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林黛玉一打断,满屋子的人,就连老太太和孙绍祖都有些诧异,她这是什么意思?按照平时对她的了解,她应该不是一个肯认输,易投降的人啊。
安嬷嬷也趁势收住了她的哭声与泪意,脸上带着三分疑惑与七分得意,哼,忍不住了吧,就知道,老太太是你的克星,无论如何,今天,也得浇得你一身臊气。自己的孙女,那都成了什么样子啊,我的苍天啊,大地啊。我还指着她给我养老呢。
孙绍祖烦恼地坐在一边,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屋子女人,个个写着一脸看八卦的兴奋,怡心还时不时的凑近他低语,热气都喷在了他的胳膊上,让他有种想拿团臭袜子塞住她的冲动。“没想到,大表嫂居然…这种人啊,大表嫂,她真的,天啊,她竟然…,大表嫂果然…唉,人心难测。”等诸如此类,半吞半吐,意思却明明白白贬低人的话。
让他心中烦闷之至,郁闷中,眼光看着他的娘子,一身浅绿色滚着墨绿边的春水衫,腰中一条墨绿色锦带,下面吊着一块金镶玉的墨绿色的玉佩,下面裙摆,绣着墨色海棠,中间闪着几根金丝,整个人,坐在那里,就如一根碧竹,又如一汪春水,清清冷冷,却又精灵可爱,出水芙蓉?深山幽兰?不,都不是,她是活生生的,让人一见便为之倾心,再见交心的女人,是自己的老婆啊,她就坐在那里,不说话时,都有一种让人倾倒的感觉。
林黛玉面色稍稍一红,没想到这么多人在关注着她,在注视着她,就连老太太也略带着惊讶的眼神,镇静地说:“那个,安嬷嬷,是这样的,你有句话说得不对,应该是,天地可鉴,日月为证。你说错了,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不用感谢。好了,我说完了,你继续吧。”说完,又羞涩地一笑,这一笑,绝对纯净,就如同雨后的天空,不染一丝杂质。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怀好意是什么意思。
哗啦啦,众多眼珠子瞪出一地,什么,你,你这么大张旗鼓的把人喊停,居然是为了,为了一句话--说错了?我们大家都是有文化的人,可以猜到的!难为你还这么认真。
怡心两眼略瞪,除了显示出自己不但惊讶,还带着鄙视,不,还有嫌弃与厌恶,就像林黛玉是大型超市里,那一堆,还差一天就要过期的无牌牛女乃一般。她这种高雅的高贵的有钱人,是不屑也绝对不会沾上一点的,看一眼,身份就会掉价。
孙绍祖噗哧一声,把嘴里那淡得无味的白开水给喷了出来,娘子,你真逗!这一来,安嬷嬷她要是还能演下去,我算是佩服她了。
老太太哑口无言面部肌肉抽动不已,我的媳妇,你的脑子,没病吧!
安嬷嬷面容扭曲眼神呆滞,仿佛还没有弄清楚情况,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愣一愣的,想哭,可是,刚才酝酿出来的情绪,被切断,早就消失了想抓回来,不容易呢,想喊,只是,刚才那些也是临时起意,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一段,早忘记了。剩下来的,怎么办?
她茫然地看了老太太一眼,又见众人重新把目光投身她的身上,于是,头皮发麻,只得赶紧又要去哭诉,可是,没有泪水的哭,那叫干嚎,少了许多真情真意,倒像是在无理取闹。
众人听得好笑,老太太也受不住了,太刺耳了,老人家听不得这个。她一摆手:“安嬷嬷,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一大早像什么样子,哭哭啼啼的,嫌我活得太滋润了么。有话好好说,我给你做主就是了。无论是谁,我都不会偏袒。”这也是一份保证,安嬷嬷就如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知晓她的意思,马上,便爆发了。
“老太太,您是知道的,奴婢的孙女,容容,打小在府里长大,那是一个多可爱,多美丽的小女孩子,奉老太太的命,去大爷的身边,替老太太分忧,为大爷暖床的。可是,如今,大女乃女乃把人领去了,一放两个多月不理不睬不闻不问不说,竟然还使阴招,让她变成那付模样。就是,大爷再见着了,也不敢相信。这下子,可让她如何是好啊?她还小,一生还长,还想好好的伺候着大爷,为孙府添枝加叶,可是,大女乃女乃她居然……这种事情出来,哪个敢信啊,没想到,大女乃女乃,她果然……奴婢怀疑是有人下药给她们了!请老太太做主。”安嬷嬷像是红小鬼找到了组织和队伍,那叫个激动,一把鼻涕一把泪花,甩得那叫个响。一面说一面嚎,活灵活现。
看着林黛玉,众人眼中涌出不明情绪,大多数都是谴责与责备,仿佛在说她太不大度了。对安嬷嬷再一次倾注了同情与关注,当然,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
孙绍祖再一次郁闷了,此时,很想抱着他的亲亲娘子,泪流满面的大声咆哮:“为什么,她们都变成这个样子!从前那个慈善可亲的老太太,那个笑容满面的安嬷嬷,那些温柔可爱的小妹妹们,那个娴雅懂理的怡心表妹,他们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会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他们高贵,他们的大度,他们的善良呢,你把她们变回来好不好,求求你了,你把他们都还给我。”可惜,他不是QY言情剧的男猪脚,他是威武将军,他是孙府的大爷,所以,他只能,静静地坐在那里装逼,继续淡定地喝着让胃疼得不能再酸的白开水!一阵阵蛋疼!
老太太怕是早就知道了,只是不露声色地看着这一切,当然,最主要是看着林黛玉,见她,果然,面不改色,平淡无波,与世无争,仿佛在听,又仿佛置身事外,一付事不关已的模样,倒叫她心里也信了,这事,恐怕,真的与她无关呢。
这一段日子观察得七七八八,发现,这个媳妇,还真是,有点二,根本就屑于用手段来对付其它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文人那股子所谓的清高与傲气,对儿子也不那么热乎,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天下男人一般贱,正是应了那句,妻不如妾,妾不如鸡,鸡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你越是冷,他便越腆着脸皮往你身边凑。所以,她倒是模不透了,这是不是叫欲擒故纵。
“老大家的,你怎么看啊?”老太太示意安嬷嬷先停下来,站在一边休息。她有话要问,否则,光凭着林黛玉的这份淡定,安嬷嬷的嗓子嚎到哑,估计也弄不清楚个一二来。徒叫人看笑话而已。
“只凭着这嬷嬷一面之辞,一口咬定是我所为,只怕是媳妇有嘴也很难说得清,老太太,不如,就把碧月和安容容两个妹妹也叫上来,另外那教规矩的娇云姐姐,伺候人的映梅,厨房做饭的厨子,一并再叫个大夫来,有事说事,有话问话,当面锣,对面鼓,就一起来审一审吧。”当然是,人越多闹得越欢腾,水就搅得越浑,我不信你一个足不出户的老太太,能成为狄仁杰,抽丝剥茧,揭开这层层迷雾,还他们一个清白,就算清白了,可是,那身肥肉,你能给她们扒下来,我就服你。
孙绍祖冷哼了一声道:“老太太,我先说一句,就算是事情结了,也要给这府里下人训训话,提醒提醒家法,做下人的,一点规矩也无,动不动就朝主子乱咬,这搁着哪家有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我这个将军,还怎么在十来万士兵面前站直了腰杆!还有,大女乃女乃进府也有段时间了,吃什么菜,什么口味,厨房还一点都不知道,这不是笑话么!若是不想做了,一并撵了出去,咱们孙府离了他们还吃不上饭了么!什么时候,下人都骑到主子的头上,看菜下碟了!”语气冰冷冷的,他一身的煞气,不是白来的。
老太太一怔,面色复杂地看了眼安嬷嬷,不错,今天的事情虽然有自己几分默许,但是,你到底是一个下人罢了。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大女乃女乃叫板,若是,真的冤枉了她,我该如何处治你,不罚,怕是,以后这个也咬上一口主子,那个也不分规矩,孙府,还怎么治理?儿子还怎么立身行事。“老大说得对,到底还是要讲规矩的,咱们孙府,可不是那是非上下不分的地方!”言罢,警告地看着大家。
安嬷嬷一见老太太的眼神,马上知道她的意思,见大女乃女乃刚才那个样子,也早在心里后悔自己冲动,不过,说到底,不是老太太你的意思么,奴婢也只是顺着你的意罢了,可是,那话,都是你两片薄唇上下一碰,左右都是你的理。这会子翻起了脸,我怎么办?完了,一会,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啊?自己一辈子都寄托在这孙府里了,还有儿子,孙子,孙女,他们可都是要靠着孙府来吃饭的!见林黛玉云淡风轻,朝她淡淡一瞟,马上,刚才的那一番凛然正气,邪气不侵的模样,霎时,如扎破皮的气球,瘪成一团。心里的不安,渐成冷气,化为担忧,焦急不安起来。
在众人的期待的目光中,不一会,碧月,安容容,娇云,映梅到了,厨房的周管事带着两个大厨子也到了。
众人一眼看到碧月和安容容,都先是一惊,然后,不厚道地笑了起来:“这两个,看来是有福气的,一进大爷的房,竟然发福了。”
碧月又羞又愧,还有几分气恼,哭哭啼啼地说:“老太太,奴婢,心里苦啊,奴婢不求什么,但愿以后,还能替老太太分担一些心,负一些忧,伺候着大爷。”这话说得高明多了,不求什么,还要分忧,伺候大爷,摆明了,就是,不能动她,还要继续当着她的姨娘!虽然她胖了,可是,那也是个胖姨娘。再加上,她哭得哀切,令闻者悲,听者痛。只是,观者实在是想笑,那胖乎乎的样子,实在是太有喜感了嘛。明明是个大阿福嘛。
特别是怡心,你看她那手绢子,捂着嘴巴,咧得多大啊,嘴角扬成半月了都。
安容容一见老太太和安嬷嬷便大声呜呜地哭了起来:“老太太,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一定要让那些害奴婢的人,揪出来。”
“放肆,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还不赶紧闭了嘴,跪到一边去。”别人还没说话呢,安嬷嬷却先一步开了口,喝声大骂。至于什么意思,她也不懂。
“女乃女乃,您,这是怎么了,昨晚上不是说好了吗,您还说,会给孙女做主的,为什么又骂起我来了,他们把我害成这个样子,难道,就算了不成。”安容容果然,还是个小孩子,一点心机也无。几句话,便把安嬷嬷给露了出来。急得安嬷嬷连使眼色,恨不能捂住了她的嘴巴。
林黛玉轻轻地放下那个杯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安嬷嬷道:“昨晚上,安嬷嬷也去了我们大房的院子啊?怎么不打声招呼呢?这样,我也好叫人迎接迎接不是?你们祖孙两个感情好,想见面,说些体已话不当紧,可是,不知道,还道我这个主人,不知礼数,老太太身边的人来了,竟然理也不理,您说,这罪过,叫哪个担着合适呢?更何况大爷昨晚上也在,这一吭不响的,是看不到大爷呢,还是看不上大爷呢!”
安嬷嬷面色发白,这孙府确实有这样的规矩,下人,就算是夫妻两个,姐妹两个,不在同一处的,也不能私下里会面接触。自己这回,本想着去看一眼,问个情况!只要没人说,就算是过去了。哪知道,唉,这孩子!“大女乃女乃,奴婢错了,奴婢心里急,只想着说几句话就走的,不知道,大爷在。奴婢对大爷,对孙府,那是天日可…”想到这句话是错,又住了嘴,只是眼睛不住地在老太太身上溜。
老太太一阵气恼,这个安嬷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不是打自己的老脸吗!算了,算了,今天,看来,终归要有人倒霉就是了。“老大家的,这事,一会再说,大夫来了没有?先检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到了大房,就胖成这个样子了。”
林黛玉坚定地说:“对,多请两个大夫来,一起会诊,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媳妇还纳着闷呢!也想请老太太给媳妇一个公道。”话虽不多,但是眼神却告诉大家,你都明白,都懂得!如果你能给我一个公道,我十分感谢你的公正。
娇云早也注意到了,这两个人,在自己面前成天的晃悠,一天比一天胖,后来跟肿了似的,还以为她们吃了什么东西了,都发福成这个样子,心里还道,怎么这么不注意,别说还没有和大爷圆房,就算是大爷的人了,你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把自己胖成这般模样吧。就算是成姨娘,便万事大吉了?猪一样的身材,大爷会看你们一眼才怪。不过,想到她们胖下去,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害处,便也不提醒,不理会,每天对着两堆肥肉,吃不下饭,下巴都尖了出来。
这里听两人的话音,倒是归到自己头上,还怀疑被下药,天下哪里有这种药,要是有,害人时,还用得着刀剑吗,直接把她胖死不就是了吗,不过,嘴里,还是大声道:“奴婢天天只负责教导两位妹妹,至于吃食,什么的,都是她身边的丫环在跟着,这丫环也是大女乃女乃派过去的,学了几个时辰,便回去了,与奴婢无关。”
“还有,奴婢也听说,大女乃女乃十分休恤下人,每天都会有糕点送给她们呢。”娇云马上又补了一句,两只眼睛却充分地表达了,那糕点,肯定有问题。
大家的眼睛,又全聚在了林黛玉的身上,目光中,充满着鄙视,交织着强烈的不满,好像在指控着她,你还不承认错误吗,那么,我们马上就会揭开你的真面目!撕破你的虚假的面纱,你这个令人发指心里龌龊阴险小气自私自利丧心病狂灭绝人性恶贯满盈的女人!
林黛玉心里又恨又累,这后院的女人,你的心不那么黑暗,话说得不那么拐弯,你会死吗!不过,凭着你们这一抬,就想把我置于死地,那可能吗?
孙绍祖有点接受不了,面上有点愣怔,为何呢,这娇云,今天给他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说实话,这些年,还真的把娇云放在头上了,总觉得她与一般的女子不一般,体贴懂事,虽是青楼女子,却是吟诗作对,风雅得很。没想到,今天,她的面目倒是和那些女子一样,粗鄙不堪,面目狰狞!甚至更为市侩!从前,果真是,瞎了眼么?失望。
娇云人精似的,马上感觉到了孙绍祖的视线,只是,老太太面前,哪里敢去看,眼角一扫,便身子凉了半截,大爷,你要相信奴婢啊。我真的没有做错。这个时候,心里还当他是以为自己下的手呢。
不一会外头叫着大夫来了,把人请在了前厅,老太太和孙绍祖带着碧月和安容容两人后头跟着安嬷嬷,再加上证人周管事,一起到了大夫的哪前。一道屏风,把林黛玉与几位姑娘隔在了后面!
大夫先是不明白,伸出手指,在碧月的手腕上一搭,摇一摇头,不说话,然后,换过安容容,也同样一搭,便摇一摇头,见大家看着他,安容容的眼神是那么的热烈与真切,不说点什么好像真有点对不起人一般。
大夫便起身道:“老太太的话,这两位姑娘,身子健康,脉搏有力,并无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