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她似听到了一个人在唤自己的名字:“玉儿,玉儿……”象是静仪的声音,这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日的和风,让人的心都变得柔软起来。
她不解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美丽的女子正站在自己面前,对着她浅笑吟吟,那笑容如沐春风。她身上穿着的,分明就是王妃的服饰,头戴花冠,身着锦服,形容正是苑淑梅。
苑淑梅本就是那种端庄大气的美,穿上这样的衣服,更显得整个人雍容华贵,那份气度简直让人自惭形秽,令人不敢仰视。
“静仪师太?”黛玉迟疑了一下,如此称呼着她。“玉儿,你和溶儿是夫妻,你该喊我娘才对!”苑淑梅语气温和,那双美目中透露出浓浓的期盼。
见黛玉不肯,苑淑梅有些失望,竟然让黛玉看着好生不忍,她轻声唤道:“娘!”苑淑梅慢慢地走近前来,握着黛玉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语重心长地道:“玉儿,我要去了,溶儿就交给你了,溶儿自幼吃了不少的苦,以后的日子,就麻烦你替我好好地照顾他。”
一番话说得无比动容,让人不忍拒绝,黛玉心里有些震动,可是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怎么感觉着苑淑梅似在交待什么,这让她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王妃,不,娘,你何出此言啊,王爷他,好好地呢,您放心就是了!”水溶足够强大,他哪里需要自己去照顾呢。
苑淑梅紧握着她的手,却执意地一定要她答应:“玉儿,娘年纪大了,你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溶儿,溶儿有时候,其实还象个孩子!”目光中流露出一个母亲的殷殷期盼,这样的苑淑梅,黛玉真的拒绝不了,她只得点点头。
苑淑梅如释重负一般,脸上溢出欣喜的笑容:“真是太好了,我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玉儿,我该走了……”她说着,轻轻地向黛玉一笑,那笑容如三月的春花,好美。
黛玉一怔,只见苑淑梅笑着转过身去,她的目光望着远方,目光中有一份憧憬,一份期盼,神情是那么动人。那么美!清风拂动她的衣襟和长袖,翩然飞舞,整个人都轻飘飘地,仿佛随时羽化腾空而去。
忽然,黛玉心里一个激灵,她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安,她猛地上前一步,想位住苑淑梅:“不,不要走……”她不知怎地,月兑口而出,心中的不安慢慢地升腾。
苑淑梅慢慢地转过头,脸上是一片宁和平静的笑容,漂亮的眼睛仿佛天上璀璨的星子,她整个人看上去如梦似幻,悠悠的声音传来:“玉儿,我要去找他了,他在那边一直等着我,这么多年,看到你和溶儿成了亲,我终于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她轻轻笑着,笑得那么幸福,身子忽然飘了起来,仿佛一片羽毛一般,轻飘飘地慢慢地向远处飘去……
“不,不要啊!”黛玉在后面紧紧地追赶着,可是,她却怎么也抓不住,眼瞅着苑淑梅慢慢地消逝在自己地面前。
这时,一阵温婉的声音传来:“玉儿,别担心,我们会很幸福地,你和溶儿,也要幸福!”转眼间,天上间一片空明,除了黛玉,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有飒飒的风声吹过。
黛玉耳边仿佛还反反复复回荡着,刚才苑淑梅那一句话:“分开是短暂地,有一起才是永远的!”
“不,不要……”黛玉猛地大叫一声,这个时候,房门被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紫鹃和青冉满是担心的脸。“王妃,你怎么了?”
“王妃,是不是做恶梦了?”
两个人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透着浓浓的不安和担忧。
夕阳透过窗子打起来,黛玉眯起眼睛半天回过神来,原来,是场梦啊!还好,幸好是梦……
长长地松了口气,呼出胸中的不快,伸出手,拭了拭额头,竟然全都是汗,细细密密地,紫鹃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她拭着,黛玉接过来,望着窗子发怔。
这时青冉捧过一杯热茶:“王妃,喝口茶!”
黛玉下意识地接过来,脑海中,还是不断地回荡着苑淑梅临风而去的样子,还有她对自己说的那些意味深长的话语……
明明知道,这仅是个梦,可是不知怎地,她总感觉着不安。那份感觉如此真切,挥之不去,反而越发萦绕心头。
让紫鹃为自己换好了衣衫,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披了一件暖和的狐裘,蹬上一双鹿皮的小靴子,黛玉便想出门。紫鹃忙拦阻道:“王妃,外面天冷呢,还是在屋里待着罢!”
黛玉摇摇头,她只觉得在屋里待不住,想出去走,待在屋里她只会乱想。紫鹃见拦不住她,只好塞给她一个手炉,陪着她出了门。
黛玉望着外面萧疏的院落,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是信步地往前走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盖她此时心头的不安。
今天在骆惜颜那里发生的事,加上刚才的这个梦,让她的心情很糟糕,心绪非常地低落,偏偏水溶却不在。她心头如一堆草,烦闷不堪。
微冽的风吹来,但她丝毫感觉不到冷意,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四周特别地静,静得她蓦地停下了步子。
她向四周望了望,自己这是走到哪里了,这里了无人烟,只有一片红如胭脂的梅花。此时迎风绽放,一阵阵寒冽的清香袭来,让人神清气爽。
梅林深处,一个影子看上去虚无飘渺,待到走近时,才发现,那个人竟然是水溶。他安静地立在梅林中,冬日昼短,此时,西边的天空中,忽然现出淡淡的绯红,温柔地映照在他的身上。
感觉到黛玉的靠近,他抬起头,看着她,漂亮的眉眼轻轻地簇在一起,眼神淡淡地,有些落寂,但是看向自己的时候却温和了许多。
这个样子的水溶黛玉很少见到,不知为何,似乎,看上去让人有一种疼惜的感觉,黛玉说不出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可是此刻他就站在那里,身影孤寂,那份寂寥看上去比水明畅更甚。
此时此刻二人相对,黛玉心踏实了下来,可是心中那些话却是不知从何说起,水溶,这是怎么了?他不该这个样子地。
正乱想着,便听水溶看着一株微微摇曳的梅枝,声音淡如微风:“母妃,昨晚仙逝了!”
他的声音那么淡,听不出一丝的情绪,但是就在他说话的一刻,黛玉却觉得自己身上仿佛冷了几分,心里猛然一震,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原来,她刚才的梦……
看着那个清冷的身影,立在梅花丛中,绮丽妖娆,可是却是那般地孤寂,黛玉半晌方轻轻地开口道:“水溶,娘是去找爹了,他们在那边,会很幸福的……”
“幸福……会吗?”水溶反问着,声音中掩饰不住那丝忧伤,又有着几分不甘心,爹死后,娘就没有快乐过,为了自己,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可是,如今,娘也撇下他而去。
他们真的会幸福吗?水溶仰首看看渐渐暗下来的天,面容冷峻。
“会的,一定会的!”黛玉安慰着他,可是她只能言尽于此,接下来她不知该说什么,她很清楚,这一切,对水溶来说确实是太不公平太残忍了……
她纠结着该如何安慰这个倨傲的人,可就在这个时候,水溶目视着前方,声音无比坚定地道:“没错,他们会的,他们的路走完了,我的路,还得继续往前……”
说完,他迈开步子,一步步地往前走去,神情冷峻郑重,脚步稳健无比。走了几步,他突然掉过头来,看向她。那一刻,他的豪气,他的坚定,他的自信震动了黛玉。
她一怔,随即慢慢地唇畔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是了,这就是水溶,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调整好自己,去迎接下一个挑战!
即使遭受再大的打击,他依旧能恢复得如此之快,他是那么地坚强,仿佛铁人一般。这样的他,根本不必自己担心,不是吗?
可是,他终是个人啊,父亲战死,曾自以为母妃死状惨烈,长大成人时,又遭受亲人的陷害,面对这种种的伤痛,水溶,夜阑人静的时候,你是否也曾痛过,无助过,彷徨过?
看着那个坚定而孤寂的背影,黛玉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说,他会向前走,只是他一个人吗?
他的意思是不是表明,自己不必掺与其中,他说过要放自己自由地,一想到届时会离开他,心里……
黛玉自嘲着,自己这是怎么了,这里不适合自己啊,难道,在这里久了,也会生出几分留恋吗?这里处处是陷阱,又有什么是自己可留恋的呢?
可是为什么一想到离开,心里就有丝失落呢?
往前走了几步,水溶却转过身来,看着她,目光深邃:“下午的事,我知道了,不过你放心,那个人是自己人,不会伤害到你的!”
黛玉诧异地瞪大了双眸,他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这宫里,哪里都有他的人,竟然都已经渗透到了水墨白的身边了?看来他的势利不是一般地大,看着水溶微微翘起的嘴角,黛玉满月复的话语哽在了喉间,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自己没有必要提醒他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越来越冷了,傅青风的药庐内,弥漫着一阵药的香气,水溶品着茶,看着傅青风忙忙碌碌,状甚悠闲。
但那双眸子望定某一处,半处没有移动,看得出他在想事情。傅青风终于收拾得差不多了,慢慢地坐到了他的对面,为自己也倒了一杯热茶,有滋有味地品起来。
水溶的表情看在他眼里,这些天来,水溶便是如此躲在他这里,不言不语,唯有他看得到他在承受着所有的伤痛和孤独。
他清楚水溶,水溶是那种受了伤,自己习惯躲起来舌忝干净伤口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一个人承受,自己帮自己疗伤,不接受任何一个人的帮助。
看到这样的水溶,傅青风感到又同情又心疼。其实,那样刻骨铭心的伤,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好呢?
看着他一个人沉默着,当时傅青风莫名地心疼。水溶,何其强大,只有他,知道他的力量,但是如今却独自一个人啃噬着伤口,即使这样,每次他回北宫里,却总是把自己弄得神清气爽,神采奕奕不露一丝异样地去见林黛玉……
傅青风有些不理解,水溶和黛玉之间,似乎没有半分的进展,丝毫没象自己希望的那样,彼此交心坦白。
其实,水溶大可利用自己的脆弱,去打动他的王妃。傅青风可以肯定,男儿的柔情,有时候比女儿的温柔更容易打动人,那样的水溶,绝对会让林黛玉为之心疼,尤其是,林黛玉还和他一起经历了这些事情。
可是,水溶,偏偏没有那么做!
偏偏要一个人来熬那样的日子!而且,也不要他插手,更不需要他帮忙在黛玉面前说什么好话。
他此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安慰他,但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站在他身边。朝中的局势越发地诡谲,令人看不到接下来的情势,似乎有些扑朔迷离,两个有实力的皇子的争雄,也在悄悄进行着,但最终如何,不到那一天,谁也无法断言。
而水溶冷眼旁观,不急不躁,他的计划也在悄然进行中,这一切均在暗中进行着,最后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呢!
离年关越来越近,黛玉的日子过得倒是颇为自在悠闲,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那次骆惜颜找过自己后,并没有再找自己的麻烦,黛玉想着,看来水墨白是相信了自己的话,也由此相信了水溶是真正的傻子,故完全放松了警惕罢。
但是她并不敢掉以轻心,心里倒一直为水溶担着心,只是,水溶却真的很少在北宫过夜了,就算待着,也比先前内敛了许多,神色虽然依旧神采奕奕。
但敏感聪慧的黛玉却能看得出来,他还沉浸在母妃过去的伤痛和失落中,他是个骄傲的人,看来是把痛埋在了心里,这反而更让黛玉担心,莫名地有丝失落。
水溶,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他的母妃明明嘱咐她要好好照顾他的,可他却宁可一个人扛起这一切。可是,他不说,自己又不好问,他是骄傲的,自尊的,曾几何时,他曾嘲弄地对她说,他不需要人同情!
其实她很希望能看到从前的那个嬉皮笑脸,轻薄不正经的水溶,那样的水溶,虽然可恶可恨,但是却让人放松,这样的水溶,让她有些心疼。
同情也好,心疼也罢,有件事让黛玉一想起来就有后怕,也有些无奈,那是在苑淑梅去世不久的一个场合,皇家成员的一个宴会上,见到水晈时,诸位皇子公主王子们行礼时,水溶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此前,黛玉就能感觉到他对水晈的敌视情绪,自苑淑梅去世越来越强,但是她没有想到水溶会当场如此。
因为他是一个非常善于掩饰自己情绪的人,不然也不会在皇宫中装疯卖傻这么长时间而没被发现。但是不知为什么,那一天,水溶有些失态,他傻呆呆地盯着水晈,别人均依礼而行,唯有他站在那里显得那么独树一帜,而水晈用满是疑惑的目光警觉地扫视着水溶。
那一刻,黛玉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有些窒息,水晈是什么人哪,他能下得去手弑父夺位,借刀杀人除掉自己的兄弟,万一被他看出点端倪来,水溶……
那一刻,黛玉从没有过的紧张和担心,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她真不清楚接下来水溶会如何。
谁成想,水溶突然抬起头,冲着水晈憨憨一笑,撅起了如朱的唇:“溶儿身上好痒啊……”他一面说,一面装腔作势地挠着自己的胳膊,一副痒得不能忍受的模样。
那一刻,水晈眼神闪了闪,没说什么,黛玉的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她紧张地注视着场上这一慕。
只见水溶忽地指着自己满是委屈地道:“是她,昨天非要我吃什么虾,还说没事地,娘子你尽骗人,你好坏!”一面说着双手不住地在身上乱抓乱挠。
太后一见忙道:“玉儿,溶儿这是怎么了?”黛玉灵机一动,忙跪下诚心诚意地道:“皇祖母,此事全怪孙媳,不能阻止王爷贪吃,所以……”一面似是自责地瞅瞅仍在那抓耳挠腮的水溶。
太后看看二人,皱皱眉:“罢了,赶紧让青风给溶儿看看去!”黛玉闻言心里一松,这时,水溶似是受不住似地径自跑了出去。
黛玉见水晈一副不在意地样子,心里如释重负,向上轻施一礼,急忙告退,然后追了出去。
看着水溶倚靠在一棵合欢树上,脸上的表情说不出地复杂,那一刻,黛玉真的是很难受,为他的隐忍,为他的不幸。
黛玉承认,他蛮令人同情的,几岁上没了爹,自以为亲娘被人所害,一直生活在仇恨中,但才解开误会,真相大白后,发现自己仇恨的对象并不存在。而亲娘,也在相认后不久就抛下他而去……
这样的事情放在谁身上,也会难以释怀罢,水溶算是强大地,但心里该是不好过的罢。这样的水溶真是让人又心疼又无奈啊!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不知从可时起,她的一切情绪,均随着水溶而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