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未央 卷二:朝天阙 第六十九章 夜惊

作者 : 悲伤的白娘子

刘霄闻言暗自心惊,又回想起那日在建康西郊接诏后的不满,这才后怕不已。

还好自己生生忍下几分,借屯骑营以示威风的做派,只让表兄褚歆和舅舅刘琰看在眼里,即便这样,想那褚歆直通皇太后的身份,不知自己的一番作为是否在日后替自己埋下了隐患。

仅凭转任他为御史的这手安排,刘霄眼下才清清楚楚的看明白,那位崇德殿中的褚太后,自己的表姐,谋断心机可不是普通的妇道人家能比的!

“那,依尊长们的意思,此事该如何决断?”,刘霄虚心受教,问道。

“莫问我,还是请教你的葛先生”,支遁大师笑道。

“依我看,此事也不难办”,抱朴子肃容道,“你既未明言于桓温,而谢家又不止你一人到了婚嫁的年纪,即使桓云之女许不得你,只要桓谢两家联姻事成,也多少遂了他的心愿”。

“恩师此言大善!”,刘霄心头一松,感叹师父果真高人,寻思一阵后又道,“只是谢家子侄中,七弟谢玄断不肯迎娶桓家女,除此之外,长兄谢泉性情倒是敦厚,不似谢玄般刚烈”。

抱朴子不答,未言之意,既然刘霄推出了谢泉,那么不是他也是他了。

如此一来,刘霄自己娶了褚珞,长兄谢泉娶了桓家女,面子上看,褚桓两家都不得罪,但是当中的差别,恐怕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

“恩师,如此安排最为妥帖不过了,可偏偏叔父谢安眼在荆州,亲长不在,何谈婚嫁?”,刘霄又问。

“我们的打算,自然要让你叔父谢安知晓,不过为师以为,谢家双娶,且由你娶了褚家女,你叔父应该不会有异议,他也是绝顶聪明之人,其中的玄机自然看得明白”。

抱朴子的话很对,可还是没有回答完刘霄的全部疑问,谢安不在,婚嫁之仪依礼法无法完成,即便谢安同意这么做,人不在建康也没有用。

“这样一来,即便叔父再持重,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难就难在,叔父怕是难到建康来”,刘霄挑明道。

“这,就要看朝廷和你叔父怎么做了,想要你叔父来建康,也不是不可能”,抱朴子答。

“愿听恩师教诲”。

抱朴子却不愿再行细说,道,“你呀,自己琢磨琢磨,回头再和褚中书商议商议,这世上少见走不通的路,就看你选择走那一条”。

其实倒不是做师父的抱朴子不愿帮衬刘霄出谋划策,听支遁大师先前说话的意思,抱朴子此番前来建康,是有意出山辅助刘霄的。之所以事事不肯言尽,的确是在替刘霄着想,旁人总不能把所有事情全都包办了去,该自己做的,旁人终归替代不了。

刘霄转念便醒悟,不复相问。

俄而食毕,刘霄避开正事不谈,和两位尊长好好叙了叙离别之情,同时也存下了一份心思,等到置办好宅院,定要把恩师接到府中侍奉左右,说得好听点,体现了刘霄的一份孝心;说直白一些,有抱朴子这位大贤在侧充作入幕之宾,确为可遇不可求的一大助力。

刘霄只管在东安寺中开怀畅聊,褚府上下却不得安生。

眼见就快子时,还不见刘霄归府,褚歆在厅堂中急得来回踱步。

已经遣了几波仆从洒在建康城中一阵好找,褚歆左等右等,就是不得丝毫音讯,便指着旁边正襟危坐的褚夫人大骂道:“亏你平日里自诩家当得好!天天遣人车马接送,为何独独今日使懒了?长度本就对建康不熟,你说,这人弄到哪里去了?!”。

褚夫人本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容不得半点委屈的,自打嫁入褚府,夫君还未曾有过今日这般声色俱厉,不由得从襟口扯出帕子,捂起脸嘤嘤哭泣起来。

“哭哭哭,哭有什么用!”,褚歆怒气未平,继续数落道,“长度要是不见了人,褚家的脸,可就丢大发了!这还是其次,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长度在朝中的分量,皇太后起意将要大用的人,可丝毫误不得子卯!”。

末了,他仍嫌骂得不够尽兴,冷冷丢下一句道:“到底妇道人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说完,褚歆拂袖而去,疾步走向前院,去找府中管家询问消息。

褚珞本在闺阁中描着女工,贴身的婢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迭声道不好不好。

“什么大不了的事,惊慌失措的!”,褚珞心中不喜,怪她跟了自己这多年,举止还是这般轻浮。

婢女脸色一红,愧然道了声不是,忙端正神色禀告褚珞道:“小姐,方才在外面听门房上的人说,谢公子直到此时还未回府,主公在厅堂大发雷霆,把夫人狠狠训斥了一顿”。

“有这等事?”,褚珞也慌乱起来,一惊便起了身。

正要出门间,猛然站定又问:“可遣了人去城中寻找?”。

婢女忙回了一句:“主公已安排好几拨人去寻了,只是这会儿还没消息”,说完,又小心翼翼地低头跟在褚珞身后。

“这是到哪里去了?”,褚珞心中又惊又乱,左思右想不得章法,要不是时值深夜,她又是女子,恨不得这就奔出府门亲自上街去帮着找人了。

“点上灯笼,去厅堂看看,说不定此刻已经有消息了”,母亲无端被斥责,褚珞又担心她性子要强,横竖也放不下心来,因而命婢女掌灯在前,径直往厅堂去了。

褚珞赶来厅堂的时候,父亲已没了身影,剩下两个婢女侍奉在母亲身后,而她母亲褚夫人仍旧掩面小声啜泣着。

“母亲”,褚珞在母亲身前站定,轻声唤了一句,又掏出自己的丝帕,小心在褚夫人面上沾了两沾。

褚夫人见女儿过来,方才止住哭泣,攒住褚珞的双手红着一双眼睛道:“珞儿,你说,长度那么大个人,兴许访友去了,兴许在酒肆玩乐去了,一时半会没回来,偏你父亲不依不饶,天塌下来的大事么!”。

褚珞叹了一叹,道:“母亲!你还不知道么,父亲就是这么个脾气!快莫伤心了,倒叫底下的人看去了笑话”。

“笑话!”,褚夫人愠怒道,“谁敢笑话,我打断他的狗腿!”。

“母亲!这都什么时候了!”,褚珞幽怨道,“表叔如果当真访友去了,或是酒肆中玩乐去了,倒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可不管怎样,也得给个音讯呀!真真这人,好没……”。

褚珞说这话时候的模样,像极空闺待君归的小妇人模样,才说出口,她自己随即回过味来,不禁羞红了脸。

褚夫人还在抹着自个的眼泪,一时没有察觉。但褚珞身后跟着的婢女眼尖,一眼看见自家小姐脸上红云泛起,于是偷偷掩面一笑。

“夫人,夫人!”……

厅堂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褚珞母女的眼睛不约而同转向厅堂门口,少顷,便奔进一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迎头向褚夫人拜道:“禀夫人,回来啦回来啦!”。

“好好说!谁回来了?可是谢公子?”,褚夫人忙问。

进来的仆从喘了几息,等了呼吸匀称了,复又禀报道:“回夫人的话,正是谢公子回来了”。

褚珞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暗道平安回来就好,却听身边的母亲说道:“我就说嘛,长度这么大个人,难不成还丢了!看把你父亲急的!但凡有个大事小事,你父亲总是这般猴急,一辈子的死性脾气,别指望他改了!”。

前来报信的家仆哪敢答褚夫人的话,只当没听见,躬身行了个礼悄悄退了下去。

不多时,褚歆便和刘霄两人谈笑风生的走了进来,仿佛方才褚府上下一顿鸡飞狗跳全然没有发生。

刘霄是在返回乌衣巷的途中被褚府仆从发现的,当时他便暗叫不好,晚归许久,没有知会府上一声,表兄一家难免会担心。

因而一见褚歆,便连忙告罪,表兄褚歆却甚为大度,丝毫不见责怪,还问刘霄可曾用过晚食。

进到厅堂,刘霄抬眼见表嫂褚夫人眼角隐约余有泪痕,陪在旁边的褚珞也由忧转喜,心知她们没少替自己担心,于是连忙上前再行告罪道:“小子行事孟浪了,害表嫂及表妹担心!”。

“知道就好,以后可还晚归不?”,褚珞抢在母亲前头,想也没想白了刘霄一眼,问道。

刘霄只有讪讪而笑的份,平日只见褚珞温婉如玉,不曾想也有这么厉害的一面。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褚歆忙替刘霄解围,哈哈一笑佯装责备褚珞一句。

他是过来人,懂得日久生情的道理,先前还听自家夫人说,于婚嫁一事女儿尚且不情不愿,没料到真有个事出来,才算见到了女儿的真心。

看来,女儿褚珞并非厌恶表弟长度的为人,此前表现出不情不愿的样子,估计是女儿家的忸怩心思。

“这倒是好事!”,褚歆暗自思量道。

夜已经很深了,既然刘霄平安回来,褚府便逐渐安生下来,等到刘霄赔完不是,褚歆也不想让他太过难堪,便命人唤来贴身服侍刘霄的婢女,去给他置办些夜宵送到卧房,然后叮嘱几句好生休息之类的话,这才让众人散了,自己陪着褚夫人返回卧房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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