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在宫内禁足已然数日,鸳鸯琉璃瓦的浅辉投在孤寂的空殿上,仿佛是重重的冷霜。镜中仍是芙蓉如面的模样,勾画的柳叶眉也让人看了不免心碎。满头的朱钗搔头,就如这满园的花朵,雨送黄昏,却忽的一夜都落了。只是落红尚且不是无情物,怎的事情人情的薄恶,却这样的让人无法度量?
静汐与静颜因为避嫌却无法踏入这宫中一步,心里惦记着,便常常都让宫人来传话。我只是让她们好生照顾自己,人间的是非冷暖却不是我们能改变的,只怕我忽的失势会连累了她们。轩城忙于朝政与查清这件事,却也未曾来探望过我。心中的伤痛一点一点随着时间的漫长而愈加更深,踱步在玉砌的宫阶上,却只能看着自己修长的身影伴着园中簌簌的落花,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清晰而沉闷的回响。
从未感受过是这样的孤独,起初宫人们还盼着王可以快点彻查清楚,可是时间久了,大家也逐渐心灰意冷。落筱尽管也曾抱怨,却也还是沉得住气的,只是苦了其他的宫人们,却只能困在这宫里。夜合弥漫的幽香散发在这庭园,却不能再使人静心,我唤了丹尘、青灵,“你们去把这个月的月俸拿出一些赏给宫人们吧,只怕要委屈他们些时日了。”
“奴婢们都愿跟随娘娘的,娘娘何苦费这个心思?娘娘大可不必,只是好好休息便是了。”青灵不解,疑惑的望了望我。
我笑了笑,“可有许多人不这样想呢。你下去通传一声,告知他们,若是谁有好的去处想要离开凤华宫的,本宫一定不留。本宫的事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或许近来是无法解决的,所以……”我苦笑了一下,“告诉他们吧。”
“奴婢明白了。”青灵笑了笑,“娘娘放心吧,娘娘素来待奴婢们这么好,奴婢们又怎是那见利忘义之人?奴婢们都相信娘娘,也相信王与娘娘的感情,定会让娘娘很快便有复起之日的。”说着,便携了丹尘,退了下去。
落筱徐徐走上来,端上了几碟小菜。与他们俩打照面的时候不觉的瞥了丹尘一眼,又看向我浅笑着:“幸好素日里与御膳房来往的还算不错,即便是公主失势了,他也依然好生善待着,不像其他的……见风使舵的小人们。”她狠狠的骂着。
“你骂那做什么呢?”我淡然一笑,“这岂不是常有的事吗?从前在宫中你又不是不曾见过,还好我是王后,身份在这,他们也不敢怎样。若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常在或答应,或许那些宫人们都要骑在了我头上了,那要受得脸色岂不是更多了!”
“公主……”她难过地看了我一眼,“可公主不觉得委屈吗?白白的让人冤枉。”
“委屈?”我冷笑了一声,放下了筷子。“这二字岂容我说得的?一切证据太过充分了,想然这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仍无音讯,恐怕轩城也是无能为力。我倒无所谓,只是……苦了你们。”
“奴婢不怕的。”落筱看着我,舒心笑笑。“奴婢只要跟着公主,怎样都是甘愿的。”她亦回眸,“只是……奴婢这几日一直在想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与我你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说便是了。”
“是。”她答着,“奴婢回想那日在殿内素巧所说的话,说那麝香的事,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哪里?素巧应是被人收买了吧,才会这样说。”我“哼”了一声,“只是没想到,在我宫里也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是奴婢的失职,没有谨慎地挑好人。”落筱忙低下头。
“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与你有何干?你且说一说你觉得哪里不对便是了。”
“奴婢觉得,素巧被人收买的是无疑了。只是公主有没有留意到,素巧当日还提了一个人。”落筱小声说着,四下望了望。
“哦?”我努力回忆当时的零星片段,“你是说……丹尘?”
“嗯。”落筱微微的点了点头,“当然,奴婢只是推测,并无真凭实据的。只是素巧当时说,是丹尘转告的她,那么……要么,素巧是无辜的,而丹尘才是这主谋,要么……她们二人便都是被人收买了吧。”
“不可能。”我了挑眉,“丹尘素来是很忠心的,办事也办的利落,应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你不会是想多了吧。”
“奴婢情愿是自己想多了。”落筱笑了笑,“这是些奴婢自己的推测,公主不要当真。只是……”她担忧的望了我一眼,“凡事总要小心才好。”
“好。”听闻她的话,不觉也对丹尘产生了一层隔膜,却挥之不去。心里感到莫名的悲哀,难道我的心胸真的要逐渐变得狭隘并且多疑了吗?我用筷子夹了一片竹笋,静默无声。
南书房内轩城愁眉紧锁,他看了看此刻也一脸愁云惨淡模样的大臣们,问道:“可有什么决策了?”
“启禀王,近来呼延甚是收敛,呼延王也派使者前来谢罪,不知此事……”一位大臣战战兢兢的说。
“此事已经拖延了好一段时间了,呼延也平定了好一阵子了,况且这呼延又是嫣贵人的国家,王若真的处理,只恐怕……”又一位大臣说着。
“好了好了。”轩城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你们都先回去吧,孤今日不想谈了,改日再议。”几位大臣告了辞便起身退下,“胡将军。”他喊了喊,胡洺洵转过身子望了望他,“你留步。”
轩城朝后靠了靠,嘟囔着:“一帮老窝囊,胆小怕事,真怀疑是不是呼延王给了他们什么好处了。”轩城有些气愤的说道。
“王何必为他们生气?王是一国之君,微臣们的建议只是供王参考,真正决策的还是王自己。想必王心里早有了定数了,只是无奈朝中无人提议罢了。”胡洺洵笑着说。
“还是你懂我。”轩城黯淡的眼光闪烁了一下,几位宫女端上了茶盏,放在案上。“你与思思可好?最近也很少去看过思思了,有空你多替我去照看她。”
“这……”胡洺洵有些为难,“朝廷内臣频繁出入后宫恐怕不合礼法,若是让那些老臣们知道了,恐怕……对公主的名节不好。”
“又是这些老臣。”轩城狠狠的说道:“等这呼延的事一忙定,孤定想个法子好好惩治他们一番。”
“王自有主意,想必就不用微臣的拙见了吧。”胡洺洵不觉一笑。
“你怎么也如那些老臣似的了,与我竟这样生疏,不是说过你我在无旁人时不用行君臣之礼的吗?怎的……再这样,过几日把你同与那些老臣,一起查办了便是。”又忽的掠过几丝狡黠的目光,“你与思思如何了?本想着与你们俩指婚的,思思年纪也不小了,嫁给你我也放心。不知你是如何想的?”
“王莫要这样做。”胡洺洵瞥了一眼轩城阴沉的脸色,又转了语气。“我与思思……恐怕还未到那个时候,如今要是被指了婚,恐怕……就委屈了思思了。”
“此话怎讲?”
“思思内心一直有一个人,我看得出来。只是……这人不是我。”胡洺洵苦笑了一下,低声说道。
“原来是这样,这么久了怎的我竟一点也没看出来?真不知是哪位府邸的公子,改日问问她。”轩城疑惑了一下,叹了口气。
“王每天日夜操劳的,自从有了王后,更是常常呆在王后寝宫,怎能顾及了你妹妹了?”他“呵呵”的笑了几声,“你这个当哥哥的可一点也不称职,你妹妹常跟我抱怨呢。”
“哦?”轩城笑了笑,“那岂不是正好,将这机会都给予了你便是。王后……”他顿了顿,“孤好长时间都没有去看她了,不知她过得可好。那事……也没有个结果,你也未曾查出什么端倪来吗?”
“臣只知道王后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因人证物证聚在,这事……恐怕很难让王后翻身了。还请王自己好好定夺,毕竟这是王一句话的事。”
“孤何曾不想让她早些解月兑?只是如今这后宫虎视眈眈,她性子素来善,只怕若是恢复了她也不曾安全,倒不如这样幽禁着,还不会有人能近身加害于她。那音若嚣张跋扈惯了,若是认准了这事是她做的,又怎会能轻易的放过她?明里暗里也要出这口气的,我只怕她……”轩城紧皱眉头,声声说着。
“王可知道这后宫集宠于一身却也是集怨于一身?王这样只爱王后一人,真恐怕不知惹了多少非议与记恨,后宫一旦将矛头全指向一人时,那人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只是……你叫我如何做,你也知道,我爱她已不是这一时的事了,恐怕我今生……都只能爱她一人。难道这也会给她造成伤害吗?”
“恐怕眼下还是要想出个法子来为娘娘月兑身才是要紧的。”胡洺洵斜眼望了望他,“如若再苦于没有证据,我们……只能找一个人来替罪了。”
“你是说……”轩城抬眉看着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事……再容我想想吧,总不能再白搭了一条性命。”
“是。只是王日后若是想保娘娘平安……”胡洺洵镇定的望了望他,“后宫还是需要有人分宠才是。”他看轩城沉默不语,又继续说下去。“等娘娘解除幽禁时,定会又惹人记恨。这时恐怕只请王……只有后宫雨露均沾,才可以不惹任何的争端,也可以让娘娘少些威胁。王心里是如何打算的还要王自己决定才是,洺洵只是建议罢了。”
“你说的不无道理。”轩城勉强一笑,“最近轩垣可有什么动向吗?”
“轩垣侯这段时日一直很沉稳,进宫了也是议过事便回去了,看这样子,倒也不像有谋反的意图。”胡洺洵说着,轻轻地吹了吹热茶,抿了一口。
“越是这样越也不可小觑,你继续派人盯着他。好了,我歇了,你也回去吧。”轩城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若是不着急回府,就代孤去看看思思,孤准了。”
“是。王好生休息,微臣告退。”胡洺洵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