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一女孩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扰乱了我的清梦。
墨夷思也被她扰醒,脸上浮上些愠色,“紫菡,你能不这么慌张吗?真不知道你,都在宫里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是不能稳重些。”
“不是啊,公主。”那宫女脸色微微红涨,睫毛扑闪着,她放慢了语气。“是陛下让你和黛岚公主快一点,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
“什么?那你不早说!”墨夷思急迫的从水中站起,慌乱的抓起岸边的衣服披上,走向那个木屋。
那女孩一头雾水的嘟囔着:“是你叫我慢一点的。这主子,真搞不懂。”便也急匆匆地跑进屋子。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由得感叹这女子的单纯。这时,落筱轻轻地走了进来,扶我站起,“公主也快梳妆吧,过了今晚,您就是名副其实的王妃了。”一语中的,我的笑容顿时僵硬,携她的手,走向那古朴的屋子。
这木屋看似简约朴实,而里面的东西却尽显帝王风范,贵族气概。室内宽大的镜子竟有一人多高,镜身镶金嵌玉,旁边的木樨柜中放着几件衣裳,都是上好的蚕丝,思思公主已套好了一件锦缎粉裙,头上细插几只银螺针,别一支翡翠簪,点珠耳环、玛瑙珠串衬得她的脸更加娇女敕了。她双手捧着一件彩色霓裳,似乎映着星光,熠熠生辉。
我接过它,面料丝滑而泛着清凉,闻着似乎也透着香气。我穿上它,头发也学她似的披下,落筱把我的头发在额前绕了几环,在旁侧微微垂下流苏,隐隐流转着淡淡的珠光,妩媚动人。
“这位姐姐的手法真巧。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宫女带在身边就好了,哪像这个,笨手笨脚的。啊,疼疼疼!”墨夷思喊着,不时揪着自己缠绕的头发,瞪着她旁边的那个叫“紫菡”的小宫女。
我与落筱默契的相视一笑,待梳妆完毕,我站在镜前,镜中的我显然不是汉族公主的装扮了,所谓入乡随俗。我笑了笑,拉扯了一下冗长的袖口,这繁杂的装饰,倒还真让人有些不习惯。
“这是大宛女子出嫁时穿的衣服,与你们汉族不同,大宛在婚嫁时不喜红色,而是常用彩色,这样象征着美满幸福,如绚烂的彩虹。”墨夷思轻轻说。
“原来是这样,不过服装也真的很漂亮,替我谢谢你父皇,你们费心了。”我模着这裙子的衣料,薄如蚕丝,轻如蝉翼,连一丝针线绣过的缝隙都没有,真的是巧夺天工,也暗暗的佩服这精湛的手艺起来。
“别这么说,过了今晚,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快走吧。”墨夷思搀着我,走了出去。
宴席上已坐满了众位大臣,王与王后坐在正堂,喜笑颜开。我被众人搀扶着走进大殿,一切声音戛然而止,站在殿中央的男子缓缓转身,惊讶的没有说出话来。
过了几秒,大家突然反应过来,议论沸沸扬扬,有大臣站起:“王子真是好福气啊,竟娶得黛岚公主这样一位绝代佳人,臣恭喜王子,自饮一杯。”于是群臣附和,共同站起,举杯祝贺:“愿王子可以与公主长相厮守,永不分离。”回过头,白沐修静静的坐在一边,喝着那壶上等的葡萄酒,那一杯一杯自饮自酌,竟使我看了肝肠寸断。
我按着喜娘说的每一步,进行着繁琐的仪式。席上名酒佳肴、鲜蔬野味,微风扶帘、箜篌悠悠,曲声荡荡,人们酣畅淋漓,把酒言欢。终究还是嫁了,为这嫁,我失去了我最爱的哥哥,那个用尽了生命爱我的男子,而且离开了我爱的人。如今,我真正嫁为人妻,从此,也与他们天各一方。心开始不由自主,身体也只是麻木、僵硬的进行着一切,我知道我表面上一直都挂着最温暖的微笑,可是内心确如冰冻三尺般寒冷蚀骨。
“送王子王妃回宫!”我终于做完了所有的礼仪,在众人的欢呼下,我与墨夷王子被簇拥着送回了宫,我转过头,看见白沐修的拳头微微握起,那青筋忽隐忽现。我摇了摇头,他眼神的光,忽的黯淡了下去。
堂内已挂上了簇新的锦绣樱桃帐,床上放着鸳鸯红金线被面,瑞兽瑙香炉里熏着金额香,窗边的几缕连珠丝幔被人拢下,月色如水银倾泻,堂内袅袅烟雾,袭人肺腑。
我与轩城坐在喜床上,看着两旁站着身着红裳的喜娘宫女,我心里无比的紧张,手心沁满了汗。而轩城倒是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样,嘴角依然勾勒着醉人的微笑。
旁侧的一位宫女拿出金剪剪下我们各自的一缕头发,系了一个同心结。“恭贺王子王妃喜结连理,祝王子王妃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赏。”轩城笑着,器宇轩昂的说。那宫女美滋滋的退到一旁。
又一名宫女端上一碗红枣莲子粥,喜娘说:“请王子为王妃吃粥,愿王妃早生贵子。”
轩城温柔的笑着,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喂到我嘴边。
我略张了张口,含在嘴里吃了下去,又用递上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喜娘又说:“请王子喂王妃吃蜜饯甜杏,从此生活美满,甜甜蜜蜜。”
那宫女递上一颗甜杏,他叼着,把身子向前倾了倾。眼里意蕴暧昧。我不情愿地把头伸过去,想要咬枣,他却立刻含在嘴里,咬到的,却是他的唇。
我一触即离,脸也羞红到脖子根。我瞪着他,他依旧是坏笑着。喜娘笑了,“请王子王妃喝这杯合欢酒,从此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我绕过他的胳膊,把酒杯凑向嘴边。此刻看他的脸,却是最近的距离。不可否认,那俊美而狭长的眼带着一丝暖意,唇畔微扬,无论哪个女子见了也会为之心动。
“恭喜王子王妃,王子王妃好生休息,别错过良辰,老奴告退。”喜娘的绽放的笑容如燃爆的烛花,带领着所有宫人全部退下去。
此刻宫内就只剩我们两人,跳动的红烛映红了我的脸,我没有动,呆呆的看着他,“你……”我的声音微微颤抖,看着他,不知所措。
他冷笑了一下,眼里充满了不屑。“你害怕了?”他伸出手,一用力,把我拉到他的怀里。
“我……”我越发紧张,眼前不由的掠过白沐修阴郁的脸,心一紧,颤了一下。我闭上眼,眉头紧皱。
他的手松了松,看着我,依旧是我望不穿的温柔。“本王弄痛你了?”他用手轻抚了一下我的脸,浑身娇酥柔弱无骨。
我摇了摇头,没有出声,白沐修的轮廓愈发清晰。沐修,对不起,我今生断然是不能干干净净的为你留着了。来生吧,来生一定做你的妻子。我暗暗想着,无比的心痛。
他把我扶起来,“你真美。”他轻叹道。他吻我的眉,轻柔而平缓,像是对爱的人低语。我闭上眼,眼前却挥之不去的都是白沐修的脸,几滴清泪,无声地从脸颊划过。
他吻过我脸上的泪水,似白沐修那一夜在树下一样,只是那时沐修的吻是冰冷的,带着挥之不去的绝望。而现在的他,每一处唇迹都似他狂热奔腾的热血,我无法睁眼看他,我怕我会在他的脸上看到沐修的样子,我怕我会看到那双绝望的眼睛,似要喷射出怒火的眼光。
然而,他却停下了。我睁开眼,他轻抚了我的发,笑着:“我会等到你的心里只有我的那一天,等你爱上我,等你心甘情愿。我们有的最多的,就是时间。”他依旧是宠溺的笑,可如水墨勾勒的清俊面容上,却缓缓地,浮现出坍塌的绝望。
他大步走开,长风微动,扬起宫闱淡影。爆破的烛花燃到了最后,挣扎几下,终是留下了最后的一滴残泪。我望着这陷入深黑的殿堂,轻叹红帐。却望不见此时他的脸色,极深极寒,更透着如雪般沉积不化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