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的上房袭地铺满了红毡,当地放着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冰盆,七八块石榴大小的冰晶散发着寒气,正面罗汉榻上铺簇簇新的香妃席,背后设着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紫檀木的榻上放一张迎春花式三漆洋几,静香的生母魏家大夫人正半伏在几上,一手捂着胃,静默不语。
“母亲可还好?”静香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弯腰伸手探在大夫人的额头,并不见其发热,又见母亲单手捂胃的动作,便吩咐后脚方进来的梁妈妈:“快把蒋太医开的那副神仙丹倒两粒出来”
大夫人面容苍白,强笑道:“单有些岔气而已,并无大碍。你既然来了,我正有话和你说,来母亲身边坐。”大夫人挽住女儿的手,示意她坐到对面。梁妈妈讪讪的站在当间,也不知听夫人的好,还是听姑娘的好,二人没发话,自己又不敢擅自动作,况且夫人还在气头上。
大夫人的话显然要背着旁人,于是丹凤眼一挑,气不打一处来的看向梁妈妈,恶声恶气道:“还不出去,难不成要再将我气个好歹才作罢?”
梁妈妈闻言,慌不择路的往后退,和门口侍立的雨竹撞了个满怀。大姑娘静香微微一笑,轻声劝道:“瞧把母亲气得,梁妈妈那样大的年纪,不说别的,对您的忠心是府里的头一份,母亲当着丫鬟的面儿,也该留些余地给她,怎么我瞧着刚才梁妈**下巴也肿了,眼眶也红了”
静香不说还好,听女儿这么一讲,大夫人才偃旗息鼓的怒气腾的一下弹高了三丈,口气甚是僵硬:“你当她是个好的?最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主儿,当着我的面儿人模人样,转身背后去,竟敢做出奴大欺主的勾当。”
静香面色惊异,不敢置信的捂住了樱桃小口:“难道是三妹妹?怪不得我见了乐珊意兴阑珊的样子,若果真如此,梁妈妈确实有不对的地方。”
大夫人冷冷一笑:“就你那个妹妹的秉性,不吃别人也就罢了,梁妈妈一身老骨头,拆了也未必能进你妹妹的眼。”大夫人一想到小女儿的贪财跋扈的性格便头疼,乐珊怎么就学不来她姐姐的知书达理,偏偏像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破落户丫头,恨不得把银子都揽在她怀里才好。按说自己出身名门,向来视金钱如粪土,大老爷更是文弱书生,只知道花钱,从不惦记攒钱,可他们夫妻二人生出来的女儿就是不争气。
大夫人头疼的与静香说道:“今儿是发月钱的日子,照例归梁妈**活计。刚从欢喜堂出来,我一回院子就撞见你三妹妹和梁妈妈撕扯,原来那小蹄子早把你五妹妹的月例银子扣了下来,我这个当家主母竟半点也不知。”
静香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吃了一惊。三妹妹的胆子也太大了些,如果只是克扣了自己屋内的几个丫头也没什么,偏偏是同宗的堂妹,怪不得母亲这样生气。静香忙道:“三妹妹克扣了几个月?还有哪些人知晓?咱们细细的想个描赔的法子才好。”
大夫人听了女儿这话,知道静香是个明白人,心中的郁卒稍解:“母亲没看错你,宫里的嬷嬷教导果然有用,不像你三妹妹,”大夫人的语气中透着几丝厌弃,仿佛她口中的魏乐珊并非亲生似的,“要不是五丫头从紫藤苑里放出来,搬到了小桃坞,梁妈妈还会瞒着我继续把三房的月钱交给乐珊,足足三个月,我身边的奴才愣是弄得不声不响,半点没透露出来。你说说这事儿,要是被捅出去,母亲这张脸就算丢尽了”
大富之家,女孩子的名誉胜过性命,家族中出了一个声名狼藉者,余下众多姊妹都要受到连累,任凭你长得国色天香,家世殷富,也绝难有好的归宿。建业八年,皇室一位公主因红袖出墙,当场被驸马抓住,闹了个满城风雨,结果导致余下的几位待嫁妹妹或是匆匆嫁入不入流的功臣家,或是出家为尼,还有两个被德宗皇帝远远的送到了北边和亲,至此再也没踏进国都一步。
静香事事要求完美,她怎能容忍自己的周遭出现污点,即便这个污点是自己的亲妹妹带来的,她也绝不容许。
静香故作分忧的替大夫人出着主意:“女儿窃以为,五妹妹年纪虽小,却很识大体,否则她到了小桃坞这些日子,怎么没传出半点风声。咱们只要真心赔罪,想必三房也不会有什么说道,女儿那里有许多好看的首饰,送了五妹妹一件,小姑娘嘛,都喜欢新鲜的玩意儿,只怕这一欢喜,气恼就消了,今后我待她再格外厚密些,凭谁也看不出门道。”
大夫人本就有此意,不料女儿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她自然高兴:“只是委屈了我们静香。”
“母亲和女儿还提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只是三妹妹这性子可该好好的雕琢雕琢了。”静香心里不怀好意,却甚是关切的叹着气:“也就是碰着了好脾气的五妹妹,若换了二妹妹那块冷玉指不定要闹个鱼死网破,受连累的还不是母亲的好名声。母亲为这个家做了多少,为我们兄妹付出多少,也顶不住三妹妹一通胡搅蛮缠。”
静香在脑海里迅速翻转了几个能叫乐珊的事儿一劳永逸的法子,然而想要实施都得经过大夫人这一关,还不能将自己暴露出来。
大夫人听了女儿的话,果然露出深思的神情。
静香一看母亲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话确实起了作用。大夫人亲生子女三个,长子永远排在第一,静香次之,不受宠的乐珊就是他们二人的陪衬。为了一双儿女前程似锦,静香相信,母亲会做出明知的决定,明白当舍则须舍的道理。
大夫人沉沉叹口气,想到了更重要的事儿,暂且放下对小女儿的不满,只与静香低声道:“恐怕你也听见了,老太爷打算给殿下寻另外一门亲事,出欢喜堂的时候他老人家特意叫住了我和你父亲,叫我们宽你的心,多说的话没有,不过,母亲想总归是好事。”
大夫人担心女儿转不过这个弯,急急又道:“三殿下将来是什么成就也未可知,一旦能登上那个位置,凭我的女儿,难道还没信心在宫廷里占据一席之地?”
一席之地静香心中冷笑不止,那到底不是统领六宫,母仪天下的那一个她如何甘心,况且,三皇子果真能如祖父期待中的,黄袍加身?静香可不这么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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