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的桓温想见一见刘霄,此时下蔡城中的刘霄,又何尝不想会一会大名鼎鼎的征西大将军桓温!
朝廷将豫州悬空,只要一天没有定下来,那么豫州必将成为各方势力暗中角逐之地,仅凭豫州牧袁真的名望,恐怕难以稳住一方阵脚。难道这大晋朝,这偏安在江南一隅的汉家天下,就一直在这般如履薄冰的大族平衡中醉生梦死下去?
刘霄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同时也觉得很无力。走到中军帐外,他才发现今日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虽然依旧清冷,但一下子让他从一团乱麻的迷茫之中暂时得以解月兑出来。
听着校场上的呼喝声,刘霄信步走至一处营帐前停下脚步,冷不防营帐中钻出一个人来,怀抱一叠竹简迎头撞在他身上。钻出营帐那人愤愤然正要斥责,不料抬头一看,对面站着的人竟是校尉大人,连忙躬身告罪。
“是你呀”,刘霄认得眼前这个消瘦少年,正是他昔日在历阳城中救下的李季,“何事如此慌张?”。
“禀校尉,贺都统、朱都统营中领取了不少兵械,再加上前些日子历阳那边转运来的辎重,在下才一一清点入册,正要去报知刁主薄”,虽年不过十五,李季倒也对答如流,无意之中,昔日落魄少年也算有了用武之地。
“嗯,去忙吧”,刘霄说完不再多问,径自继续朝前走去,剩后的李季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会神,可能李季没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校尉大人也有如此和蔼的一面,一不小心冲撞上校尉,竟丝毫不见责罚。
刘霄最后在骑兵校场前停下脚步,场上二三十匹战马交错飞驰,轰隆声中的马蹄不时扬起点点尘土,随着谢玄的声声号令,马背上的骑卒们于疾驰中齐齐射出手中箭矢,虽然准头不算太好,多少也有些气势。
到底谢玄眼尖,一眼瞟见刘霄负手站立在校场边上,于是连忙催动胯下骏马向刘霄驰来,片刻后在刘霄跟前翻身下马笑道:“二哥怎么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是来看我们骑兵左营操练的么?”。
不多时,贺钟也赶了过来,于是刘霄说道:“不是我放心不下你们,毕竟,士卒的操练,眼下为我屯骑营上下重中之重的要紧事,我要看看你们这帮家伙有没有尽到心思!”。
谢玄和贺钟嘿嘿一笑,同时言道不敢稍有懈怠,又说士卒要想成为百战精兵,不是一日之功,欲速则不达。不过好在如今屯骑营的三千士卒都不是新手,不是刘霄从建康带过来的老卒,就是从之前溃兵中挑选出来的好胚子,都有军伍经历,操练起来进展很快。
刘霄自信用兵是把好手,但对冷兵器时代军队的操练,可以称得上是门外汉一条,将帅之道,各有执掌,他不想去操那份自己并不擅长的心,天下人做尽天下事,仅仅凭他一个人,又能做好多少?
“去忙你们的吧,七弟,晚上得空来一下我帐中,叔父有书信至”,刘霄交代道。
“叔父有书信来?”,谢玄惊喜地问道,因急于知道信中内容,连忙又追问一句,“叔父在荆州已经好几个月了,一向可好?”。
“校场上的士卒还等着你们前去指挥,家事晚上再说,去吧,好好练去”,刘霄没有回答谢玄,反而将他和贺钟赶回了校场,自己则转身离去。
好不容易熬到掌灯时分,谢玄草草吃了点东西,便急急忙忙来到刘霄的中军大帐。看见二哥安如泰山的坐在长案后面临灯看书,谢玄一下子有些脸红,自叹不如地暗道:“二哥这涵养功夫,越发的深了!”。
见眼前人影闪过,不用猜也知道是七弟谢玄来了,刘霄不等谢玄拜见便抬头笑着招呼道:“七弟,你倒来得快!坐下说话吧”。
谢玄却不坐,几个大步走到刘霄跟前笑道:“二哥,快给我叔父的书信,我好生瞧瞧”。
“你呀!”,刘霄摇摇头说道,“眼瞅快成家的人了,还是这么猴急!有朝一日,如何统帅千军万马?”。
“千军么,已经有了,万马还没见着。成家么……还早着吧!”,谢玄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把刘霄弄得哭笑不得。
“你呀!”,刘霄指着谢玄的鼻子叹了口气,一面又将谢安的书信从案头取出来递给谢玄。
伸手接过书信,谢玄也不客气,席地倚着长案在刘霄对面坐下,就着长案上的灯烛一目十行地快速通读起来。
等谢玄看完,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叔父谢安在书信中只提了一件事情,说是桓温的嫡亲二弟江州刺史桓云,有一女年方十六,生得风姿卓卓,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做大伯的桓温想替这位侄女物色一个好人家。桓温当着谢安的面,也没有明说到底哪家才算得上他眼中的好人家,但那晚说话的人只有桓温和谢安两个,既然当着谢安的面提出此事,个中意味不言自明。
这件事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不是笨人的话,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桓氏想同谢氏联姻!
“好贼子,想得倒美!”,谢玄将手中书信重重拍在案上,怒气冲天地看着刘霄又问,“二哥,叔父之意又如何?”。
“书信你也看过了,叔父并没有说明他的态度”,刘霄摇摇头道。
“不行,此事绝不可行!”,谢玄毫不妥协。
许久,刘霄看谢玄的怒气稍微有所平复,于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要说,桓氏与咱们谢氏,门户倒也登对”。
不料,谢玄霍然起身,瞪着刘霄说道:“二哥,怎么你却糊涂起来,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桓家,和我谢家走的不是一条路!”。
刘霄没有回避谢玄的目光,桓谢联姻的事,自他接到叔父谢安的书信起,独自思考了很久,说是桓云嫁女,其背后,岂是那么简单!
前者,刘霄自己往荆州谢安那里去了一封书信,信中非常隐晦地有向桓温示好的意思,桓温到底是个聪明人,读懂了刘霄的意思,此番借谢安之手回信说桓云欲嫁女,便是进一步试探谢家到底态度如何的意思。而叔父谢安并未在书信中言明自己的态度,就说明叔父谢安本人对此事持保留态度,不方便明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