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云裳的笑容之中,墨染尘先是低下了头,然后又抬起头,忍不住问道:“你在笑什么?”
“我每次杀人之后都会笑,王爷你说,这算不算是个坏毛病?”楚云裳似笑非笑的问道。
“我知道你杀了人,还杀了好几个,但是……”眉头微微皱起,墨染尘的表情微微纠结,然后才道:“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笑的这么得意,难道杀几个人,对你而言是件很得意的事情?”
“杀了该杀之人,自然是很得意的,王爷觉得呢?”楚云裳轻声反问。
墨染尘感觉楚云裳的话句句带刺,顿时沉默,楚云裳见他如此,又是笑了笑,问道:“王爷,我杀了你的侍妾,难道你没话要对我说的吗?”
“说什么呢?”
“随便说什么都行,比如,你此刻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什么都没想,一如你所说的,杀的是该杀之人,你做的很好,我没什么好说的。”墨染尘淡淡的道。
“所以呢,你既然不怪我,那就没我什么事情了对吧?”楚云裳看着墨染尘,歪着脖子,缓缓说道。
“没什么事了。”墨染尘点了点头,似是什么都不在意一般。
“那好,我先回去休息了,不过王爷,我好心提醒你一下,虽然我没什么事了,但是你却有的麻烦了。”这话,又是说的嫣然飞扬,楚云裳带起一阵香气,从墨染尘肩侧飘然而过。
擦肩而过之时,墨染尘下意识的伸手抓了抓,似是要抓住楚云裳,又好似只是单纯的想抓住那股曾让他迷恋过的香气,目送楚云裳越走越远,他缓缓缩回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终究是什么都没能抓住。
正怔忪间,墨飞一路走了过来,恭敬的说道:“王爷,宫里的曹公公来了,陛下让您进宫一趟。”
墨染尘微微点头,自嘲的笑了笑,楚云裳,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麻烦了。
刚才二人之间的闲聊,不过只是插曲,事实上二人都知道这个烂摊子是要有人去收拾的,沈诗月几人的死,可大可小,也需要给各方面一个交代,楚云裳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故意虎头蛇尾,不是处理不好,而是压根就不想去处理,这一点,外人看不明白,墨染尘却是明白的紧。因为,要去做这些事情的那个人,就是他!
走了一段路,珠儿回头看楚云裳一眼,见楚云裳眉头紧锁,不由担心的问道;“小姐,你好像心情不是太好,怎么了。”
“没什么。”楚云裳轻轻摇了摇头。
宁王府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墨染尘迟迟没有出现,却是让她这个王妃出面去解决,从墨飞的话语中,表面上是对她的信任,实则,何尝不是在试探?
墨染尘终究是不信任她的,若然今日她处理的不得当引发众怒的话,那么,她或许也是会如同沈诗月几人一样,成为这场风波之中的替死鬼,而墨染尘稳坐钓鱼台,三两下就将事情撇开的干干净净。
可是,既然不想出现,偏偏又在最后的时候出现了呢?
墨染尘,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真的没事吗?”见楚云裳表情不太对劲,珠儿迟疑了一会,又问了一句。
“能有什么事。”楚云裳自嘲一笑,旋即说道:“死丫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废话,本姑女乃女乃都快要饿死了,赶紧滚滚滚,去洗菜做饭,难不成是要饿死我不成。”
楚云裳龇牙咧嘴,却始终遮不住那从骨子里流露出的淡淡伤感,好好的一句话,竟是有一种被戳中了痛处的气急败坏的感觉。
珠儿终究心思单纯,见她如此,也没多想,嘻嘻一笑,撩着裙子飞快的朝留芳苑方向跑去。
珠儿离开了,楚云裳却步履踟蹰,揉了揉眉心,她没有走去留芳苑,而是转了个身,朝着王府门口走去。
与此同时,峫王府内。
一场莺歌燕舞刚刚落下帷幕,几位来自西域的舞姬,忐忑不安的看着坐在高坐之上的墨修竹,一个个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都滚吧。”墨修竹一摆手,大手一挥,不耐烦的说道。
“是,王爷!”
舞姬们立即心下一喜,走了个干净,墨修竹素来钟爱美色,美妾无数,这些西域舞姬,表面上只是舞娘,实则也都是他的女人,但是此刻,他连多看一眼这些女人的心思都没有。
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
“楚云裳,你倒是好手段,沈诗月几人你说杀就杀,一点情面都不给,难不成下一次,你要直接拿刀架在本王的脖子上不成?”
面色阴霾的低低吼出这句话,墨修竹手下一抖,手里的夜光杯恶狠狠的砸在了地上,砸的四分五裂,碎屑四下溅开,其中一片溅射到墨染尘的脸上,在他的眉角留下一道印痕。
鲜血,从眉角缓缓溢出,染红了他的半边脸,亦是染红了他的眼睛,使得墨修竹这张原本就粗犷的脸,愈发的狰狞可怖。
“楚云裳,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识好歹,难道你非要逼迫的本王,再杀你一次吗?”
皇宫后院,幽深清寂。
坤宁宫内,陈皇后姿态慵懒的斜倚在玉制软榻之上,她今日披着一件薄薄的轻纱,轻纱里面,一条紫色的抹胸若隐若现,显露出如凝玉一般的肌肤。
天下人皆知道陈皇后母仪天下,凤仪高贵,却很少有人知道,其实,陈皇后进宫之初,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
从宫女到美人,再到婕妤贵妃,然后坐在皇后这个位置上,除去容颜之外,心机手段,阴谋算计,陈皇后丝毫不缺,不然,在如此多的后宫嫔妃虎视眈眈之下,她怎能在皇后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多年,冠压群芳。
陈皇后看似老了,实则没老,肌肤还是如少女一般的女敕滑,眉角,没有一丝的鱼尾纹,她的容颜,依旧如当初进宫时候一样,似乎岁月的流转,在她的身上,没能留下任何的痕迹。
“娘娘,宁王府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响起,中年胖宫女走到陈皇后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中年宫女十多岁就跟在陈皇后身边,转眼已经过去许多年,陈皇后一点都没变,她自己却是老了胖了丑了,每一次见面,胖宫女都会心生一种自卑的无地自容之感,根本就不敢多看这个威势愈发炽盛容颜愈发清丽的娘娘。
“哦,怎么解决的?”泯了一口茶水,陈皇后缓缓问道。
中年胖宫女将发生在宁王府门口的事情一一说了一遍,陈皇后先是一愣,而后又是一笑:“又是楚云裳啊,她最近倒是挺忙,一点都不闲着。”
胖宫女不明白陈皇后这话的意思,不敢多言,陈皇后也不多说,弹了弹兰花指,说道:“下去吧,本宫再睡会。”
“是,娘娘。”胖宫女弯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退去。
等到胖宫女一走,陈皇后身上,则是再无一丝的慵懒之态,她原本迷蒙的双眼,亦是变得无比的清晰。
“强势,霸道,得理不饶人,楚云裳,恭喜你,你又一次让本宫刮目相看了,本宫倒是非常期待,你到底还能给本宫带来多少惊喜!”
……
皇宫御书房!
墨染尘随着曹公公刚出现在内院,就和礼部尚书沈观沛,御史大夫董勋,司马大人陈达,元士大人常清华四个人不期而遇,墨染尘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沈观沛四人表情一阵尴尬,回以一笑,几人气势汹汹兴师问罪而来,竟是在墨染尘一个笑容之下,溃不成军,冷汗直冒。
“几位大人是来面见皇上的?”墨染尘问道。
沈观沛作为四人之首,点了点头,说道:“是的,王爷。”
“那你们先进去吧,本王一会再进去。”墨染尘淡淡的道。
沈观沛四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曹公公听了这话,赶紧说道:“王爷,陛下只召见了您一人,此时只怕陛下已经等了很久了。”又是对沈观沛四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四位大人不会怪罪小的多嘴吧。”
“不会不会。”沈观沛连连说道,那心都几乎要打一个结了,他倒是想怪罪,但是哪里怪罪的起,这曹公公乃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说话极具分量,若是他存心煽风点火,一不小心他们四个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更何况,就算是傻子也听的出来,这曹公公是故意帮着墨染尘说话,他们要是敢不识好歹,日后有的是小鞋穿。
“那就好,那就好。”曹公公也没忘记自己的本分,笑的卑微,眼中却是时不时流露出一丝不屑,他转而对墨染尘道:“王爷,里面请吧。”
墨染尘微微一笑,说道:“有劳公公了。”
曹公公从小看着墨染尘长大,墨染尘性子清冷,对他倒也客气,说了这话,他大步往里面走去,也不等待传召,直接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这一幕,又是让沈观沛几人眼皮子猛的一跳,心说好大的胆子,好盛的眷宠,墨龙国举国上下,又有几个人,可以入御书房如入无人之地的,只怕是除了墨龙皇之外,就只有这个声名赫赫的宁王了。
倒是曹公公,在见得墨染尘随手推门进去的时候,先是一诧,然后微微一笑,墨龙皇和墨染尘之间的事情,他知道的,比任何人都要多,墨染尘从来不对墨龙皇客气,墨龙皇也不需要墨染尘的客气,这对父子,即便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中之龙,依旧如民间普通的父子一样拧巴着,置气着,可是何曾不是惺惺相惜呢?
御书房的门,随之被轻轻关上,守护在侧的几个侍卫悄然退去,随着门被关上,室内光线微微一暗,墨染尘一时不太适应,那边,墨龙皇却是抬起头,笑道:“尘儿,你来了。”
墨染尘也不行礼,直接说道:“父皇召见儿臣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墨龙皇扔下手里的毛笔,指了指椅子示意墨染尘坐下,才说道:“今日发生在宁王府的事情我都听说过了,你有什么看法?”
“该杀的人都已经杀掉了,我还能如何?”墨染尘看着那张椅子,并没有过去坐下,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墨龙皇倏然叹了口气,说道:“当初皇后为你纳妾之时,你执意不肯,我当时就想,这或许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祸端,哪曾想到,她们竟然胆大包天,闹出了这么大的一桩事来。”
墨龙皇病体未愈,说话的语速不快,每说一段就要歇上一口气,显得老态龙钟,他见墨染尘在听他说话,就又接着说道:“不过人已经杀掉了,事情也解决了,这件事情就这么放下吧,别再追究了。”
“只怕有些人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吧?”墨染尘冷冷一笑,语气尖锐。
墨龙皇微微错愕,旋即说道:“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沈观沛几人那边,朕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墨染尘沉着各脸,站在一旁,也不回话,墨龙皇无法,只得说道:“你是不是对沈观沛四人有看法?”
墨染尘转过脸,不带感情的说道:“只怕不是我对四位大人有看法,而是四位大人对我有看法吧?”
墨龙皇倒是很少见墨染尘这样的一面,觉得有点小孩子气,又觉得事情没自己想的这么简单,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宁王府的这件事情,且不说谁对谁错,却也不宜闹的过大,你的那几个侍妾虽然犯了错误,按道理来说,也不该由宁王府来杀,交给宗人府处置会不会更好?”
墨龙皇态度放的很低,一副轻言轻语商量的架势,他又说道:“宁王府方面有怨气,一下子就将人给杀了,那么沈观沛等人那边是不是也会有怨气,不过这毕竟不是小孩子打完架之后找家长,我之所以叫你过来,也是想着将这件事情尽快压下去,不要落了人口实。”
“按照皇上的意思,我应该息事宁人?”冷冷一笑,墨染尘的态度可不和善。
魔龙皇呵呵一笑,说道:“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倒也不会让你委屈,沈观沛几人,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过这个代价我会帮着你去要,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墨染尘便道:“所以呢?”
墨龙皇很少有和墨染尘说这么多话的时候,以往,都是他才刚起个头,墨染尘就出言打断,转身离开,这种场面难得,他也是愿意多说几句,就听墨龙皇说道:“尘儿,你以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沈观沛四人不紧张,且不说他们今日来御书房是来了请罪还是为了兴师问罪,最后都是想将事情解决掉,但是这事情又能如何轻松的解决掉呢,落到最后,他们还不是欠了你一个人情?”
墨染尘将墨龙皇的话一一听在耳里,沉吟不语。
他心里清楚明白,礼部尚书毕竟是当朝重臣,废立之事事关重大,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在一开始的时候,很明显楚云裳是对他产生了怀疑,是以故意祸水东引,给他引来这么一个大麻烦,将他和沈观沛几人推到一个对立面去。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墨龙皇深谙帝王心术,利弊得失之间顷刻间便是看的清清楚楚,他虽然也要衡量其中的利弊,但是更多的还是制衡,进而为墨染尘谋取最大的利益,至于沈观沛几人是立是废,是生是死,倒是不再重要。
“我或许还要再想想。”帝王心术,墨染尘心中并不喜,又是一副态度恶劣的模样。
墨龙皇朗声一笑,说道:“还有什么要想的,难道你想将楚云裳推出来不成?”
墨龙皇笑的揶揄,存了心思要看墨染尘出丑一般,果然墨染尘脸色微微一变,眉峰遽然皱起,张嘴欲要说话,话刚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宁王府的事件,指使侍卫杀人的正是楚云裳,说起来其实和他没关系,若是事情一直拖着不放的话,最坏的后果就是会将楚云裳推向风口浪尖。
“这算是威胁吗?”墨染尘不悦的问道。
墨龙皇轻轻摇头,说道:“尘儿,这不是威胁,我只是让你清楚一点的知道,你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又或者,有些东西,是你必须去要而推不掉的,我终究是老了,这天下,总有一天会是你的天下,治大国如烹小鲜,一家一国,其实是一个道理。”
“我不明白。”墨染尘有些烦躁了。
墨龙皇微笑着说道:“楚家六小姐,已经不是那个草包无知一无是处的六小姐了不是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父皇难道连儿臣的家事都要管?”莫名的心虚席卷向墨染尘的心头,让他控制不住的焦躁。
墨龙皇声音还是压的很低,父子之间的谈话,总得有一个递进深入的过程,为了这个过程他准备了十多年,也不会过多的在乎墨染尘的态度,他说道:“皇后娘娘曾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现在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和楚云裳相比较又如何?”
“砰!”的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用力的敲在了脑袋上一般,墨染尘立时头冒冷汗,身体簌簌颤抖。
薄唇紧抿,几乎要咬出血来,一身骄傲一身倔强的墨染尘,竟是有要将腰弯下去的趋势,过了好一会,他才说道:“我知道了。”
便是不再说话,大步朝外边走去,墨龙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尘儿,你迟早是要坐在我这个位置上来的,有些事情,怎么也逃避不过去的。”
墨染尘没有回应,越走越快,似是要从这个无形的牢狱之中逃月兑一般。
直到墨染尘离开了书房,墨龙皇这才低声叹了口气,回到龙椅之上,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画卷,视如珍宝一般的缓缓推开,画卷之上,一个粉衣宫装的女子,呈现在面前。
画中的女子着一身淡粉色的长裙,上配一件素淡的白纱衣,乃是标准的秀女装,极为淡雅素净。
女子的身子极为单薄,因此愈发柔婉娉婷,即便只是画中人儿,在那精致的工笔之下,亦是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哀婉幽怨之感。
画中女子并不算是绝顶的国色天香的类型,但是她自有一种属于自己的味道,这种味道,是在全天下任何女人身上都看不到的,特别是她的一双眼睛,总是显露出柔弱的光芒,让人看一眼,便是忍不住抱在怀里,以江山做聘,以社稷为媒,疯了癫了爱美人不爱江山。
墨龙皇一直都记得,当初新皇登基,选天下秀女,他第一眼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是如何的震撼,以至于后来,视天下女人如无物,拿了这天下来宠这一个女人。
可是,是否也是因此,盛宠而衰?
他爱她,却偏偏用这种近乎偏执一样的爱,活生生的将她折磨而死。以至于他虽然拥有整个天下,到头来,所留下的,却只有这么一张画。
“眉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好吗?”
画中女子,正是墨染尘的生母齐轻眉,一个红颜薄命的女子,她已经死去多年,而亲手断送他的性命的,正是墨龙皇。
此刻,看着这幅画,看着画中的女子,墨龙皇竟是眼泪盈眶,万万人之上的帝王,满面柔情。
“眉儿,很快,我就会下去陪你了,等我。”
轻吸一口气,墨龙皇不忍多看,飞快的将画卷卷上,小心翼翼的放置到抽屉里,长出了好几口气之后,表情才稍稍恢复一点。
“曹晚,进来吧。”昏暗的房间内,墨龙皇敛了表情,沉声说道。
曹公公佝偻着腰,轻手轻脚的走进御书房,见得墨龙皇眉角那一抹深深的哀婉,立即明白了是什么回事,不敢开口说话。
还是墨龙皇开口问道:“外面的几个人怎么样了?”
“刚才宁王走出去的时候,和沈大人说了几句话,沈大人觉得羞愧,对着宁王磕了一个头,却是不敢离开,一直在外面等着。”曹公公恭恭敬敬的说道。
“尘儿说什么了?”墨龙皇的表情这时才变得柔和了一些,也彻底恢复正常。
曹公公微微一笑,说道:“宁王说,沈诗月就算是做的再不好,也是他的妾,让沈大人有时间去宁王府喝杯茶,叙叙旧。”
“哦。”墨龙皇笑了。
放在以往,以墨染尘的心性,如何说的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正是因为说不出来,在关键时刻一说,立即立竿见影,这沈观沛平素也是一老辣的人物,更是深知这话从墨染尘嘴里说出来是个什么意思,哪里还有不感恩戴德的道理。
曹公公见墨龙皇心情不错,胆子便是大了一点,试探的说道:“皇上,王爷是不是回心转意了。”
“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墨龙皇也是无奈。
曹公公这才打住话头,又是说道:“沈大人几人那边怎么处理?”
墨龙皇微一沉吟,缓缓说道:“且让他们在外面跪着吧。”
“喳!”曹公公应了一声,弯着腰,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墨龙皇重新提笔,摊开一张宣纸,在上面写了一个大字:“和!”
盯着这个字看了许久,墨龙皇又是将这张纸掀开,重新在一张宣纸上写下:“杀!”
杀气立即透过纸面,扑面而来,和与杀,不过一念之间。
墨龙皇脸上阴晴不定,良久,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尘儿,父皇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帝王之路,从来都是一条血腥之路,接下来的棋该怎么走,就看你的了!”
……
楚云裳出了王府之后,找着几家以前常去的小吃店,买了些小吃,随手吃着,在大街上闲逛起来。
偶尔有人认出她这个宁王妃,她也都是温和一笑,并不在意,和那个霸气凛冽,杀人如杀鸡的形象大相径庭。
一包糖炒栗子刚刚吃完,楚云裳正想着是不是找个地方喝点糖水,就是见得原本宽敞的街面上,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
临街的小摊小贩在马蹄之下慌乱的转移地盘,唯恐东西被人给糟蹋了。
楚云裳身边的一个小贩盯着楚云裳看了好一会,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嘴里嘀咕说道:“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些人是什么人?”楚云裳好奇的说道。
小贩又看了她一眼,兴致不高的说道:“还不是从其他国家来的使者,这些人刚来的时候还挺安分的,时间一久,就是变得越来越不像话,经常在街道上骑马,弄的人心惶惶的,宗令大人也不管管。”
楚云裳笑,涉及到外交纠纷,只怕是宗人府也不好管的。
自十五年前天下大战之后,四国之间维持平定的状态,如此一来,各国之间也常有使者来访,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外面使者来到墨龙国,自然也是意义上的外国人,墨龙国的兵力并不弱,虽然十五年前大战之中损兵折将相当严重,甚至连战神仲无欢都落为秦国的阶下之囚,但是在墨龙皇休养生息的政策之下,国威并未受损,隐隐有盖过其他三国的趋势。
是以这些外国使者初次来墨龙国的时候,都是怀着小心翼翼的态度,可是时间一久,见着墨龙国过内民良官顺,胆子便是大了起来,也是愈发的肆无忌惮。
这一点,楚云裳以前就听珠儿抱怨过好几次,真正遇上,这还是首次。
楚云裳也有兴趣看看这些人是如何个嚣张跋扈,也就不着急离开,站在街边看了起来。
“驾……驾……”
只见前方不远,在十来匹骏马的护持下,一辆马车远远驶来,马蹄声,马车的轴轮声,压在青石板路面上,交汇出极为刺耳的音响,让人闻之皱眉。
那马跑起来的速度极快,身处闹市之中,亦是不曾减速分毫,马儿呼啸而来,路边的民众急急后退,唯恐被那马碰了伤了。
楚云裳一眼就看到了那马车车棚上的一面白色的旗子,旗子上面写着一个黑色的“齐”,就是明白过来,这些都是来自齐国的使者了。
齐国地处北方,和墨龙国边境接壤,二国之间在边境互通往来,贸易繁华,是以这些年来,两国之间的使者来往,也是极为频繁。
齐国是一个大国,大指的是版图方面,齐国的疆域,远远超过墨龙国秦国和楚国,但是因为齐国大部分的疆域都处于北方,冰雪苦寒的缘故,是以这个国家的人数,反而是几个国家之中最少的。
但是可能是因为地理关系的缘故,这个国家的民众,民风极为彪悍,这种彪悍使得这个国家极富侵略性,十五年前那一场大战,这个国家也是损失最为严重的一个国家,到现在,都还没能彻底恢复元气。
不过因为齐国出了一个少年君主齐亦风的缘故,这些年来,齐国又是有隐隐抬头的趋势,在四国之间的话语权,也是在逐年的增加。
齐亦风有意和墨龙国之间结盟,共同抗衡来自秦国的威胁,是以其他三个国家,来自齐国的使者最为多,也最为频繁。
楚云裳皱着眉头心里想道,外界传闻墨龙国有意和秦国交换人质,让秦书容回国,虽然只是传闻,并不确定此事,但是这件事情,定然还是在其他两个国家之内引起了风波。
齐国的使者最近出现在明月城尤为频繁,是不是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楚云裳正这般想着,忽听前面传来一阵大叫:“不好,要出人命了。”
楚云裳循声看去,就是见那马蹄印翻飞之下,一个瘦小的人影站在街道之间,似乎被吓傻了一般,那小女孩忘记了躲闪,眼看就要被马一脚踩死。
“不好。”楚云裳脸色大变,也顾不得自己的举动是否会惊世骇俗,人影一闪,带起一个淡淡的影子飞速的扑了过去。
她脚下一点,人影几个腾飞,瞬间便是出现在了那个小孩子的身边,同一时间手腕翻起,用力拍了一掌,一掌拍在那马的脖子上。
只听那马儿传来一阵嘶鸣之声,轰的一声,被楚云裳一掌给掀翻,砸在了地上。
人影起落,楚云裳抱起小女孩,急速后退两步,如穿花蝴蝶一般的,退到了街道旁边。
这一幕发生的时间看似极长,其实也就一两个眨眼的时间,楚云裳抱着小女孩停体的时候,那被吓傻的小女孩,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楚云裳见小女孩安然无事,这才松了口气,那边小女孩的父母,本以为小女孩必然惨死,人都要吓傻掉了,直到听到小女孩的哭声,这才哆嗦着身子,将小女孩抱了过去,又是哭,又是对楚云裳磕头拜谢,弄的楚云裳比救人的时候还要忙。
楚云裳不知道,当她人影蹁跹翻飞,救下小女孩的时候,马车车内,透过厚厚的车帘,里面的年轻男子眼睛忽然一亮,闪过一丝诧然之气,暗暗道:“好利落的身手,真没想到在明月城内竟能看到如此女子。”
他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之后,旋即微微一笑,并不着急做出其他的反应,而是静观后事。
楚云裳一掌拍死了一匹马,那马上的人滚落下来之后也是受了点伤,这群人平素在明月城里都是横着走路,早已不是初入明月城的良民,个个养了一身娇娇之气,哪里肯善罢甘休,横眉怒眼的欺到了楚云裳的面前。
“哪里来的女人,竟然敢拦大爷的马,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这是一个大嗓门,声音一出,周围的人都震的耳膜发震。
楚云裳看着这人,眼角的余光却是瞥向那辆马车,心说这人真是好大的架子,明明是自己错了却还如此的蛮不讲理。
“我若是不拦着你的马,这个小女孩就被你轧死了,难道人命还不如你的马来的值钱吗?”楚云裳冷冷的反问。
大汉大声一笑,说道:“这人不是没死吗?可是我的马却死了,你居然还敢质问我,真是好大的胆子,信不信我杀了你。”
“我不信。”楚云裳淡淡说道。
今日宁王府发生了那桩事,她的心情本就不好,没想到出来散散心又是碰上了这事,哪里会给什么好脸色。
“不信,那我就做给你看。”这大汉极为野蛮,一模腰侧的弯刀,手起刀落,一刀朝楚云裳的脖子砍来。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楚云裳讥声冷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弹,那百炼成钢的弯刀,“铿”的一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起,断成两半,一半在大汉的手里,另外一半,被楚云裳弹的飞起,指劲用力,那刀尖,刮起一阵冷风,朝着那马车刺去。
“砰”的一声,马车昂贵的玻璃全部碎裂,立即一面漏风,马车车内,那个青衣人影,落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环卫在一旁的骑士就是一声大叫:“不好,护驾!”
得得……得得……
十来匹马,立即将马车包裹的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楚云裳冷冷一笑,对着吓傻的大汉说道:“就这么点胆量,也敢在墨龙国撒野?”
那大汉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哪曾受过这样的屈辱,他发狂的一声吼叫,扔掉手里的断刀,飞起一脚朝楚云裳踢去。
“给我滚。”
他一脚踢来,楚云裳顺着一脚踢去,脚对脚,二百来斤的大汉,瞬时就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被楚云裳踢的高高飞起,砸向马车那边,砸的马背上几个骑士翻落一地,场面愈发的混乱。
随随便便一脚,造成如斯威势,骑士的心头均是一震,看向楚云裳的眼神狂暴而谨慎,无人再敢出手。
四周,围观的民众也是瞋目结舌,谁也没曾想到楚云裳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居然这么厉害,他们平素被这群无法无天的外国使者欺负的厉害,此时见这群人吃瘪,一个个都是兴奋的满脸通红,甚至还有几个撸了撸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毕竟是在墨龙国境内,又是皇城,这群齐国的使者虽然嚣张,也不敢胡来,此时,只是谨慎的看着楚云裳,没人再出手。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一声轻笑声传来:“久闻墨龙国人杰地灵,今日一见,果真不凡,这位姑娘,刚才的事情,是在下的属下做的不对,在下代为向姑娘道个歉,还望姑娘息事宁人,不再追究。”
楚云裳心情烦躁,立时说道:“道个歉就行了吗?若是我刚才不出手,顷刻间就是一条人命,难道对于你们齐国来说,人命就是如此的卑贱,可以随意杀剐吗?”
马车车内,年轻男子眉头微微一皱,他不是一个仁和的人,刚才那番话,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致。
沉默片刻,年轻男子才说道:“那你想要如何?”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下了事情,自然要交由官府处置。”
“这法,是墨龙国的法,还是齐国的法?”车内男子又是问了一句。
楚云裳微微一怔,倒是有些刮目相看,这男子说的不温不火,却偏偏一语说中了要害,涉及外交纠纷,官府方面,素来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也不愿意惹了麻烦去,免得弄的自己一身骚。
这男子明显是知晓这一点,故意拿了这话来堵她的嘴。
不过楚云裳也不是那么好敷衍过去的,她冷冷一笑,说道:“既然是在墨龙国,自然是墨龙国的法,难道有问题吗?”
又是沉默了一会,车内男子才说道:“就算是我把人交给你,你敢带走吗?”
这话说的简单,正因为简单,反而显得非常的霸道,无形之中的霸气流露无疑。
他分明是不怕事,也不怕楚云裳刁难,隐隐还有看楚云裳笑话的心思。
楚云裳脸色微微一变,低头寻思,这人听声音乃是极为年轻,也不知道在齐国是个什么身份,对人的心思竟然了如指掌,委实可怕。
“刚才你也说过,犯下过错的是你的人,如今的结果,乃是你治下不严所致,如果你良知未泯的话,就该主动将这人送往官府,争取宽大处理。”楚云裳将难题反抛了回去。
车内男子呵呵一笑,声音愈发的清越,“你这人倒是有点意思,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模样吧。”
这话的起承转折都大不对劲,明明是你来我往的辛辣相对,他偏偏话锋一转,轻描淡写的就将话题给岔开了。
而后,就见着一只手搭在了马车的车帘上,那手五指修长,手背上青筋毕露,指关节骨节突出,一看就是极为有力的一双手。
这双手一露出来,守护在马车旁的骑士脸色都是微微不变,头颅,很自觉的低了下去,不敢多看。
随着那手微微一掀,马车车帘掀开,一张脸,出现在了楚云裳的面前。
楚云裳刚才看到那只手的时候以为是一粗蛮的大汉,可是一看到这脸,倒是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这男人竟是出乎意料的好看,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五官清晰而立体,即便端坐着不动,也给人一种袭面而来的逼人之气,咄咄逼人。
刚才的事情在男人看来似乎只是一场闹剧,丝毫没有让他放在心上,他姿态依然闲雅,似乎什么都不曾放在心上。
车帘掀开之后,他的视线落在楚云裳的身上,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但即便是笑着,眼中有的只是寒冷以及不屑。似乎世间万物,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看的上眼的。
这种作态,若是出现在一般的男人身上的话定然会让人产生厌恶的情绪,可是这个男人做起来却是自自然然,因为他生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头一直都是抬着的,从来不曾低下,也不需要低下。
男人的眉宇间,有着尊贵的傲气,阳光照射之下,将他俊朗的面庞衬托的格外耀眼,一身青色素衣,上面绣满了紫色的蟒,显得神秘而高贵,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息。
在楚云裳打量着男人的时候,男人也在打量着楚云裳,落入眼帘的是一张枯黄粗糙的脸,五官毫无特色,平庸的没有任何看点。
似乎没想到这个强势的女人会是如此模样,男人微感失望,轻轻摇了摇头,眉峰更是微微蹙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人四目相对,又是飞快的分开,心思各不相同。
“齐国什么时候出了这等人物,若说他是无名之辈,根本就不可能有这种飘洒不羁的气质,若说是有名之人,为何自己竟是从未听闻?”楚云裳心里想道。
若知道,齐国地处北方,山水养人,各个都是极为粗犷,便是女人,也是身材高大,和墨龙国截然不同。
“难道他就是齐亦风?”楚云裳心想。
估计也只有那个传闻中的齐亦风,才有如此怪异而复杂的气质吧。
不过稍稍一想,楚云裳就是否定了,如若是齐亦风来墨龙国的话,估计早就大军出动,层层守卫了,怎么会如此的低调。
而年轻男子此时也是在想,这个女人到底是何身份。
墨龙国女子都是截然不同于草原女子的娇弱,他这一路南下,见过不知凡几,各个都是容貌清丽,温婉秀雅,且生性胆小,哪里有见过如此胆大的。
而且楚云裳的一身武功,最为令人看不透。
二人各自猜测,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看够了没有?”楚云裳忽然开口说道。
年轻男子微微一愣,愈发觉得楚云裳有意思,
楚云裳见他笑的揶揄,就是知晓他定然是在嘲笑自己的外貌,一声冷哼,张嘴说道:“如果看够了的话,我想,事情也该有个了断了。”
话刚落音,楚云裳人影翻飞而起,越过年轻男子的头顶,朝着刚才那个出手伤人的大汉扑去。
年轻男子见状,脸色微微一变,厉喝道:“你敢!”
回应他的,是一声惨叫声,楚云裳手起手落,一拳轰在那大汉的胸口,旋即人影一闪,踢飞几个拦住她的骑士,身影再度拔高,上了屋顶,几个腾跃,转瞬不见,唯有声音远远传来:“既然阁下迟迟做不了决定,那么就由我代为官府出手,这一拳,就是他刚才犯事的代价。”
声音缓缓沉落,年轻男子脸色阴晴不定,他盯着楚云裳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其他人想要阻拦已然来不及,一个骑士翻身下马,忐忑不安的来到年轻男子面前,表情惊慌的说道:“陛下……”
年轻男子挥手打断他的话,沉吟不语,过了好一会,才翻身回到马车之上,马车即刻启程,晃晃荡荡的上路。
“女人,我记住你了。”
……
楚云裳完全将这通事情当做一个发泄,做过之后,也没多余的想法,她人影消失之后,折了弯路,返回宁王府。
刚到宁王府大门口,就是遇见了刚从皇宫回来的墨染尘。
墨染尘脸色微有些苍白,看到楚云裳从外边回来,明显吃了一惊:“你做什么去了?”
“随便逛逛,王爷有事先忙,我先回房吃饭。”楚云裳懒的应付,说完即走。
墨染尘看着楚云裳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就见墨飞走到他的身旁,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刚才她和那个人碰上了?”墨染尘又是惊了一下。
墨飞苦笑的点头,心说自家这王妃也太能闹腾了,到哪里都能发生点事情,他又说道:“王妃对那人的属下动手了。”
“我知道了。”墨染尘点了点头,继而说道:“动手就动手吧。”
声音清冷,霸气无疑,墨飞目瞪口呆,王爷不是最烦这些事情的吗,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珠儿做好了饭,等了半天不见楚云裳回来,她自己也不敢先吃,双手搂着饿扁的小肚子坐在桌子旁愁眉苦脸,忽然见到楚云裳从外边回来,立即迎了上去,大声叫道:“小姐,吃饭了。”
楚云裳模了模她的小脑袋,好笑的说道:“我又没说让你等我,难道我不回来你就不吃不成?”
“老爷说过要讲礼数的啦。”珠儿嘻嘻笑道。
“那倒也是,你这丫头无法无天的,不约束点迟早要出事。”楚云裳笑着打趣。
珠儿赶忙说道:“小姐,我一直都很乖的啦,哪里会出事。”
“别以为你和墨飞眉来眼去的我看不到。”楚云裳轻哼一声,将珠儿吓的浑身发颤。
就听外边一个声音传来:“谁和墨飞眉来眼去。”
一身绯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墨染尘不请自来。
珠儿最是惧怕墨染尘,见的这话被墨染尘听了去,以为是要惩罚自己,脚下一软,就要跪下,楚云裳脚尖一踢,轻轻的踢在她的膝盖上,将她踢了起来。
“没出息的东西。”楚云裳恨恨的说了一句,也没起身,而是拿起碗筷,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墨染尘也不着恼,走到桌边坐下,将藏在身后的一坛酒放在桌子上,说道:“喝点酒?”
楚云裳眼睛不曾抬起,淡淡说道:“王爷有话说话,我还要吃饭。”
墨染尘微微苦笑,拿过两个小碗,倒上酒,一碗推给楚云裳,自己拿起一碗,喝了一口,这才说道:“你的心思,我略微了解一点。”
“嘿,恕臣妾无知,竟是不知王爷精擅读心术。”楚云裳冷笑。
“不是说过,不在乎就不会生气吗?你现在在生气,岂不是在乎的表现?”墨染尘模不透楚云裳的心思,淡淡回应。
“原来王爷不止精擅读心术,还是一个爱情专家,失敬失敬。”楚云裳放下碗筷,双手抱拳。
墨染尘哪会看不出这个动作的嘲弄和戏谑之意,气还没生出来,反倒是被逗的笑了,他这一笑,五官异常柔和,身上那种不临于尘的气质愈发显目。
精致的五官,随着他笑的弧线组合而又分散,在斜射而入的阳光的照耀下,宛如神祗。
楚云裳的脑海里猛然冒出一个词语:“妖孽!”
她恶狠狠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在心里暗骂道:“我勒个去,一个大老爷们长的这么好看就算了,偏偏还笑的这么好看,还要不要女人活啊。”
她赶紧转移视线,不敢多看,生怕一不小心被这男人使了攻心计,节节溃败。
墨染尘将楚云裳的反应一一看在心底,觉得有趣,唇角勾起,轻声说道:“你很喜欢说调皮的话吗?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我以前也不知道你心理这么阴暗。”楚云裳张嘴就道。
“嗯?”墨染尘脸色隐隐一变。
楚云裳也是微微一呆,该死的,怎么没过脑子就将这话给蹦出来了,这不明显是自讨苦吃吗?
她很想对着墨染尘笑笑,表示自己并无恶意,可是哪里笑的出来,那张脸僵硬的跟僵尸似的。
心底一声暗叹,楚云裳抓过酒碗,咕噜咕噜一口气将碗里的酒喝掉,砸吧砸吧嘴巴,将视线转移到酒坛上。
墨染尘焉能看不出来楚云裳是在故意分散他的注意力,倒也不是太在意,提起酒坛又给楚云裳倒了一碗。
楚云裳拿起酒碗,觉得这气氛沉甸甸的压抑的心头难受,她对着墨染尘示意了一下,说道:“王爷不是说要喝酒的吗?”
“嗯。”依旧是单音节的一个字,墨染尘拿起手腕和楚云裳轻轻碰了一下。
修长白净的手指,修理的干干净净,手指手背,没有任何的毛孔和疤痕,精心保养的程度令的楚云裳心头难受,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和墨染尘比较起来简直就是一团糟。
眼下这情况,可不正是一团糟。
“喝吧。”楚云裳又是一仰脖子,将酒灌进喉咙。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刚才那句话给刺激了的缘故,墨染尘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喝酒的速度也慢了许多,一碗酒喝掉,他轻声自语道:“楚云裳,或许,我真的有点心理阴暗。”
楚云裳呆了呆,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竖起耳朵不敢再错过任何一句话,哪里知道墨染尘说了这话之后,就不再开口,喝酒的速度倒是变快了。
楚云裳一时无语,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她和墨染尘喝起酒来倒是千杯嫌少,但是有这样的知己吗?这话说起来,简直就是一句也嫌多。
二人各有心事,未免意兴阑珊,似是存了心思要借酒消愁一般,你一碗我一碗喝的没个节制,珠儿在一旁看着,觉得自己都快要傻掉了。
珠儿本饿的要死,可是看楚云裳和墨染尘如此模样,哪里还敢坐下来吃饭,赶紧的,端着一碗白米饭跑了个没影,她宁可饿死,也不愿意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之中被折磨而死。
一坛酒喝完,楚云裳又是拎了一坛出来,她拍开封泥,随手倒上两碗,估计是因为喝了酒情绪放松的缘故,说的话也是显得无聊。
“墨染尘,刚刚那句话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你不要介意。”她咕噜咕噜的喝掉酒,酣畅爽快。
墨染尘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你说她聪明吧,她偏偏有的时候会犯傻,你说她傻吧,她偏偏比世人任何人都聪明,什么事情都看的通通透透,一言一语皆有大心思。
可是她明明不是一个有大智慧的女人,做对了事,她比谁都高兴,做错了事,她会内疚,道歉起来干净直接,毫不拖泥带水。
性格方面又是大大咧咧,不同于一般女人的柔婉,也没有一般女人那种暗藏不漏的心机,她其实很简单,可是愈简单,反而愈发的难以琢磨。
墨染尘想起墨龙皇曾经给过他一本黄金叶制成的金书,那本书,只有寥寥十来页纸,可是里面的内容,他读了好多年,也不曾真正读懂。
是否,楚云裳,也是一个这样的人?
墨染尘不确定是不是,更加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需要去了解楚云裳。
而他此刻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大抵还是因为御书房内,墨龙皇的一番话让他深受震撼,他在反思,可是反思的结果会是什么,他相当迷惘。
喝了一大口酒,墨染尘轻声说道:“我若说我全然不在意你肯定不信,但是事实上,我的确没你想象的那么在意,更多的,应该还是吃惊吧。”
停顿了一下,他干脆将碗里的酒喝完,又是倒了一碗,这才接着说道:“很多人都觉得我难以接触,这算不算是阴暗?又有人说,我不近人情,这算不算是阴暗呢?其实很多时候,一个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是阴暗的吧,因为一个人的世界,注定没有光明。”
这话说的悲伤,墨染尘似是想起了什么心事,他叹了口气,抓起酒碗,一口气饮尽。
再去倒酒的时候,楚云裳将他的手按住了,楚云裳眼神疑惑而迷离,似是在看一个怪物,直看的墨染尘心头发毛。
“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你也没给过我了解的机会,但是料想不是好事,所以这事暂且不提,我只是很奇怪,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或者说,你对待我的态度,出发点是什么?”
今日的事情,终究还是在楚云裳的心里留下了阴影,她本不想拿这事来说事,可是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也不知道问过之后会不会得到一个答案,那答案有是否会让自己满意,但是终于还是问出来了,这反而让楚云裳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出发点是什么?”墨染尘缩回手指,无意识的放在鼻翼边嗅了嗅,有闻到一种属于楚云裳的香气,这香气让他极为心安。
然后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算是答案吗?”楚云裳心想,这明显不是答案。
心头莫名酸楚,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眼角干涩的疼,楚云裳随手一抹,一滴眼泪,悄然滑落在掌心之中。
温热的眼泪,晶莹夺目,楚云裳低头,看着这朵晶莹,如被雷劈,她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哭?
她这种人,竟然会流眼泪。
这滴眼泪的亮光,反射到墨染尘的瞳孔之中,墨染尘瞳孔微微收缩,“你哭了。”
“哭个pi,眼睛里进沙子了不成吗?”楚云裳大声怒吼。
楚云裳给墨染尘的印象太过强势无敌,原本墨染尘心存怀疑,可是听楚云裳一说,又是以为自己理解错误,他心情七上八下,复杂莫名。
“进了沙子,我给你吹吹吧?”墨染尘还真的侧过头来,脸颊贴向楚云裳的脸。
他身上的气息薄薄的凉凉的,在这个暖热的下午,如同一剂清洗剂一般的,给人一种涤荡心灵的清爽感。
楚云裳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忍不住将自己的脸贴过去了一点,她的脖子一动,二人的脸颊,紧紧的贴到了一起。
大眼瞪小眼!
二人均是目瞪口呆,显然始料不及会发生这种事情。
如触电一般的,楚云裳的脑袋弹一般的移开,虽然竭力假装若无其事,可是脸上,还是有一抹浅浅的羞红浮现出来。
素来不知道羞耻感为何物的楚云裳惊的不轻,这种感觉简直比被人刺了一剑还来的可怕,她心头惴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反应,又是担心墨染尘因此误会,以为她是一个轻薄的女人。
总之各种情绪一一浮上心头,要多古怪有多古怪,楚云裳这十多年的少女心事,在这轻轻的碰撞之下,悉数浮上心头,难以抹去。
墨染尘的反应没楚云裳这么细腻,不过他伸手模脸的动作却是弄的楚云裳眼皮子猛跳,生怕墨染尘做出什么她难以承受的事情来。
好在墨染尘并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他的想法很简单,只是单纯的想帮楚云裳吹掉楚云裳眼里的沙子。
清凉的手指,小心翼翼的翻开楚云裳的眼皮,墨染尘认真的盯着楚云裳的眼睛看了看,说道:“没看到沙子。”
“好像是到肉里面去了。”此刻的楚云裳哪里敢承认,这话说的又是紧张又是忐忑,生怕墨染尘一不小心就戳破了她这层虚伪的面具。
“嗯。”墨染尘轻轻点头,仔细的吹了吹,他喝了酒,嘴里有着一股清淡的酒香,但是这酒香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味道,那味道说不清道不明,足够好闻,也足够让人心安。
凉凉的风,吹在楚云裳的眼睛里,吹在楚云裳的脸上,异样舒爽,让楚云裳的心,情不自禁的往下沦陷,表情享受。
“好了。”淡雅的声音传来,墨染尘端正坐姿,敛了眉眼,从容如水。
楚云裳心头古怪的情绪未能全部散去,也不敢去看墨染尘的脸,她盯着那碗清亮的酒看着,似是要在碗里看出一朵花来。
“喝酒。”一咬牙,楚云裳招呼道。
墨染尘随意一笑:“不醉不归!”
随后便没了声音,二人你一碗我一碗喝起酒来,都是极为爽快之人,心事隐藏之后,表情磊磊落落,丝毫看不出异样。
但是喝酒的心思却是一样,二人都是功力深厚之人,但是此刻心存默契,都没有运功逼酒,而是实打实的一碗接着一碗的喝。
“墨染尘,你这个怪胎,难道喝不醉的吗?”不知道第几次从房子里搬酒坛子出来,楚云裳没好气的抱怨。
她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脸颊绯红,如映桃花,又好似有一朵桃花在她的脸上极致绽放,人若桃花,桃之夭夭。
说着这话,她小小的打了一个酒嗝,平添几分娇憨的傻气和可爱,褪去了锋芒,敛去了凶光,此刻,她不过是一个需要被宠爱的小女人而已。
“我其实快要醉了,但是想着你还没醉,我怎么能比你先醉。”墨染尘的声音徐徐传来。
他也喝的差不多了,声音不复清雅,嗓音变得醇厚许多,也分外的性感,不同于楚云裳脸颊上如同桃花一般的红,他喝的越多,脸色愈发的苍白,也愈发的高贵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咯——”楚云裳又是打了一个酒嗝,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墨染尘吓一大跳,刹时清醒许多,人影一闪,将她抱在了怀里,赶忙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有点想睡觉。”楚云裳糯糯黏黏的说了这话,脖子轻轻一歪,依在墨染尘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她手里的那坛酒,始终抱在怀里,似乎不将墨染尘灌醉不肯罢休一般,倔强的人儿倔强的生命,令的墨染尘心头微微一凛!
“楚云裳,为什么你有的时候,会这么的傻?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要如何,我才能真正的将你看透看懂?”
喉咙里微微翻涌的酒气让墨染尘在抱着楚云裳的时候有一种酒不醉人人不自醉的熏然之感,他低声叹了口气,稍一运功,酒精被逼成汗液瞬间蒸发,他整个人立即清醒,眼睛清亮如灿星,再无一丝醉意。
墨染尘轻轻的掰开楚云裳的手,将她手里的酒坛子拿开放在桌子上,怀抱一空,楚云裳双手一阵乱抓,又是逗的墨染尘一笑,不过很快墨染尘就笑了不出来了,失去了酒坛子的楚云裳,抓了半天没抓到东西之后,双手竟是死死的搂住了他的脖子,如树袋熊一样的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该死的,这个姿势实在是太诱人了,你是在爬树吗?”墨染尘一阵无语,这女人真是天大的胆子,难道就不怕自己把她扔出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