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谁也没有听过这种打法,但想一下便能明白这种近乎无赖甚至流寇的做法厉害。匈奴人是多,但草原宽阔广大,千里之内没有人烟是再正常不过的,百十人要真存心躲起来,趁其不备再出来捣乱,匈奴人还真拿这些人没有办法。
当下众人便都称赞,李寇想了想脸上露出冷笑来道:“都把箭头取下来,每隔几里地便倒插在雪地里,嗯,咱现在就开始要匈奴人烦心!”
高原一惊急忙道:“将军,若没有弓箭,咱……”
李寇拍拍他肩膀笑道:“匈奴人最擅长用什么?”
高原一呆,李寇已策马吆喝众人设置原始的“铁蒺藜”。他心下是知道的,这个时代没有马镫没有马鞍,马蹄铁定然也是不会出现的。尖利的箭头,要刺穿马掌不费吹灰之力。他也知自己这方同样没有马掌,但他心下已想好了南归的道路,自然不将这些铁蒺藜的反作用放在心上。
半日之后,李寇带领众人前行了不到百里,却八十人箭囊中数千羽箭,青铜箭头都隐没在这百里路程上,箭杆也给一把火烧个干净。
最后一个箭头插入雪中,锐士用马尾扫了扫表面,又故意在上面留下马蹄印来,嘿嘿一笑跳上马背道:“将军,虚虚实实,匈奴人这下可惨喽!以后咱抢匈奴人时候,多弄点箭,天天给这些孙子吃马肉去!”
李寇笑骂道:“你以为匈奴人都是蠢蛋啊?这一百里上,能折损他们一百多人就算不错了,以后他们要追上来,定然会教斥候沿着咱们的马蹄印旁边走过查看,那时候这些玩意儿除非在狭长的山道上,几乎就是无用的。”
那锐士不解道:“可是,咱们不是在马蹄印旁边几十布以内都零零碎碎撒下了么?”
李寇将铁矛却敲了敲这锐士脑袋道:“那你去在五十里的范围内洒下箭头去!”
那锐士恍然大悟——人家吃亏之后只要绕开马蹄印几十里,沿着马蹄印的方向追击,那便是错不了的,自己这方人少,箭少,铁蒺藜设置的范围不大,所以只要略作思考便能明白。
当下这锐士挠头嘿嘿一笑,英布叫道:“这帮孙子,追上来了!”
众人转头看去,南边来路上雪花扬起,沉重的马蹄声传来,树梢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匈奴人的追兵,可能是李寇等人杀出重围半日来休整过后才追上来的。
李寇冷眼回望,心下想道:“匈奴人这一次的大胆南下,谁也不会想到。蒙恬便是到了卫所外面北假山中查看了,也最多确信匈奴人要打开九原的门户而已。不过,咱也算尽心了,任务完成,回去之后你也没什么好说的。”
英布吆喝一声,众人不再去看来路上的追兵,齐齐高喝催马,片刻便消失在雪原苍茫之中。
……
是夜,清亮的月光映照大地,与雪同生,似也要与雪同灭。
匈奴草原土黄单于领地中,这不过是极小的一个部落而已。坐落北假山东北,拥百里草场,部族精壮男子千人,老弱妇孺却有六千余众。
但此刻,穹庐外流动巡逻的,却都是半大孩子,甚至妇女。
这个部落在这里的穹庐安排,很是合大秦的一些痕迹:外面三层,尽是一些破落模样的毡房,里面进去便才是稍微好一些的帐顶,最中间自然是洁白如雪的最大穹庐,应该便是族中族长一类人居住地。
这时候的草原,已是静谧无声,偶尔有骏马嘶鸣声传来。可能是距离大秦的边境长城太远,也可能是匈奴人一贯的认为,大秦的军队不可能深入进这儿来,那些巡逻的孩童妇女,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靠在火堆旁说话。
却不远处的山丘树林中,亮晶晶八十双眼睛已如野兽般盯住了这个安静祥和的地方,身后的战马,也给草棍别住口齿,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
“主上,这个……这个匈奴部族,怎么外面看风的,没有一个男人啊?会不会他们知道了咱们要来,给咱准备好吃的去了?”这声音不用说便是英布。
李寇带着众人一路奔驰,或许是追兵给“铁蒺藜”害苦了降下速度,或许他们果真绕道追来耽误了时间,反正三天过去了,李寇这八十人将身上带的干粮吃完,在隐秘处还没有见到有一个匈奴人影出现。
“男人?呵呵,可能都南下了罢!”李寇淡淡道。此刻他正仰面朝天躺着,说不准在数天上星星,旁边便是他那一把粗长的铁矛。
英布想了想点点头道:“有道理!嘿嘿,这帮孙子不在,却也没想到咱们会抄了他们老家!”
李寇闭目不说话,渐渐合着微微拂过的寒风呼吸,似乎要与这匈奴草原化为一体,班上低声道:“都休息一下,天明夜深十分,动手!”
英布也便不再说话,就在李寇旁边躺下去,似乎感受不到地上的寒冷,便可也合上了眼睛。
却锐士们哪里有过在匈奴人老窝里闹腾的事情,均知今夜过后,整个天下便都会知道有八十勇士深入匈奴心脏地带纵横的荣耀,当下除了潜伏放风的,都睁着眼睛数着时间从身边流过,却谁能真正入睡下去。
……
“主上,白天咱看过了,老弱妇孺有好几千,草原人又是都能上马厮杀的好手,咱该怎么办?”
李寇脸色如这草原的初春一般严寒,看着锐士们与战马活动开了手脚,英布这么一问,他毫不犹豫便道:“一路杀过去!今夜只做两件事,杀人,放火!”
众人却都没有认为“不仁慈,残忍”的想法,匈奴人劫掠大秦周边村庄时候,老弱妇孺却又有谁不残忍过呢。以血还血,报仇雪恨,匈奴人能下手杀人放火,老亲人为什么不能呢!
“英布!高原!”
“喏!”
英布飞身上马绰起长刀低喝一声道:“来二十人!都跟紧了,不许看见东西就拿,看见娘们就下马,老子长刀只认头,不认人!”
高原当然不会有他这么疯狂,点出二十人来,与英布告辞了李寇,便从山丘东西两面杀下去,箭一般瞬间便窜出树林,眨眼功夫已经到了这匈奴部落的外围。
巡逻的匈奴人吃了一惊,弄不清楚来人是谁,却他们也是在草原的你死我活偷袭争夺中生存下来的,当下不管来人是谁,有人将飞身上马要来迎敌,有人便呜嘟嘟吹起了号角。
沉闷的号角惊醒了草原的夜晚,第二声号角尚未落音,英布仗着马快已经到了外围穹庐跟前。
这个时候的草原人住宅是没有栅栏的,也没有牛车等东西围起来做屏障,靠的只有人的警惕与灵敏反应,却这时候给有史以来第一支踏入草原的大秦军队给出了绝好的偷袭机会。
英布高原两人带领的这四十人,都是骑术最为精良的斥候,几个匈奴放风的纵马射箭过来,他们拨转马头便躲开,匈奴人的第二支羽箭没没有上弦,他们的长剑已经狠狠劈在这些颇为壮实的匈奴女人或者半大犊子的身上。
便在高原与英布那二十人从东西两面闯入穹庐地带时候,英布一人一刀,已经接连劈开了四个穹庐,人已杀入稍微好点的第二重穹庐营地里去了。
英布能带出来的,自然也是与他脾性相同的家伙,这些斥候一看英布停也不停便已要到了那最中央穹庐,当下一声咆哮便都挥舞长剑紧紧跟上去,反倒没有顾着解决闻声纷纷钻出来的匈奴人。
高原身在西方,自然是看不见英布这边动静的,他为人沉稳,武艺也不比英布,当下便吩咐斥候们将匈奴人放风时候驱寒的篝火上取了火种燃起火把,纵马奔驰间顺手向穹庐顶上扔去。
一时间,英布这一队疯狂杀人,有英布在前面,自然没有人能抵挡,西边又有高原的放火队,匈奴大营一片惊乱。
却在这时候,李寇在林中一手绰铁矛,一手抽出长剑来,缓缓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舌忝了舌忝冰冷的剑锋,忽然抬头幽森森眼睛盯住穹庐后面简单的骏马栅栏,忽然剑指那里暴喝道:“目标,马栏,杀!”
“杀啊,杀!”四十个斥候大声呼喏,月兑弦利箭一般将乱作一团的人住穹庐视而不见,只看准养马的栅栏便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