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丽一直盼望着能过上一种自己所希冀的悠闲恬淡安静的生活,她喜欢在风轻云淡的午日,品泡着一杯茶茗,任心绪如茶一般恣意的翻滚沉浮。她喜欢在万籁俱寂的夜晚,遥望着一轮明月,任思绪如风一般随意的翩跹翔舞。她喜欢在碧波荡漾的湖面,在潋滟的湖光水色中凝望那些在风中摇曳如烟的水草。她喜欢在一望无际的雪地里,手捧银光闪闪的碎雪,仰望着蓝天和白云。
有些时候,文丽甚至觉得自己就应该幻化为一杯茶茗,一阵轻风,一株水草或者一片白云,这样就能够在纷繁喧嚣的尘世中安然的沉浮,翔舞,摇曳,飘荡,能够无拘无束的舒展自己的灵魂,让自己的灵魂如春花一般绽放如荼。
自从和秦坤离婚之后,文丽忽然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她觉得自己被禁锢已久的心灵就如同是一条被废弃了的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天日的地下管道,她得心灵在荏苒而逝的流年光阴里,已经覆盖上了岁月沉积下来的厚厚的尘埃,而现在,文丽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那颗向往自由的心灵了。她可以一层一层的慢慢的剔除这些厚厚的尘埃,重新给自己的心灵一个洁净而清寂的空间。她可以在无人来扰的夜晚让缱绻的思绪流淌在纤细的指尖,让文字如空灵的舞蹈一般在自己的心灵里旋转驻足,而不用担心受到指责,她可以在一种最幽邃的寂寞里默默的想念一个人,而不必害怕被谁看到自己隐忍的泪光。
文丽像一个在幽暗的城堡里闭门修炼的武林中人一样,心无杂念,只是按部就班的过着似乎与世隔绝,与世无争的日子。文丽的心灵也得到了足够的自由和舒展,可是一段时间之后,文丽忽然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少了一些什么东西,文丽开始惶惶不安起来。
和秦坤离婚之前,一年四季,除了短暂的冬季,其余的季节每天几乎都在繁忙中度过,有时候白天忙了一天了,半夜工地上的机械设备或者电路出了故障,文丽还必须要带着修理工和电工赶往工地去抢修机械设备并排除故障。那时,文丽多么希望自己有时间能够好好的休息两天,在家睡个懒觉。
可是那个时候好像每天都总有忙不完的事情,想要休息一天对文丽来说真的只是一种奢望。文丽像一头毛驴一样,虽然不堪重负,但是还是得不停的辗转奔波在各个工地与家庭之间。
后来,文丽渐渐的习惯了这种忙忙碌碌的日子,尽管每天都感觉很累,有时候也会很烦,但是文丽却也释然了,她觉得人的一生很短暂,如果每一天都能过的很充实,没有虚度时光,没有碌碌无为,也是一件值得自己骄傲和欣慰的事情。
和秦坤离婚之后,曾经像一个不停的旋转着的陀螺似的文丽忽然从极度的繁忙中月兑离了出来,她反倒有些不习惯了,她感觉自己变成了池塘里那一片片随风飘荡,随波逐流的水面浮生植物浮萍。
每天,文丽除了吃饭,睡觉,上网斗会地主或者写点文字,剩余的时间就会面对着空空荡荡的房子发呆或者冥想,任时光在回忆中一点一点的滑过。这时,文丽才发现,这么多年来,其实她一直是生活在秦坤的世界里,秦坤的事业,秦坤的朋友。为了成就秦坤的理想或者说是事业,她放弃了自己的工作,疏离了自己的朋友,泯灭了自己的爱好,搁浅了自己的理想。
因为离婚是文丽主动提出来的,再加上当时文丽为了尽快解除他们的婚姻,所以,离婚时,文丽接受了秦坤只给文丽他们共同财产的很少的一部分的要求。曾经非常富足安逸的生活,被文丽舍弃了。
现在,文丽离开了秦坤,其实也就意味着文丽没有了一切,没有了工作,没有了朋友,没有了爱好,除了心灵上的自由,文丽已经一无所有,可是,一个人心灵的自由必须是要有所依附的。文丽觉得自己成了一副空空的躯壳,没有了鲜活,也没有了灵秀。
早上,文丽很早就醒了,可是文丽的心里空荡荡的,文丽不知道起来之后自己该干些什么,又能干些什么,她蜷缩在舒软的被窝里,思索着自己是否应该出去找一份工作来打发这突然多出来很多的无聊寂寞的时光。
就在这时,秦坤打来了电话,说今天是星期六了,上午单位有一个会议,中午他就不回来了,一会让叫人买两只土鸡送回来,他晚上回来吃饭,然后在家陪文丽和儿子。
这是自秦坤搬离他和文丽曾经共同的家之后的第一个星期六,按照协议的约定,秦坤可以回来吃饭,并且借住一晚。
接到秦坤的电话之后,文丽的心里先是有几分失落,之后却又竟然莫名的生出几丝喜悦。她想,如果不是星期六,也许秦坤还是不会想到回来看看她,但是,随后他又想,不管怎样,是自己坚持要秦坤搬出去的,每个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他能主动打电话说要回来吃饭并且要陪陪孩子和自己,已经不错了。
大概在第三节课课间的时候,文丽忽然收到了秦瑞发过来的一条短信,说中午有两个同学要和他一起到家里来吃饭,吃完饭后几个同学要一起去打篮球,秦瑞让文丽多做一点饭菜。
冰箱里只有半只鸡,文丽已经拿出来化冻了,原来她准备炖一个蘑菇鸡汤,炒一盘酸辣土豆丝和秦坤两个人吃就够了,现在忽然又添了两个人,于是,文丽又去菜市场买了一公斤排骨,一些红萝卜和一块豆腐。
中午,秦瑞从学校回来的时候,文丽还正在厨房里面忙着给孩子们做红烧排骨。秦瑞的后面跟着罗辉和王美慧。
“阿姨好。”罗辉和王美慧几乎同时探过头向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的文丽问好。
“你们好,先坐一下,饭已经做好,菜在锅里,也马上就好了。”尽管厨房里抽油烟机嗡嗡作响,但是文丽还是听到了孩子们的问好并及时回应着。
对于罗辉,文丽很是熟悉,罗辉和秦瑞小学是同班同学,初中和高中虽然不在同一个班级,但是却在同一个学校。两人关系很好。
刚开始,文丽也很喜欢罗辉,罗辉是一个机灵乖巧的孩子,嘴巴也很甜,每次和秦瑞一起回来,文丽无论多忙也都会尽量做些好吃的给他们吃,有时候实在没有时间做饭,就会带着他们一起到外面去吃,家里有什么吃的零食,也都会拿出来和秦瑞一起吃。
秦瑞初二那年的暑假,由于有几个工程同时在修建当中,秦坤和文丽每天都是从早忙到晚,于是,秦坤托住在同一幢楼上的姐姐秦雨对秦瑞稍加照顾,如果文丽不能按时回来给秦瑞做晚饭的时候,让秦瑞到秦坤的姐姐秦雨家去吃点饭。
可是,有几次晚上,文丽回到家里时候,秦瑞居然没有在家,文丽打电话问秦雨,秦雨说秦坤吃完饭就走了,并没有在她家。
晚上,秦瑞通常会带着罗辉一起回来住,文丽有好几次责问秦瑞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罗辉和秦瑞都说是和在同学一起打篮球。文丽也就没有多想。
一个暑假,文丽在繁琐忙碌中度过,而秦瑞则在自由散漫中度过。后来,很久以后文丽才知道,暑假那段时间,罗辉的父母离婚了,罗辉判由母亲抚养。但是由于罗辉的母亲在一个公路收费站做收费员,所以,很多时候都是罗辉一个人在家,罗辉的心情很不好,于是,就叫上秦瑞一起去了网吧,一起去打网络游戏。
从那以后,秦瑞沉迷上了网络游戏,秦瑞的学习成绩也是一落千丈,对此,文丽很是自责和无奈。对罗辉,文丽心里有些时候也会生有一丝怨言,但是,想到罗辉毕竟才和自己的孩子一样大,而且当时又是处在父母离异的状况之下,文丽的心里对罗辉不但没有了怨言,而且还多了一丝疼惜。
之后,秦瑞每次带着罗辉回来,文丽还是一如既往的给他们做点好吃的,她想通过自己无言的关心,让罗辉能够体会到一点家的感觉。
而王美慧则是秦瑞的高中同学。记得,秦瑞让高一的时候,有一次中午,外面忽然下起了滂沱校接秦瑞吃饭,结果秦瑞正和五个同学站在人满为患的公家车站等车,几双脚站在水汪汪的地面,都已经被雨水浸湿了。
于是,文丽把秦瑞的一帮同学一起拉着去吃了午饭,其间,有一个女孩因为有一道菜太辣了,吃了一口下去之后就不停的伸舌头,那个女孩就是王美慧。
后来,几乎每个星期六和星期天,王美慧都会和秦瑞一起来家里。来的次数多了,文丽难免就会有一些想法。
一次,只有文丽和秦瑞在的时候,文丽准备和秦瑞好好的交谈一下,模一模秦瑞的心思和想法。
“儿子,你现在上高中了,应该以学习为主啊。不要有其他的私心杂念啊。”有一次,文丽实在忍不住了,就旁敲侧击的对秦瑞说。
“妈,你说什么呢?你什么意思啊?你怎么思想那么复杂啊?”谁知秦瑞居然听出了文丽的弦外之音,并且毫不客气的反问道。
“那你和王美慧怎么来往的这么密切啊?”文丽在秦瑞的反问下已经无法遮掩自己真实的想法了,于是,她迫不得已的问道。
“我们是同学,来往的多一些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秦瑞的回答加反诘让文丽顿时无话可说。
“秦瑞,妈妈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妈妈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文丽用无力而苍白的言语回答了秦瑞。
“妈,既然你觉得没有什么问题,那以后就请你不要再多想了好吗?”
那一次的谈话,以文丽的失败而告终,而且失败的一塌糊涂。文丽忽然觉得自己老了,孩子不再是以前那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孩子了,孩子已经学会了揣摩大人的心思,也有了自己独特的思维和想法了,不再受大人思维模式的影响了。而且,现在的孩子说起话来真的是咄咄逼人啊。文丽无可奈何的独自摇了摇头,心里忽然有一种想落泪的感觉。
从那以后,王美慧还是和往常一样,几乎每个星期六和星期天都会到家里来,但是,对此,文丽已经不能再有任何的想法了。
“秦瑞,饭菜已经端上桌子了,叫同学一起来吃饭了。”文丽对坐在客厅里正嘻嘻笑笑的三个孩子说道。
红烧排骨和红萝卜,家常豆腐,酸辣土豆丝,蘑菇炖鸡,三菜一汤,有荤有素,色泽鲜艳,文丽看着吃的津津有味的三个孩子,快速的吃了几口就离开了餐桌,留下三个一边吃饭一边说笑的孩子。
晚上,还不到吃饭时间,秦坤就回来了,他像是一个刚从外地出差回来的风尘仆仆的丈夫一样,仿佛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一进门就急匆匆的拉着文丽左看右看,说文丽变瘦了,文丽说没有瘦,秦坤就背起文丽转了一圈,放下之后。
“我说你瘦了你还不承认,我一看就知道你瘦了,这一背,就更觉得你瘦了,一定是一个人在家没有好好的吃饭是吗?”
“吃了啊,每吨都吃。”
“我还不知道你吃没吃啊,平时我在家,你都不好好的吃饭,现在没有人监督你了,你会好好的吃饭吗?”秦坤捏了捏文丽消瘦的脸颊说。
“哎,我问你,我走之后你想我了吗?”秦坤嬉皮笑脸的说道。
“想你什么啊?我才没有想你呢。”文丽被秦坤这番忽如其来的打趣似的问话问的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了,但是文丽分明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脸有点红了。
“骗人,我才不相信呢,说不定你想我的时候还会一个人捂着脸在被窝里面哭鼻子呢。”
“我才不会呢。”文丽一边回答一边转过身去,她不想让秦坤看到她眼眸里闪烁的泪光。
“以后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就回来陪你。”
文丽没有再作答复,一个人径自走进了厨房。其实,该准备的饭菜文丽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文丽走到厨房只是想忍住自己即将滑落下来的泪水,文丽不想让秦坤看到自己的泪水,不想让秦坤看到自己的怯懦,不想让秦坤怜悯自己,更不想让秦坤把自己的泪水误解成是自己对离婚后悔莫及的一种表现。
秦坤从卫生间出来跟进厨房的时候,文丽已经恢复了常态。
“给儿子打个电话,叫儿子回来吃饭。”文丽说。
文丽把做好的饭菜端了上来,有红烧土鸡,素炒油麦菜和油炸虾片。文丽做的红烧土鸡里面放有很多的姜丝和辣子皮,因为秦坤非常喜欢吃生姜。
儿子回来了,一家三口,已经离散了的一家三口终于坐在了一起,文丽记不清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一家三口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儿子,最近学习怎么样?儿子,要好好学习啊。”秦坤打破了弥漫在饭桌上的一种无声却让人倍感沉闷的氛围。
“还可以吧。”秦瑞回答。
“儿子,你快吃啊,文丽,你也多吃点,长胖一点,来,给你吃一个鸡翅膀,吃了会飞的高一些。”
“你想让我摔下来摔的更惨一些是吗?”文丽随声答道。
“看你,怎么老是曲解我的意思啊。”
晚饭过后,秦坤就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正在上演着赵本山的小品,秦坤平时最喜欢看小品。电视里,演员在闹,电视外,秦坤在笑,秦坤似乎全然没有生疏的感觉,这让文丽有些无所适从了。
但是,随后文丽又想,秦坤这样做的本意也许是不想让孩子从他们之间的疏离和沉默里看出些什么。
秦瑞径自走进了书房,关上了书房的门。星期六的晚上,文丽一般情况下都会把电脑让给秦瑞玩。
文丽无
所事事,则走进了厨房,拿起钢丝球沾着洗洁精开始擦拭厨房四面墙壁上的白色瓷砖。其实,文丽已经很多年没有干过这些活了,以前,这些活秦坤都会去找家政来做。但是,现在,文丽不得不自己去做了。
“文丽,过来看电视,改天我叫个家政过来帮你打扫。”秦坤在喊。
“不用了,房子不脏,反正我在家也没有什么事情,自己慢慢的干,一天干一些等不到过春节也就干完了。”
文丽洗了洗手,然后从厨房走了出来,她想等改天秦坤和秦瑞都不在家的时候自己再来慢慢的干。
坐在沙发上,文丽眼睛盯着电视,心里却像一团乱麻一样,对于他们已经离婚的事情,文丽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不知道,秦瑞也还不知道,但是,马上孩子就要放假了,春节也即将临近了,他们该如何继续隐瞒下去?如果不隐瞒,体弱多病的父母知道后会怎么样?正值青春期的秦瑞知道后又会怎么样?
“你睡大卧室吧,我睡小床。”
文丽从小卧室里拿出一张折叠式的小床,放在客厅,秦瑞出来主动的和母亲一起把垫的褥子,床单和盖的被子一并铺好。
秦瑞知道文丽患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稍有声响就会睡不着,而自己父亲的呼噜声无疑是对母亲睡眠的一种惊扰,所以,以前母亲也经常会把折叠式的小床铺在客厅里,因此,秦瑞对于母亲在小床上睡觉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