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嘤嘤”,有人在我耳边轻轻抽泣的声音。“谁呢?我是不是已经到了那边啊?”我努力撩了撩眼皮,可是铅似的眼皮又重重合上了,我再次努力着慢慢撩开眼皮,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两张梨花带雨的面孔,好像弟弟和妹妹。可是和大铁锤相仿的眼皮又非常不争气地合上了,我再次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勉勉强强睁开了眼。
面前站着的果真是弟弟胜雄和妹妹婉心,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了,现在冷不丁地见到亲人的感觉真好。我好想对他们好好笑一笑,哪怕微微一笑也行,可是我连轻轻笑一笑的力气一时半会儿都提不上来,只得微微张了张已经发白发紫的口,算是招呼吧,鼻里进的气多,出的气少。
“姐,你怎么了?可别吓我们呢”一见我睁开眼睛,婉心的小嘴就哭上了,小身体还一抖一抖的。
真的,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我这一个种子生出来的妹妹,如此真心地为我为我失声痛哭。好多年了,我们姐妹更多的是吵吵闹闹,更多的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场面,不在怎样场合,不在这样状态,我和她还不知是怎样的形同路人呢。“有病真好”我在心里感叹,这正是检验人的疏亲远近的最佳机会。
我很想用力拍拍她的肩膀,算是表示我对她的真心感谢吧。可是,我努力了好多次,我羸弱的胳臂好像已经完全不是我自己的了,我试着往上举了又举,可每次顶多举到妹的后腰围那儿,就实在举不上去了,也就只好轻轻拍扶了一下妹的纤腰,算是表了感谢吧。
都说亲不亲故乡人,我现在见着饿根本不是什么故乡人,而是我亲亲的一女乃同袍的弟弟和妹妹,而且是久别之后的重逢,我心里那个高兴真是无以言表了。正是亲情的力量,亲人的关怀胜似一切灵丹妙药了,我的气色可以说吧,一瞬间就好了很多,似乎立刻就要好起来了。但愿哦,不是回光返照就好。
不一会儿,我竟然有了想坐起来的感觉,就在妹和伟的帮助下,我还真能斜斜地倚着被子坐会儿了,甚至还难得有足够的力气和弟弟妹妹说几句话。尽管还不敢多说,尽管总有种胸闷气短喘不上来气的感觉:“你,你们,你们怎么知道我病了?”
“刘哥到家里报的信……”胜雄抢着说,话里话外好像总有藏着掖着的许许多多的话,不肯就一次说完。
我不怎么努力就可以想象:照着我的经验,很明显,伟的第二次上门,且不说爸的包公老黑脸,伟指不定又吃了不老少,或许连最难听的国骂之类的都不知多挨了多少。不过,这家伙,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就敢做出如此骇人听闻的大举动,真的不要命了吗。不过也是,我那是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保不齐那阵微风吹来,我也许就只有在望乡台上才能瞧着家乡的份了,哪里还能顾得了这中间许多变故呢?
“姐,”胜雄临走的时候,好像有什么话说,却又很迟疑,犹犹豫豫间,还是稍稍说了一些,“其实,其实,爸还是挺关心你的。听说你病了,爸一宿都没有睡踏实,天明就让我和妹妹赶来看你。”
唉,怎么说呢?说实话,爸对我们着实不算太坏,只是他这个人天生不会交流,遇事只会大腔大调地乱吼一通,再加上后**隔阂,我和爸之间,嘿,真叫扯不清了。管它呢,如果我能够再次正常起身了再说吧。
“伟,有吃的吗?”。弟弟和妹妹刚走,我只觉得月复中空空,很有种饿死鬼再次超生的感觉,就问一直紧守在我的旁边,已经瘦得走了形的伟。
“是吗?你想吃东西了?”伟惊喜得要飞了,看见我肯定地点头,拔脚往外就跑。跑到病房门口,才想起什么似的问我:“你想吃什么?”
“胡辣汤油条”我尽可能大声说,可是虚弱的声音即使坐在我对面的人也许都不能听清。
“好啰,胡辣汤油条”伟真正开心得如同七八岁的女圭女圭了,蹦蹦跳跳地就走了。
当吃惊不小的医生听说我已经自己苏醒了,还嚷着要吃东西,就欢喜非常地赶过来看的时候,一大碗胡辣汤我基本上已经被我消耗殆尽了,连那些刚才还成箩成堆的油条也不剩几根了。
“她才刚刚醒来,一次不要让她吃太饱”医生再三告诫着伟。
医生前脚刚走出门,我的油手就又一次伸向了饭托里的油条。送医生回来的伟着实有些发急了,端着盛油条的饭托就要搁到远处去,口里连连嚷着:“医生不让你吃太多,你怎么还要吃呢?”
我哪里肯依,挣扎着虚弱的身子乱舞,终于又抢得一根油条在手。
“你呀真像饿死鬼重回世间,见什么吃什么”后来的某个时候,伟总喜欢拍着我x渐丰满的腰围开玩笑。
真的,自打从这鬼门关走过一遭之后,我见着食物可亲了,怎么说呢,比爸还亲。
走在大街上,只要看见可以入口的东西,不管是大人吃的蒸馍包子烧饼油条,娃子们吃的方便面小零食,不管是男人们爱吃的烩面板面,女人们常吃的窝子面牛肉面,不管是时令的冷饮雪糕,还是一年四季常有的果汁汽水巧克力,哇呀,统统就要入口。这还不说,时常走在街上的时候,我不再留意街道边的时尚小店里,是不是又进来了什么新鲜时髦的衣物,而是双眼双耳齐用在留心街道上那些最贪吃的家伙在吃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吃的,或者聊哪些与吃的有关的话题。只要听得真切,我立刻吩咐随行的老公:“去买来我尝尝”即便到学校上班,有那么一个固定的大包里,装的也准时方便工作之余,可以大吃小嚼的各种好吃的美味可口零食来。以致后来,隔壁胡老师的小女儿只要一闹,胡老师就可以赶紧潇洒地嘱咐:“去到你阿姨屋里找些好吃的。”往往半夜三更,我常常一觉醒来,还总觉着月复内打饥荒,也就毫不客气地撕开包装袋大吃特吃。如此的吃吃吃,临行前老公准备够一星期的零食嚼头,总要不了三天即已囊中空空,后两天只得不顾那些讲究了,寻到街上的百货商店看到什么,就吃什么,连伟再三叮嘱不准吃的方便面也一概就不放过。
“小郭呀,统共就两天不见,你怎么就丰满得这么快呢?”只要一过星期天,再开学的时候,任谁见我谁都奇怪,过星期这两天时间,我本已伟岸的体魄更加越发伟岸了。
“谁知道呢?也许肚里的小女圭女圭长得太快了吧。”我的脸已经屡见不怪,已经害羞不起来了。
“我说老婆,咱能不能少吃点儿,你瞧你,现在距离杨贵妃不远了。”每每老公拍着我脂肪重积的腰围好心劝,往常他还能轻轻松松就把我高高抱起,现在,他攒足了浑身的力气,也未必可以把我抱离地面半尺。
我的双眼一瞪:“不是你跪着求着让我多吃点儿吗?怎么我现在刚刚吃多了一点点,你就心疼了不是?”
“……”伟立刻语塞了,事先想好的规劝话吓得早不见了任何踪影。
那个星期六的夜里,伟求着闹着缠着非要心情一回,我耐不过,只得应了。伟在上面乐得极天翻地覆,极有创意,等爬下的时候,都几乎瘫软成一团烂棉了。
“老公,我饿”我却精神得了不得,伸展开丰盈的胳臂狠劲摇着精疲力竭的伟。
“那你想吃什么?咱屋里不有刚买的饼干吗?”伟累得眼睛都不愿睁开,只微微举了一只手指指床头柜上琳琅满目的各色小零食。
“不嘛,不嘛,我不想吃这些垃圾食品。”我更加加劲摇动伟瘫软的躯体。
“垃圾食品?以前你不是最爱,现在倒好,都成了垃圾食品。”伟被我缠扯不过,只得哈欠连天地坐起身,右手还在不停地揉着眼角的眼屎。
“不,我就不吃”我赌了气,还不客气地立刻就把脊背给了他。
“好,好,好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还不行吗?我的亲祖女乃女乃”同每次我俩斗嘴的结局一样,伟只有求饶的份儿了。
“我想吃猪蹄”我这才破涕而笑,讨好地吻着伟的胸口小声说。
“什么?猪蹄我的老天,现在”伟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激烈,看看对面的挂钟,伟惊讶得直拍脑门,“我的祖女乃女乃,现在夜里两点半呢。”确实够晚的,中央电视台都关门歇业了,电视机只剩下满屏的花白雪花了。
“好,好,好我去”看见我高高撅起的小嘴,伟只得又一次缴械投降了,边穿衣服边嘀咕着,“你真是我亲祖女乃女乃,亲亲的”
等到伟把猪蹄请回的时候,谁家的公鸡已叫过头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