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人隐相(1)
风雪里疾驰的马队,仿佛一道闪电裂开了漫天的苍白。
一行人如同闪电一样从川州大漠驰骋而出,铁蹄翻飞,朝着雪荒直奔而去,卷起了一阵寒风。
整个天地中,只有风雪呼啸。
夜之墨带着十八魔域宫精英弟子在满天大雪里催马狂奔,冰冷的雪,冰冷的风,他只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快冻结。
“我叫君澜,小弟弟,你叫什么?”记忆里,有个温暖的声音不停地问他,却让他有了彻骨的冷意。
“子游,子游……你好聪明,又学会了一招!”
“小澜……”风雪里,催马狂奔的少年仿佛回应了那句话,嘴里低低唤出了那个女子的名字。
他们在藏书阁里偶遇,隔着巨大的书架,他们无声无息地成长。娘回紫州之后,她就成了他生活中唯一的伙伴,他依赖她,喜欢她。然而在他亲自斩下父亲的头颅的那日起,他的人生注定是被颠覆了!从此后,便孤身踏上了这一条不归路。
终于无法忍受,他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带着深切的悲哀,眼睛微微酸涩起来,渐渐模糊了视线,纷飞的乱雪如同洪流一样,随着他的回忆飞舞起来。
这一去,就再也没有机会和她重逢,如冰呼啸,一去不回头。
他忽地夹紧马月复,一路催马,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在颤抖——他是天底下最无情最无耻的人,忘恩负义,居然几次伤害自己身边最亲最爱的人!
这是在拼命挣月兑与无奈的屈服之间的苦苦挣扎么?
黑衣少年忽地低低冷笑了起来:浮华苍凉,原来,他一直都是孤独的,从未改变过……
雪在一片一片飘落,孤少城策马在风雪里疾驰,君澜裹着雪狐裘紧紧靠在他的背后,凌厉的风雪吹得他们的长发猎猎飞舞。
西去雪荒的一行马队遇见了急速奔来的人。
孤少城?!风雪里,夜之墨远远望见在川州一战看见过年轻公子,身后飘摇着雪白的狐裘。
少年稍稍缓了马速,静静地看着那一匹越来越近的马,随后的十八弟子相顾一眼,也纷纷缓下了速度。
(2)
前方,一袭锦衣从莽莽大雪中直穿而来,闪电般飘近,仿佛惊觉了此处的杀气,孤少城勒着缰绳的手微微一滞,却只是一瞬,便马不停蹄地从一行人身边擦肩而过。
这些人……魔域宫少主!
待他想起是何人时,马转瞬已经远离了魔域宫一行人。
“刚才那些是什么人?”身后的君澜从雪狐裘里露出头来,低低问道,“难道又是去凌绝顶寻求宝藏的人?”
年轻公子眼睛微微一闪,依然催马狂奔,只道:“应该是。”
远处,马背上的人似乎听到了女子的声音,身子微微一震,少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孤少城消失的方向。
只是一眼,他便看清了原来龙啸堡二公子身后人!在他回头一刹,女子似乎也转过了头来,向这边看过来。
小澜!
那一刻,这个决然西去凌绝顶的人,忽然有一种冲动——策马回奔到那个女子的身边深深地忏悔,祈求她的原谅。然而转瞬马已经飘远,少年厉喝一声,策马一路向西……
不过半日,夕阳西沉,暮色里,马蹄声猝然响起在大漠里,瞬间飘进川州城门,直奔龙啸堡。
川州城里寒气浮动,云层灰白,似是有欲雪的迹象。孤少城策马一阵风似的踏过外城大道,奔入龙啸堡的朱门,在一间厢楼外闪电般飘落,将马背上的女子扶下来。
“大哥还在此处?”一个侍从神色慌张地从回廊里跑来,孤少城一把拉住他,看着厢楼,忽然间脸色一变,“糟了!”
君澜应声抬头,看到了门楣上的白绫和房里隐隐的哭喊声,脸色也瞬地大变。
“大哥!”她惊呼出声,抢先进入,“大哥!”
她撩开帘幕冲进去,摇曳的烛光下,床上的人紧紧闭着眼睛,两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大哥!大哥!”她只觉五雷轰顶,踉跄着扑到在床边,伸手去探鼻息,有微微的气息透出。
她松了一口气,脸色却依然苍白如死,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3)
“混账!堡主还没死,怎么挂白绫了?”立时跟上来的孤少城一声厉喝,将身边一个侍从的衣领拉紧,“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是不是!”
“小……小的不敢……小的不敢!”侍从被勒得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地从嘴里艰难地吐出话来,“是……是堡主让小的们挂的,堡……堡主已经昏迷半个时辰了。”
孤少城松开了手,回头看着床上因长时间毒发而脸色发青的人,宛如一个没有冥灵的死人,忽然间久久不语。
他知道领主早已将黑沉香的解药给大哥,然而他居然将解药粉碎,断了自己的生路,这个决然赴死的人,竟早已做好了自己的去路!
他只不过离开了一夜而已,大哥居然恶化成这般模样了么?
“大哥怎么变成这样了?”君澜回头,怔怔地看着一言不发的年轻公子,“我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难道就没有其他解药了么?”
孤少城挥手摒退了侍从,却依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床上昏迷中的人,不知在犹豫着什么,沉默不语。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那是因为——”
然而看到床上的人忽然有了动静,他忽地顿住了话语,欣喜地走上去,“大哥?大哥?醒了么?”
孤鸿池微微睁开了眼,那双眼里已然没有了昔日的精光,黯淡无光。在看清床边的人之后,他忽然就沉不住气,眼里瞬间雪亮如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出手抓住女子的手腕。
“小澜!”他深切地抓着,急促地问,“你怎么来了?怎么来了!”
“大哥,你醒了!”被抓得有些疼痛,君澜蹙眉,却是欢喜地惊呼了起来,“我、我还以为你……”话还没说完,忽然间就爆发出了一声啜泣。
“滚!滚出龙啸堡!”孤鸿池一声厉喝,一把将女子远远推离,“滚得越远越好!”
君澜一怔,孤少城同时一怔,脸上的表情不明所以,只问:“大哥不是念着想见她吗?所以我把她带回来了,现在怎么——”
“咳……咳,少城,快带她离开,离开川州,除了凌绝顶,去哪里都好。”床上的人忽然猛烈咳嗽起来,深黑色的血丝沿着唇角划落,他双手撑着床板,吃力地起身,厉声,“去啊!还愣在这里干嘛?快带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