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走进梁府的时候,他们以为来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破院,处处透出颓废的气息。
高楼是幽暗破旧的,色彩黯淡的雕梁画栋默不作声地垂立着,角落织满了蛛网。冬季即将到来,冷风从破碎的窗子透进去,“吱呀”作响,类似低泣。
君澜几人眼里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侯门外繁花似锦,侯门内破落死气!穿过紫州纵横交织的阡陌街道,来到这个高耸楼阁,仿佛从琉璃世界进入了一个人迹绝踪的荒院。
几人沿着石径匆匆走过重重院落,侯门如海深,似乎看不到尽头,府邸大得惊人。一路上经过的院落都空置着,幽暗破落的楼阁依稀可以看出,这里的主人竟用深海的檀香巨木和蓝田玉筑成了整个府邸,当年这里是如何的繁华,然而只不过离恩师被杀的短短两个月里,这里竟成了一座废弃的空楼了么?
“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看着一路走过的楼阁院落,沾衣发出了不可置信的惊呼。她记得刚被义父收养的时候,梁府是整个紫州最华美的一座府邸,从小经历了极端艰苦生活的她,那时以为自己走进了九天的瑶池仙境,可是如今的梁府却是极端的反差!
“是啊,短短的时间里变化得也太快了吧?”走在最前端的龙锦歌发出了感慨,手里却丝毫不放松长剑,紧紧握着,“这里的人都去了哪里?就算家仆不在,主人总该在吧。”
其他几人均是惊疑不定,纷纷警惕着扫视四周。
寂静中,只有风掠过耳际树梢,打在纸窗的簌簌声。
在他们转过了第十五个院落之后终于看到了一个人,轻袍缓带,刚从楼阁里出来。
“向光哥哥!”看到白衣人,沾衣嘴里发出了惊喜的呼声,几欲奔过去,忽然想起什么,又驻足在原地,忽然垂敛了眸子。
步出楼阁的白衣人,看到院落中的人也是吃了一惊,顿住了脚步,眼里有了浓重的戒备。
君澜有些怔怔地望着楼阁里的那人——和恩师长得实在太像了!她仿佛看到了少年时的恩师立在那里,不落烟霭。她难以想象那个邪魅古怪,甚至有些阴枭的梁向鸳居然有这样一个弟弟,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那个楼阁里临栏而立的人有着清浅明亮的气息,一如八年前遇到的恩师,那一瞬间她有些恍惚。
白衣男子走下来,冷淡开口,丝毫没有见到沾衣这样的故人而欢喜:“你们是谁?来这里有何事?”
凝了凝神色,君澜上前一步,答道:“东锦丞相,君澜。”
“锦都派来的人?”那一刻,男子的眼里露出了惊喜的光,“锦都的人!”
他连奔带跑地走了过来,几乎是欢喜地抱拳跪地:“参见丞相,在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单膝而跪的人,恭谨有礼,丝毫没有因为朝廷派来的大臣而失惊或者戒备,君澜几人纷纷露出了疑惑之色。锦都奉旨前来的前任钦差因威胁到了梁家的夺权计划,在半途被截杀,这次她的到来,为何眼前这个男子却是如此的欢喜?
定了定神色,君澜虚扶起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起来再说。”
梁向光依言起身,回顾了几人,裣衽为礼:“既然是丞相大人,那么想必这几位是青睿王爷和楚将军了。”
那样不卑不亢的神色,几人一怔,心中亦惊讶——除了楚天敛,龙锦歌是一路秘密尾随!一念及此,龙锦歌和楚天敛的眼色越来越凝重,甚至有些锐利。
“向光哥哥,为何这里变成今日这番模样?”身后的沾衣忍不住问道,君澜几人的目光也是疑惑。
梁向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怀顾着四周,眼里有了萧瑟和悲悯:“其实在两年前就已经这样了,我遣散了这里所有的人,总有一天这里会变成李府或者其他府邸。今日你们来,也是差不多时候了。”
君澜惊了一下,长久地凝视这个有着和恩师相同气质的人,下一刻,便月兑口惊呼了一下:“你说两年前……是恩师从紫州回来的那时候?!”
梁向光微微低头,不作声地点了点头,眼里隐约浮出了惭愧与悲痛的神色。
原来,早在两年前,不,也许是更久之前,梁家的人就已经心怀不轨,策动着这场弑亲夺权的计划!
想到这里,君澜脸色一凛,眼神冷厉,一字一句:“那么这次刺杀,就是你们主导的了?!”
梁向光点了点头,忽地抬起目光,抱歉地看着她,低声歉然,语声悲痛:“对不起,是家父,大伯的心悸病其实是家父所致,两年前,家父送了一个香囊给大伯,香囊里是西域的一种慢性毒草。两个月前的那场刺杀也是家父指使的,我,我阻止不了他。”
不是梁向鸳?听着他的叙述,不知为何,君澜的心里竟似松了口气,然而也只是一瞬,禁不住怒意上涌,最终化为冷静,低问:“师母和子游呢?”
梁向光摇了摇头,也有些不解:“大伯母和表弟失踪的事,我确实不知,家父也不知情。”
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力,君澜无力般地踉跄后退了几步,身后的楚天敛一把扶住了她。
那么师母和子游到底被谁掳走了?
苍白着脸色,她眼里的光亮如闪电,定定地看着梁向光:“我要见令尊。”
“家父在在房里,各位请随我来。”
几人随着梁向光,在穿过了两个院落、十五重帘幕才看到梁临的弟弟——梁华。
房间里幽暗窒息,空气中浮动着浓重的药香味。
仿佛被幽禁了一般,原本应该比梁临年轻的人,竟然苍老至此!满脸密密的皱纹,满头的白发,一双浑浊的老眼深深地凹陷在了眼眶里,苍老得近乎死气。
梁向光走到床前,将他轻轻扶起,慢声道:“父亲,锦都的人来了。”
听到他的话,浑浊死气的老眼里竟放出了光芒,霍然转头,紧紧盯着房间里站着的几个人,蓦然爆发出了大笑,一字一句:“哈哈哈哈!来了……终于来了……天理昭昭,天理昭昭啊!”说到后来,语声渐渐变成了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