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观战的寂灵惊讶得差点出声。这时候的天色已经偏暗,整个天空一半灰黄一半暗红,很有一股萧瑟的气氛。一个人从唯一的道路上走近,身影被夕阳拉的纤长,那种纤长是异常引人注目的。等从那纤长的背影看到他本人时,才发现原因不是夕阳,异状的是那个人本身,太过削瘦使得并不宽大的外套罩在身上不停摆动,仿佛衣物下根本没有实质的身体。
待他从寂灵藏身处经过,方才看清他面目。脸型狭长,双颊凹陷,眉长下垂至眼角,双目内凹炯炯有神。最惊异的是他手脚之长,特别是一双手,长及膝,异人之相。那人就那么慢悠悠目不斜视的看着天然囧走过来,看样子这个才是正主,直到大约十步之距时站定,两手抱拳行礼。异人奇长的手臂,抱拳并不紧贴胸前,而是奇怪的拱出来,样子还有点可笑,道:“斗胆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张道琨。”到这时才知道这个‘囧了个囧’的家伙叫什么名字,虽然不确定是真是假。
“不知张兄在此所为何事?”
“赴人之约。”
从刚才那个异人出现到听到两人对话,就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的寂灵终于发现,这两人的一言一行都不像是现代人。
“不知可否借过?”
天然囧站定不动,用行动代替了语言回答。
“得饶人处且饶人。”这话说的极为隐晦,言下之意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屋主现在不便见人。”没想到这个天然囧真把寂灵的托词当了真。
“哦?”异人神情玩味的偏一偏他那比鞋拔子还长的脑袋说:“据我所知,屋主正在我教处引酒高歌呢。”
“你们把他抓去哪里?”
“抓?”异人的笑声中夹着呼哧呼哧的哮鸣音,像是孱弱至极的样子,“怎么会是抓,敬请放心,第一大巫师受得当然是至高礼遇。”
张道琨迫上前两步,冷冷的重复道:“哪里!”
“也罢。”异人摊摊手掌,无所谓的说:“我们找不到的,别人自然也不会找到。如此,免得惊扰世人我们改日再来便是。”本来应是帅气的耸肩摊手的动作,被异人表现出来却是如此诡异。说罢,异人垂手阖目而立,开始前后轻微摇晃,像是站立不稳快要跌倒。张道琨皱起眉头,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以也并不轻举妄动。躲在边上的寂灵看到异人的举动似曾相识,暗暗吃惊,难道是?不一会儿那异人张开眼睛,一笑嘴巴几乎咧到了耳朵。一转身,以飞速冲了出去,瞬间不见了人影。
‘疾行术’!寂灵吃惊的张大嘴,心道果然是。从刚才异人的举动,就已经怀疑,寂灵曾经见过,那叫‘请神’。只是正统的‘请神’对于仪式器物环境的要求非常严格,从来没人能这样随意场合‘请神’,那是一种不敬。就算撇开这个不说,也没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请神’成功,以达到这样的高速疾行。‘跟踪’?根本无从谈起,相当于光脚的踩着玻璃追开车的。
等张道琨回神,自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当下也并不再追,转身走到门口,在门板上覆掌按了按,一使劲用手掌破推开大门。
所以说,锁这种东西,防君子不防小人,也不防装君子的小人和偶尔小人的君子,张道琨是哪一种,还真难说了。
看到他进了屋,寂灵才敢活动了下僵硬的身子,脑子也在转个不停。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也不知道这个叫张道琨的是敌是友,看他对殷鉴的紧张神情,似乎是同一阵营的。想着寂灵从藏身之处爬了出来,快走到门边时回头往旁边房子的天台上看去,见到探头在那的李殊文,单手比划了个手枪型手势,表示自己先去探探,李殊文后援,李殊文也打个手势表示收到。这是两人偶尔不能出声时用的一些简单沟通手语。
探查了下倒地的五个人,呼吸都还平稳,只是昏迷过去而已。身上没有异常的地方,分辨不出刚才的绿光是什么。
脚步声又从屋内传出来,越走越近。寂灵并不躲避反正打算也是与这人会一会。只是这脚步声多少有点奇怪,沉重,规律性停顿。寂灵一时并没多想,蹲在那几个人边上,只转过头来望向门口。一见之下,吓得往后跌坐,要不是经常受到惊吓承受力比较好,此刻是肯定要惊叫出来。
那走到门口的,分明是刚才在地下室死在自己手上的‘板砖脸’。没有一模一样,没有双胞胎,就是他。那胸前的血洞黝黑的看不见底,脖子上的刀口似乎还在汩汩的往外流着血,淌在胸口和破碎的衣襟上。只是死灰白色没有视线的眼珠和微微张开的灰色嘴唇,都显示这个人已经死了,完全的生理意义上的死亡。但是,他又确实在走动,一步一步的靠近跌坐在地的寂灵。
寂灵坐在地上一步步往后退,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觉得不是诈尸,谁见过还没入夜就诈的新尸。诈尸又不是炸鸡翅,不讲究现炸现吃。镇静下来觉得蹊跷,做个手势阻止李殊文下来。
大汉以一种奇怪僵硬的行姿从漆黑的屋中走出来,到寂灵一步之前停住,弯下腰,笔直的伸手把一个昏迷中的人轻松拦腰拎起,扛在肩上走回屋子里。这时,有人在门边打开了灯,探头看见了坐在门外地上的寂灵。
因为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寂灵一张嘴嗓子都是哑着的问:“你是谁!”其实这完全是一个因为惊吓过度而条件反射月兑口而出的问题,究其本意,应该想要问的是张道琨如何让尸体来搬运活人的。
“刚才屋内的是你。”张道琨用的是肯定的语句,伸手弯子想要扶寂灵起来。寂灵避开他的手没回答,自己爬起来,拍拍后面的灰。那个死尸又走了出来搬运第二个人。
“你是袁惜?”张道琨好像完全不觉得一个活动的尸体会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微微颦起眉,看寂灵的眼神似是惋惜。寂灵抿着嘴唇,心里叫嚣着抗议:别用你那看死人的眼神看我,很让人不爽啊。所以瓮声瓮气固执的问:“你是谁。”
张道琨又把双手插回衣袋说:“我是殷鉴的朋友。”等了三分钟没有下文,这个闷葫芦,看样子根本没有汇报情况的自觉性。寂灵没办法摊摊手打破沉默:“或许我们应该开诚布公的谈谈,敌人的敌人有机会成为朋友。”
“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寂灵不屑的翻个白眼,心想信任是说有就有,说完全就完全的吗?何况:“我不是袁惜。”如果不是多心,寂灵相信那一霎确实是看到张道琨的眼神一动,有点不一样了。
关于袁惜,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但他却又错把寂灵认作袁惜,说明他并没有见过袁惜。于是寂灵继续发挥难得的耐性,循循善诱的说:“我是袁惜的朋友,我想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所以我要从这几个人口中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抓走了殷鉴。”
“袁惜在哪?”
“很安全。”
张道琨好似放下心来的点点头说:“我会去找殷鉴。请你保护好袁惜。”
“不行!”寂灵斩钉截铁的否决,“我要那五个人口中的消息。”
张道琨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的摇摇头。
“即使你不告诉我,袁惜仍然会通过别的方法去找殷鉴。”寂灵以为凭这样的毅力,和他是殷鉴的朋友这个身份,那么断然没有再拒绝的道理。
却没想到张道琨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还美其名曰是为她们的安全着想,沉吟片刻,他又道:“或者你可以把袁惜交给我,完全月兑离这件事。”
寂灵真的很想锤开他的木鱼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想的是什么,可以把过河拆桥拒人千里说的这么理所当然。这人如果不是脑子太瘦就一定是胆子太肥。不过这种暴力念头,也只是想想而已。看过他刚才一秒五的气势,寂灵觉得如非必要,还是和平共处比较明智,否则鬼才跟他这么好耐性。于是努力装作心平气和的说:“没有用的,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在殷鉴手里,我是一定要找到他的。”
这时那五个人已经全被搬进了屋子,张道琨侧身无可奈何继续纠缠,示意寂灵进屋道:“请进屋谈,和上面那位朋友。”
寂灵真的恨得牙痒痒,这种情绪很容易理解,相当于一个你自以为很完美的恶作剧,在最后快成功时,被轻易的跳过了陷阱,而且还告诉你一句,‘我早就看穿了’。
李殊文从张道琨凝视自己这个方向的眼神就怀疑暴露了,于是在寂灵招呼她的时候,已经准备下来。张道琨先一步走进屋子。
“暴露了吧,没用的玩意儿。”李殊文赶到寂灵的身后,压低声音说。
“你妹的,这家伙只是看起来很怂,其实很精明好不好。而且……”
张道琨在那个做完了体力劳动的尸体后背上一拍,打断两人的窃窃私语说:“信任我。”
“看!而且!他只会说这一句话。”寂灵说话间一抬手,那具尸体轰然倒地。
李殊文抬抬眉问:“你起了尸?”
“我起了你妹。”寂灵鄙视的瞄李殊文一眼,“除了起床最困难的就是起尸了。”两人一唱一和的故意想激将张道琨。可是石头怎么会上当呢,张道琨不出声由得她们说,也不辩驳。寂灵转了转眼珠示意这招是没有用的,还是单刀直入说点正经的好,于是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一堆人道:“你准备拿他们怎么办?”
张道琨的语速不快,但却顿字有力:“放他们改过自新。”
“既然对你来说没有用,不如交给我们。”
“是你?”张道琨不接这个话茬,而是指了指那个已经死去的板砖脸,询问是不是她们所为。说是询问,眼神却直瞪瞪的看着寂灵。寂灵左摇右晃也避不开这眼神,恼了,拉开旁边的椅子气势汹汹的坐下理直气壮的说:“就是我,怎么了,非友既敌。”
“嗯。”张道琨出人意料的并没有讲什么说教的话,“可是对方也会这样想,你们何不明哲保身为上。”
“绕来绕去,你不就是想我们不要插手这件事吗?可以。”李殊文开口了,摆摆手不让寂灵打断她,继续说:“但是,我们要得到保证,殷鉴月兑险后会立刻与我们联系。”
张道琨认可的点点头,义正言辞的说出了三个字:“我保证。”
“空口白话的,凭什么信你。”寂灵忍不住月兑口而出,心道,你说信你就信你,你说保证就保证,老天爷还打旱天雷呢。现在是什么社会?谁信一诺千金谁就死定了。
张道琨被这一顿抢白呛的哑口无言。好像他是一个从来没被人质疑过的人一样,他的话从来没被人问过如果做不到怎么办,是以完全不懂得用什么方法证明自己。
还是李殊文帮他解了围:“至少应该告诉我们你的身份来历,并且证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