我的计划中唯一露出的破绽,也是无法弥补的破绽。”

蒋良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这种事只要露出一点破绽,就注定必将失败!”

林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在这家酒楼用膳?”

司徒龙道:“我只知道你们在华山上折腾了半天,一定都饿了,饿了就一定要吃饭,而这么多人中少不了要有一些酒鬼,所以吃饭的地方一定在酒楼;以你们的身份和地位,一定会找一家象样一点的酒楼,而这小镇上象样一点的酒楼仅仅只有三家,要买通这三家酒楼并不是一件难事。”

林森道:“那张字条果真是你模仿商求利的手迹写出来的?”

司徒龙道:“没有人能模仿他的手迹,那是他自己写的。”

这又一次出乎了人们的意料之外,这件事的变化并不是任何人能想象的。

“那张字条是他失踪前写给我的,他约我到虎头崖,的确是有一个秘密要告诉我,但并不是昨晚,而是三天以前。”

林森道:“他给你说的是什么秘密?”

司徒龙道:“刚才我已经说了,他怀疑盟主就是谋杀无名大师的凶手。”

林森只有若笑,道:“他怀疑我一定有他的理由。”

“但我却不必听他的理由,因为我知道他怀疑错了。”

“所以你就杀了他?”

司徒龙道:“我本来只想把他制住,到必要时再割下他的脑袋的,却想不到他中了我的偷袭之后,居然还能反抗,我怕惊动别人,只好施展绝技杀了他。”

林森道:“你把自己扮成一个大肚子,又躲在灯笼里,逃走时还故意留下一颗算珠,为的就是要我们怀疑凶手是商求利?”

司徒龙得意地道:“不错。”

林森道:“少林方丈无名大师、天龙门门主龙遨也都是你杀害的?”

司徒龙道:“天龙门与神鹰派的纷争仇杀,也是我和金鹰阴谋挑拨的。”

林森道:“铁鹰难道不是主谋之一?龙跃岂非就是死在他手中的?”

司徒龙道:“他只不过是一个替死鬼而已,杀龙跃的人是金鹰,而不是他。”

龙灵道:“是了,当时铁鹰护法临死前说了一句话,他想说的本是‘我不是凶手’,可是凶手的‘凶’字刚说了个开口音,你就一剑将他杀了灭口!”

司徒龙道:“我杀了他之后,唯恐你们怀疑他不是凶手,在离开客栈时,趁你们不注意拨下了他的两颗牙齿,将它放在打斗的现场,所以才会有人在现场发现铁鹰的牙齿。”

龙灵狠狠道:“天龙七剑与活僵尸的一场血战中,天龙七剑无法密切配合,致使神龙剑阵出现破绽,我四位师叔惨死活僵尸之手,便是你从中捣鬼?”

司徒龙道:“不错,因为我本来就是活僵尸手下的‘屠龙使者’。”

龙灵的手紧紧握住了剑柄,全身都已因激动而颤抖,绽目切齿地道:“我爷爷英勇盖世,你是使用什么卑鄙手段杀害他老人家的?”

司徒龙道:“我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从他身后一剑刺入他的脊梁的。”他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一种快意之色,道:“我杀他只不过是为了报仇……我知道你要为你爷爷他们报仇,你杀了我吧……哈哈哈……”

龙灵狂吼,拨剑,一剑从司徒龙的后背刺入,前胸穿出。龙灵的目光里燃烧着复仇的怒火,运剑在司徒龙的胸前一阵狂搅,直把他的心肝肚肺搅得稀烂,鲜血奔泉般涌出,溅在龙灵的脸上、身上……

很多人都背过脸去,不忍再看这一幕惨景。蒋良悠悠道:“仇恨!仇恨是什么?竟会让一个十六岁不到的天真少年变得如此可怕?!”

仇恨,岂非就是一种可怕的感情,它带来的只有伤害、凶杀、毁灭!为什么偏偏有那么多人活在仇恨里?有些人最终能从仇恨之中解月兑出来,有些人却不能。

贾玲玲能从仇恨里解月兑出来,是因为她与仇人之间除了仇恨之外,还有亲情、恩情,还有天理公道。

风舞柳却永远不能从仇恨中解月兑出来,因为他和仇人之间除了仇恨之外,什么都没有!世上已没有什么东西能化解他心中的仇恨,除非仇人死了,他的仇恨才会消失。对他来说,报仇的意义已不仅仅是让自己的感情得到平衡,也是天理公道付予他的一种责任。

他每天废寝忘食,刻苦修练武功,为的就是能够手刃仇敌,为父母报仇,为武林伸张正义。三个月来,他从未下过冰峰一次。也就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他的武功取得了惊人的进境。他不但领会了独孤无双剑法中的精要,“七步登天”的轻功也已练到了相当火候。

一天,独孤无双将他叫到崖边,要他往下跳,然后在空中施展七步登天的轻功飞上绝壁。独孤无双先示范了两次,然后让他跳。风舞柳往下一看,但见绝壁千仞,一旦摔了下去,势必粉身碎骨,不自禁地后退了半步。

“跳!快跳!”独孤无双在后面催促。

风舞柳没有跳,他感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压力,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他自己也在催促着自己:跳吧,有独孤前辈在此,我绝不会掉下去的,就算真的掉下去了,大不了只是一死,我风舞柳又岂是个怕死的人?虽是这样想,人却不敢往下跳。他甚至已下了很多次决心,但始终没有跳下去。

他并不是一个怕死鬼,就算你叫他去上刀山,下油锅,他都绝不会皱一皱眉头的,可是叫他从这里跳下去,他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独孤无双叹了口气道:“你明明已经练成了七步登天的轻功,是绝不会掉下去的,就算你身子凌空的时候,由于心里惊慌,绝技施展不出,我也会及时救你上来的,这一点你难道都不明白么?”

风舞柳道:“我明白,可是……”

“可是你还是不敢往下跳,为什么呢?”

风舞柳呐呐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里害怕。”他脸上充满了沮丧的神情,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无用。

“因为你有心障。”独孤无双道。

风舞柳道:“心障?”

独孤无双道:“常人都有心障,心障有轻有重,能限制一个人能力的发挥;如果你无法克服自己的心障,你就无法进入一种新的境界。”

风舞柳道:“要怎样才能消除心障呢?”

独孤无双道:“一个人只要对一件事有了足够的信心,他自然就没有心障了。”

风舞柳低下头,道:“晚辈的确对自己的轻功还没有信心。”

独孤无双道:“所以你还需要再练练。”

风舞柳松了一口气,道:“不错,我的确还需要再练练。”

就在这时,独孤无双突然出手了!风舞柳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了出去,然后身子凌空、下坠,坠下绝壁!可是风舞柳居然一点都不慌张,他的冷静和应变能力本就很多少有人能比得上。身子下坠两丈,他按独孤无双所授法决运转真气,两道真气自足底涌泉穴发出,然后他的身子开始上升,他双脚在空中踏出了七步,人便轻轻松松地飞上了绝壁。于是他欣喜若狂: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独孤无双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风舞柳道:“一个人对他从未体验过的事情总是有一种畏惧之心,他的压力越大,心里就越紧张,心里的畏惧感就越强烈——这也许就是前辈所说的心障;而当一个人心态平静的时候,无意间突然面对危险事物时,他心里并不感到畏惧,相反,越危险的事情越能激发他体内的潜力,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在面临危险的千钧一发时刻往往能发挥出他平时绝不能发挥的潜力。

刚才前辈逼我往下跳,我心里难免紧张,就算我真的敢跳下去,也绝对无法施展出七步登天的绝技,因为我的心一开始就已经乱了,当自己所畏惧的事情终于来临的时候,便会不知所措。后来你不再逼我,我也就不再紧张,我的心是平静的,虽然掉下去的时候难免吃了一惊,但还是有足够的应变能力,所以我成功了。”

独孤无双道:“你总算明白了一些道理。”

风舞柳道:“现在我不但有了信心,而且有了亲身的体验,我一点也不怕了。”

独孤无双道:“好,你练吧。”说完盘膝坐地,闭目养息。

风舞柳在峰顶跳下飞上,一直练了几十遍,后来,他身子甚至已能在空中变化出很多姿势来。

第二天,独孤无双开始教他从高空降落的方法,数日后,他在这座冰峰上已能上下自如。

转眼间,百日即届,独孤无双将风舞柳叫到身边,以一种平淡得没有丝毫情感的语气说道:“百日之期已满,你可以走了。”

百日的时间不算很长,但也不算很短,任何两个人在一起相处百日,都难免会产生一些情感的。但独孤无双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的人冷得就像这座冰冻的山峰。在他看来,人世间的一切生老病死,相聚别离,和日出日落,月圆月缺根本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既然如此,人们又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又何必要有那么多悲伤和愁苦呢?

可是风舞柳就不同了,他知道从今以后,再也无法见到这位武林奇人了,心里不禁多了一份惆怅之意。他此刻的心情,就像即将离开自己的长辈、自己的亲人一样。他忽然跪了下来,跪在独孤无双面前,道:“前辈授艺之恩,晚辈粉身难报,请受晚辈一拜!”说完俯身便拜。

独孤无双道:“罢了罢了,老夫从不受这些俗礼。”但风舞柳这一拜还是拜了下去,可是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高山白云,哪里还有独孤无双的人影?就在他俯身下拜的一瞬间,独孤无双的人竟已到了远方,消失在云雾里。

此时,旭日东升,红霞万丈,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但见白雾渐渐退去,露出青翠的山峰,远处传来悦耳的鸟鸣……新的一天,一切都是如此新鲜而美好,风舞柳身体里也充满了一种新鲜的活力。他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引颈长啸,啸声清越,在山峰云雾之间回荡,历久不绝。当啸声消失的时候,风舞柳的人也消失在峰林雾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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