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查司大院里一派沉寂,鸦雀无声,人们纷纷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谁也没有想到雷彪会死在他手下的队正手里。
“杨军,雷彪待你不薄,你竟然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来!”震惊之余,孔天涯回过神来,伸手一指那个队正,厉声说道,他万万没有想到古天义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就将杨军给收买了。
“孔副司正,雷哨官对在下确实关照有加,在下也一直以雷哨官马首是瞻。不过,在下知道什么是恪尽职守,更知道什么是滔天大祸,孔副司正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挟持上官,以下犯上。”杨军面无表情地盯着孔天涯,沉声说道,“按照大顺军律,以下犯上乃是足以杀头的重罪,在下这也是迫不得已,要为兄弟们谋条出路。”
“好个迫不得已!看来古天义给了你不少好处。”望着大义凌然的杨军,孔天涯冷笑着,一脸的不屑。
“孔天涯,你为了毕时节违背本司正的命令,看来毕时节给了你更多的好处。”这时,古天义忽然开口,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孔天涯,意有所指地说道,“还是说,你和毕时节之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谭纵并没有将毕时节的事情告诉古天义,不过古天义已经从谭纵对稽查司的态度上感觉到谭纵的矛头对准的就是毕时节,否则的话绝对不会给与自己六品以下官员先斩后奏的权力。
既然孔天涯已经与古天义撕破了脸皮,那么古天义已经没有必要在乎与毕时节之间的关系,在他看来,今晚过后恐怕毕时节就再也不能被称之为“毕大人”了。
“大胆,你竟然直呼毕大人的名讳。”孔天涯闻言吃了一惊,他吃惊的不是古天义知道自己与毕时节关系密切,而是古天义竟然直呼毕时节的名字,这在官场可是一种大不敬的行为,同时也是一种忌讳,更是一种态度。
“事到如今,再纠缠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古天义冷笑一声,面色阴冷地盯着孔天涯,“看在同僚的份上,本司正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放下武器,立即投降,否则就别怪本司正不客气了。”
“想要孔某束手就擒,简直白日做梦!”孔天涯闻言,刷一下拔出了腰间的刀,冲着身后的人一举,嘴里高声喊道,“弟兄们,只要我们冲出去,毕大人会给我们做主的!”
孔天涯的话音刚落,跟在他身后的人纷纷拔出了兵器,准备殊死一搏。
见此情形,雷彪手下的那些兵丁顿时面面相觑,随后骚动了起来,逐渐分成了两部分:杨军的人与韩坤汇聚在了一处,而另外一名队正则带着他的人与孔天涯站在了一起。
双方很快形成了对峙之势,虎视眈眈地瞪着对方,一场火并一触即发。
“既然你想死的话,那么本司正就成全你。”古天义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孔天涯和他身后的那些人,伸手一指孔天涯,高声说道,“孔天涯意图谋反,将其就地正*法!”
孔天涯闻言,心中不由得一惊,他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刚要转身向后看,猛然,一把锋利的刀头从他的胸口伸出。
四周随即响起一片惊呼,人们纷纷向孔天涯的身后望去,一脸的震惊: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将手里的刀插进了孔天涯的后心,此人是投靠了毕时节的王哨官手下的一名什长。
与此同时,张哨官、李哨官和王哨官的颈部纷纷被架上了一把明晃晃的刀,三名立在他们身后的什长不约而同地将手里的刀对准了自己的上司。
“本司正已经得到官家亲派钦使的授命,盐税司六品以下官员,先斩后奏,有谁不怕死的话,尽可来一试!”趁着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古天义向前走了几步,冲着右上方一拱手,高声说道,他原本一瘸一拐的左腿忽然之间恢复如常,没有任何的异样。
“官家!先斩后奏!”听闻此言,对峙的双方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惊呆了,愕然望向了昂首挺胸站在那里的古天义。
那名刺了孔天涯一刀的什长随即松开了刀柄,小跑着来到古天义的面前,冲着古天义拱了一下手后,面无表情地立在了他的身后。
那三名什长也押着三名哨官,倒退着身子,缓缓来到了古天义的身前,然后冲着那三名哨官的后腿窝处一踢,三名哨官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古天义的面前,一个个面无血色。
古天义自从接掌稽查司以来,表面上维持着稽查司现有的势力格局,暗中却施展各种手段,对五大哨官的中下级军士大力拉拢,秘密培养了一些自己的羽翼,在今天晚上的冲突中忽然发难,使得孔天涯一败涂地。
“今天晚上的这个局是……是你设下的?”孔天涯望了一眼胸口露出的刀尖,又瞅了瞅古天义打着木板的左腿,脸上充满了惊愕的神色,他这个时候终于明白过来,古天义晚上摆的是鸿门宴。
“如果不是本司正将那个报信的人放进来,你以为他能进的了稽查司?”古天义抽出腰刀砍断了左腿夹板上的绳子,将左腿从甲板里抽出来活动了一下,冲着孔天涯微微一笑,脸上的笑容充满了得意,“如果不这样的话,本司正怎么能知道这稽查司里究竟有哪些是你的人?”
孔天涯闻言不由得急怒攻心,嘴巴一张,一口鲜血喷了出去,他在稽查司里辛辛苦苦经营了多年,结果却被古天义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就毁掉了一切,而且还丢了性命。
在现场众人的注视下,孔天涯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几步,身体一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落地的一刹那,由于背上腰刀的刀柄受到了地面的撞击,刀身猛然从孔天涯的前胸透体而出,他的身体骤然绷紧,随后身体变得软绵绵的,脑袋缓缓向一旁歪去,没有了声息。
“来人,将这些叛乱者拿下,如有违抗,格杀勿论!”古天义瞅了一眼死去的孔天涯,伸手一指那些跟着孔天涯的人,厉声喝道。
“上!”韩坤闻言,一挥手里的腰刀,领着身后的军士气势汹汹地向那些神情惊惶的人扑去。
咣当,咣当……
不等韩坤领着人靠近,一阵兵器落地的声音响起,那些惊慌失措的军士纷纷扔掉了手里的兵器,高高举起了双手:当孔天涯被杀死并且古天义搬出了官家后,他们就已经丧失了抵抗的勇气和信心。
古天义面无表情地冲着韩坤挥了一下手,韩坤就将那些垂头丧气、神情惊惶的军士带走,关进了稽查司后面的仓库里,派人严加看守。
自此,稽查司的大权终于落进了古天义的手里。
谭纵得到古天义已经掌控住稽查司的消息后,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看来古天义还真的挺有办法,没有向他要一个人的援兵,不声不响地就解决了稽查司。
否则的话,谭纵不得不调动城防军去对付稽查司,虽然那些稽查司的士兵不是城防军的对手,不过双方一旦打起来的话就给了毕时节很大的可乘之机,使得他能趁乱离开扬州城。
毕时节虽然跑了,可如果稽查司被掌控住的话,那么就等于断了毕时节的一条“左臂”,令其元气大伤,难以在扬州城翻起什么大浪。
“你带上这半枚铜钱,告诉古司正,让他带人前来府衙,本官有任务给他。”喝了几口茶后,谭纵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从身上模出半枚铜钱交给立在身后的沈四,沉声吩咐他,“告诉他,毕时节通敌叛乱,罪该万死,对于稽查司那些追随毕时节的人,只惩首恶,至于胁从者,本官允许他们戴罪立功。”
“黄公子,毕时节在稽查司经营多年,如果让那些稽查司的人参与今晚的行动,会不会误了大事?”沈四接过那半枚铜钱,急匆匆地离开了,一旁的周敦然见状,不无担忧地看向了谭纵。
“周大人放心,稽查司里毕时节的死忠和骨干已经被古司正一网打尽,剩下的不过是一些普通军士而已,如今毕时节东窗事发,那些军士定然不会为虎作伥。”谭纵微微一笑,向周敦然解释。
其实,谭纵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没说,如果毕时节被韩天擒获的话,那么谭纵现在不会用稽查司的人,可是现在毕时节跑了,他料定毕时节不会束手就擒,定然会负隅顽抗、困兽犹斗:
毕时节不仅在盐税司里经营多年,在扬州城里也是广有党羽,他这么一跑的话,一定会在扬州城里兴风作浪。
扬州城人口数十万,驻扎在城里的城防军一千多人,府衙公人两三百人,搁在平常足以维持扬州城的治安,可如果毕时节暗中捣鬼的话,这点儿兵力就显得太少了,谭纵需要将尽可能多的兵力来应对狡猾的毕时节。
周敦然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暗自佩服谭纵的魄力,如果换做他的话,为了稳妥起见是绝对不会用稽查司的人,今天晚上的事情太过重大,他实在冒不起这个风险。
“让扬州漕运司司守杨梁前来见本官。”谭纵随后向站在凉亭外的秦羽点了一下头,漕运司里还有三百漕兵,这是他手中最后一支后备力量。
作为扬州城里的正六品官员,杨梁今晚也参加了周敦然的酒宴,他的佐官——扬州漕运司副司守葛玉良在刚才的一轮抓捕中被抓。
由于谭纵在扬州城里主要与三大衙门的人打交道,与漕运司并没有过什么接触,因此杨梁和谭纵只是有过几面之缘。
面对今天晚上的事情,杨梁心中惴惴不安,他与葛玉良关系密切,怎么也想不到葛玉良竟然被钦使大人给拿下,万一葛玉良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肯定会牵连到自己。
谭纵之所以要晾杨梁一阵儿,并没有立刻调用漕运司的漕兵,就是要给杨梁巨大的心理压力,这样他才能更好地支配此人。
“下官扬州漕运司司守杨梁见过钦使大人、钦差大人!”不一会儿,一名高个子、黑脸庞的中年人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先是冲着谭纵和周敦然拱手施礼,随后向鲁卫民和方有德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杨大人,葛玉良在漕运司内部可有党羽?”谭纵瞅了杨梁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
“钦使大人,确实有几个人与葛玉良走的比较近。”杨梁的脸色微微一变,身子一躬,恭声说道。
谭纵闻言,盯着杨梁看了一会儿,使得杨梁万分紧张,汗如雨下,谭纵刚才说的是“党羽”,而他回答的则是“走的比较近”,两者的意思可谓相差千里。
如果漕运司有葛玉良党羽的话,那么杨梁身为漕运司的司守,面对着就在自己眼前的结党营私,他无论如何都难辞其咎,势必受到葛玉良的牵连,轻则丢官罢职,重则锒铛入狱。
而如果漕运司里只是有人与葛玉良走的比较近,并不能称之为“党羽”,那么杨梁顶多有个失察之责,最坏的情况也不过丢官罢职而已。
不仅如此,杨梁此番话还在试探谭纵,看看他究竟想如此处置漕运司,是大动干戈还是柔风细雨。
“杨大人,你回去召集漕兵,逮捕那些与葛玉良走的近的人,投入扬州府大牢,而后带兵前来府衙,本官有事要让你去做。”片刻之后,谭纵微微一笑,望着大汗淋漓的杨梁说道。
“下官遵命。”杨梁闻言,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面露惊喜的神色,冲着谭纵一拱手后快步离去,边走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谭纵刚才的一句话不仅表明他没有大动漕运司的意思,而且还将杨梁从今晚的这件事情里给摘了出来,这使得杨梁心中对谭纵万分感激,如果谭纵愿意的话,完全可以趁机致杨梁于死地,可是谭纵却放了杨梁一马,受了如此大恩的杨梁自然感恩戴德,欠下了谭纵一份天大的人情。
之所以要放过杨梁,谭纵心中有着自己的考虑,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官家要动漕帮,因此他要与漕运司搞好关系,进而对漕帮施加压力,同时这也是对杨梁身后势力的一种变相的拉拢。
另外,谭纵还有一个私心,那就是施诗做生意自然离不开漕运,有了杨梁的关照,那么她定然会少了很多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