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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寇带领众人呼啸向北方山外出去,倒是教雪地里潜藏的匈奴人大吃一惊,他们俱都心下纳闷,不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不往南地回去反而冲向大草原去。在他们看来,到了匈奴勇士纵横的大草原,不要说李寇这一百人,便是有一千一万人马,也不能逃命回来一个。
却在他们怔怔趴在雪下不能明白时候,远处山顶忽然唿哨声大作,有大嗓门的传令兵在远处便呵斥以来,大声命令雪地里的匈奴人起来追赶这一个秦人斥候队。
匈奴人大部不解,但还是遵照命令向北蜂拥而去了,里面几个百夫长之类的跳着脚在诅咒,却大声吼叫让几个人去牵马——原来这些匈奴人在长城外不足几里的地方潜伏,恐怕大秦人听见东京居然连战马都藏在隐蔽的山谷里面。
李寇纵马在前面狂奔,不断回头招呼手下弟兄们跟上,却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里面的震惊。便在方才,他在雪地中潜伏时候,心里面的恐惧越来越浓,便心下一动顺手杀了两个在身边的长弓手,却不料这一下居然果真捅了马蜂窝,身边密密麻麻不下千人的粗重呼吸顿时传入他耳中,骇得他便连忙顾不上趁着自己的身手去暗杀了这帮匈奴人的头儿,便赶回山洞中招呼大伙儿赶路向北。
他在一刹那想过了,匈奴人既然能将那么多人马埋伏在西北长城外,想必定然要有大动作即将开始,虽一面他心下惊疑匈奴人什么时候学会了黄鼠狼的偷鸡方法,却情势不容思考,那自己等人的来路上,必然有起码与这山坡上同样多的人数,他们生生忍住了在他们眼皮地下杀死族人的仇恨,那么,定然便有更大的利益在等着他们去拿。
但这一下自己这一百人将匈奴人的踪迹几乎要挖出来了,又是火又是喊杀声的,若说长城卫所的将士们听不见,那便是自欺欺人。但只要自己这些人没有回去,那么匈奴人只要暂时撤走,秦军便不会真的以为匈奴人要打这儿关卡的主意。
顺理成章,自己这一百人要回转救援去报信,走不出两里路,尸骨都要给不知多少的匈奴人吃得不剩一根。
计较过这些,李寇咬咬牙心道:“这边有火光,卫所里面的人定然看见了。蒙恬素来小心谨慎,手下不敢有欺瞒他的,定然会快马去报告。那么,咱这一百人的任务便算完成了?从这儿回不去,但也省下咱们深入草原送死的举措,却这回看来,身后匈奴人追杀定然是疯狂的,咱要怎么逃命?找路,必须另外找路!”
当下他打定主意,便招呼手下一起向北方图突围出山去,在草原上虽然也失去了山谷山坡等屏障,但匈奴人也无所遁形,到了那个时候,要逃命就要比匈奴人更狡猾,比他们更跑得快,却要比在这变化莫测不知有多少敌人究竟敌在何处好得多。
李寇阴沉着脸,心想已经看破匈奴人的踪迹,若蒙恬果真能来这卫所查看这里情况,定然能猜测出匈奴人没有动静背后的行动,那么,自己这些人晚回去一些日子也还是有功劳的。
但李寇心下奇怪,放着很多富庶的地方易攻难守的关卡这些匈奴人不去理会,却跑这弯弯曲曲最是难以利用匈奴人骑兵的地方,他们要干什么?难道这里能有着匈奴人最是眼红的肥肉?
李寇身在马上颠簸,却心思渐渐展开,他依稀记得高原说过这里是九原与上郡的屏障,却九原只是军事重镇,上郡也只有一些大军的后援粮草,匈奴人要的,是轻便能拿走的东西,不会是攻打下城池来久住不走,也不会头脑发热认为蒙恬要进军草原所以先下手为强拿下粮草供给地点,掐断秦军北进的希望,因为匈奴人最喜欢的便是没有很多战马又不是很注重骑兵的秦军进入草原给他们一口口消化掉。
那么,匈奴人要攻打这几乎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深山卫所做什么呢?
“高原!”
“在!”
李寇转头叫过高原来问道:“你看匈奴人在这北胡山闹动静的目的是什么?”
高原想了想,慢慢道:“应该是拿下这里的卫所罢,不然他们眼巴巴在雪地里一躲这么久干啥!”
李寇没好气骂道:“废话!”
高原脸色一红,他在战略目的上脑袋不好使,战阵厮杀才是他的擅长,李寇这么问,也只是随口一说,却他心下赧然想着是不是要以后跟着别人多学学想办法看图子了。
李寇紧蹙双眉,心中渐渐拉开一副清晰的中国地图来,大略将这北胡山中的卫所位置标明再看时候,豁然发现这地方正是蒙古巴彦卓尔与包头之间地带。
再往下看,慢慢将大秦京都咸阳西北的地方都纳入心中时候,李寇情不自禁慢慢在这北胡山与咸阳之间拉出一道直线来。
“高原,九原南边九百里之内地理情况怎么样?”李寇转头又向凝视前方注意警惕的高原问道。
“河水东岸一马平川,再往东便是连片沙漠;河水西岸狭长山谷,却山路也算平缓!”高原想也不想便答道。
“咝……”李寇倒吸冷气一口,直觉脑海中炸开了一般,心里面也叫道:“匈奴人疯了!”
是的,匈奴人疯了!
他们的目标,前所未有,乃是大秦的国都——咸阳!
李寇急忙在心中将一面地图拉大,清晰只看到,匈奴人突破了北假山之后,骑兵迅速南下,越过黄河之后便向西稍微走半天功夫,便可沿着黄河东岸一路向南,到达榆中东狄道(今宁夏银川)时候,若能有两三万兵力,迅速撕破狄道的防守,仗着快马直奔陇西(兰州附近),而后那里很长一段边境没有长城守护,掉头向东便是咸阳!
咸阳,咸阳!
大秦的中心,天下的中心啊!
李寇心中忽然升起奇妙的感觉,似乎心里面在看清楚匈奴人的意图之后隐隐有了兴奋的情绪——自古以来,草原民族南下牧马,能将兵力直投中原王朝首都的事情,在宋元明清时候很多,却秦汉时候,似乎还是没有过的。李寇心下莫名其妙想道:“莫非咱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历史已经发生改变了?”
“看来,这个时空中,不但大秦有些变化,便是匈奴人,也聪明了很多,居然会使阴谋,会有这么大手笔了!”李寇心中一阵迷惑,不知该对这个有些陌生的时代欢喜,还是对已经错位了的历史表示出哭笑不得。
“将军,怎么了?”高原看李寇脸上神色由震惊变得隐隐欢喜,最后又复杂不能看出,当下好奇问道。
李寇长长呼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纷纷扬扬自己也搞不清楚的心思,转过头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对了,咱大秦西边有哪些部族生活?”
“陇西西北,是匈奴人控制的地方,但流沙太多,实际上形同荒废;沙漠南边第二道长城以南直到狄道西边,是氐族控制区,实际上氐人散居,这些地方也不过蛮荒之地;至于氐以南,便是羌人的控制区了,据说羌人善战,便是桂林郡极西的地方,据说也是他们的!”高原想了想,大略说了一遍。
李寇心下叹息,这个时代不管怎么变化,却总是还没有改变中原人以外都不足为虑的惯性思维,却不知便是这些不起眼的民族,屡次将中原王朝推向几乎要亡国灭种的地位。
当下李寇长叹一声道:“想必,不管是北边的氐还是南边的羌,都与咱大秦没有什么关系来往罢?”
“嗯,几乎没有什么来往,不过皇帝灭掉六国之后,这些还算识相的蛮夷到过咸阳,说愿意世代为大秦镇守边陲。哼,不过一群蛮夷,咱也不用与这些人有啥关系!”
李寇瞥了一眼高原,摇摇头不再说话,只心下肯定了这一次匈奴人的大手笔——与羌氐交好,不知许了他们什么好处,这两个好战又贫穷的民族,定然也应诺侦查好陇西那边的秦军军力布置,甚至还会在匈奴人南下到了陇西时候他们也会跟在这些骑着马的强盗身后来咸阳趁火打劫。
李寇暗忖道:“即便是陇西那边有良将镇守,但措手不及之下,兵力也没有完全准备充足,匈奴人定然能够进入咸阳周围啦!即便是秦始皇雄才大略,但咸阳周围的守卫部队有限,恐怕不能分开去保护其他城池。唔,这样的话,即便咸阳城拼死反抗使得国都幸免于难,但周围的地方,可就要惨喽!”
但李寇却没有丝毫办法来阻止这一场还没有动作的“三国联军”入侵中原!
不说他位卑职小,便是在这个时代人们的理解中,从来都是大秦打别人的事,哪里能发生氐羌这些蛮夷打进咸阳的道理。便是最为强大的匈奴,大秦从皇帝到百姓,恐怕潜意识里面都只是鄙夷,以为不过蛮夷尔尔,绝不会将这个族人骑着马喝着酒四处厮杀的民族放在心上。
中原人对草原民族潜意识里面的反抗与恐惧,源于汉朝。自刘邦白登之围之后,匈奴人年年南下“打秋草”,中原人才猛然看到,原来这些不起眼的蛮夷在战斗上居然这么厉害。
后来卫青霍去病北逐匈奴,大汉也强盛到了极致,那个时候天下人莫不以大汉民族为骄傲的时候,却也再没有提起匈奴人时候不承认这个敌人很了得的,虽然也还是说起来的时候一脸不屑。
在敌人强大时候对敌人恐惧,后来敌人衰退了,却还是要对敌人警惕甚至防备,这是对强大敌人的认可,也是变相的尊重!
汉人对强大的敌人有过这种感觉,但汉人,却在千年时间里一直在享受这种感觉!
汉唐时期,要说世界上根本没有对汉人政权不痛恨的,那是扯淡!
匈奴人恨,西域三十六国恨,他们恨不得一口将大汉民族吞下去融化进历史的漩涡,但他们在彪悍的大汉骑军面前,不得不卑躬屈膝,因为他们怕!他们在面对长安城时候,心里面所有的仇恨都化作了恐惧,虽然面对的是敌人,虽然他们没有一天不在祈祷让大汉民族消失!
突厥人恨,漠北民族恨,这些民族没有一天不对着大唐的国都诅咒几个时辰的,强盛之极的白衣黑衣大食,甚至只是恼怒大唐富庶便在怛罗斯要与大唐大军“决战”,但横刀陌刀滚滚西向北上,敌人,都化作了烟云,只有一曲又一曲的勇士悼亡歌谣在蓝天碧草间穿梭不停。
这是一个民族的骄傲!
宋朝时期,大汉民族衰败了!
大江东去只能是文人骚客的理想,马踏草原只能成为一代代将军的嘱托,一曲“可怜白发生”,三声“过黄河”,后人凭吊,却也在这个时候强大的敌人也不得不将一切有血肉有灵魂的汉人抹杀,不过一个六岁小儿,成吉思汗的子孙没有听到他跳海溺死的消息之前,也食不甘味睡不安寝。
这也是一个民族的骄傲,却只能是黄土瓦砾上泪落如雨的幽幽叹息,虽然在黄纸旁边还放着璀璨夺目的锦绣文章!
汉人,到底要一个什么样的历史?
任由寒风冷雪打在脸上,李寇心胸激荡直欲高声呐喊出来!
汉服唐装,将军的铠甲!
孝忠节义,文人的灵魂!
若能够,我愿意用我一腔的热血,洒在那秦砖汉瓦之上,祭奠在唐诗宋词里头,我愿意用我千百个轮回的机会,换取我大汉民族千秋万代永茂长青!
秦歌雄壮,汉赋美华,唐诗风,大汉的文字啊,那是用千百年来先人的血肉凝聚起来的不屈灵魂,后背子孙不能丢掉,就是死了,鬼门关上也要仰天长喝离赋离骚!
秦服萧杀,汉服大气,唐服滂沱,大汉民族的衣裳啊,那不是简简单单的遮风蔽雨,那绝不是将一个个可称之为人的躯体包裹起来的布帛!你看看,那开阔的领口,是不是包容天地自然舒适的求道精神?你看看,那紧缩的腰月复,是不是墨家勤俭节约的朴实灵魂?你看看,看看那宽阔的袖口,道家的无欲无求!你再看看,看看那合体精致的一袭长袍,即便上面不能绣着你愿意的一切东西,即便那上面也会沾染尘世的污垢,但就是这精美而你认为土气的服装,若能有任何,不管哪个民族哪个国家,若能有一个,制作出能教人咏起“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便热泪滚滚直打破了时空烫着千百年来无数人们胸怀的词句来,我当不日夜向着发黄的卷轴干涸了泪腺!
大汉民族人傻啊,为了国家为了一个精神的寄托——君王,便将大好生命舍去,或将如花美眷丢下,扬着头颅高举钢刀,厉喝如雷奋力杀向一个又一个的仇雠,纵然身死敌手,也无怨无悔;或将皓首白发直冲不容置疑的皇帝,将一家老小只黄城门外三尺浅坑便含笑葬下,只为一个“民为贵,社稷次之,君王再次之”的固执真理!这些人,他们,真的傻!
于是,后人果真认为老祖宗傻!
后人,沐猴而冠,而得意洋洋,是为“流行”;后人,利益至上,是为“经济”!
炎黄的子孙啊,大汉民族的后人,流行乃是一把利刃,来去无风,却将一个人乃至一个民族的灵魂剔骨般只留下一具骷髅!经济却是“经时济世”,有“养我浩然之气,卫我泱泱中华”的呐喊!
丢了,都丢了!
拿来,都拿来!
丢掉了什么?根!
拿来了什么?毒!
我以我血荐轩辕!
是的,血荐轩辕!
若我没有机会,我用鲜血祭奠我的祖先!
我若有机会,我用鲜血祭奠我的祖先!
“既然来到这个时代,不敢肯定能改变天地,但,血荐轩辕,我能!”
仰望苍穹,我的根啊,我来寻你!
俯视大地,我的魂啊,跟我回家!
仗剑四顾,祖宗在上,不肖子孙,沿着你们的血迹与呐喊,终于回来了。
“我李寇,终于回来啦!”
斥候们惊讶看去,英布持刀纵马开路,而这一刻,李寇已泪流满面,泪落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