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头张感觉这次很倒霉,从大陆偷渡到香港一般有三条线路,中线从梧桐山、沙头角一带的陆路,翻越铁丝网,就可到达香港,不过这条线路两边防范十分严密,探照灯、哨岗和警犬,都是致命的危险。
西线从深圳这个小小的渔村附近下水,泅渡到香港的沙桥村,几千米的水路,要一直游泳过去,难度很大,每年都会有很多偷渡客溺死。而且水面上的民兵巡逻很严。
蛇头张跑的是俗称的东线,这里路程最远,却是一条比较隐蔽的偷渡路线,两岸防范都不是太严,是最安全的一条线路,从广东石角头上船,经过几天海上颠簸,在新界偏僻的黄竹角登岸。
这条线路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海浪,碰见较大的海浪,对于偷渡的小木船来说危险很大,所以蛇头们一般选择在冬季到三月份之间进行偷渡,这时的海浪比较小,危险可以降到最低,蛇头张在这条线路跑了三年,没有一次出过意外。
1979年3月5日,蛇头张的船刚进入大鹏湾,遭遇了一股潜流,这股潜流范围很大,蛇头张那艘破旧的木船在潜流里坚持了半个小时就漏水了。
船最后在汹涌的潜流里散架了,靠着几块破木板,蛇头张和那些大陆客经过一个小时的挣扎,被海浪冲到海岸上。
蛇头张踏上海岸,朝地上呸了两口,骂骂咧咧两句,奇了怪了,这个时候竟然会碰到潜流,算是流年不利,好在这些偷渡客没有人出事,钱还是能挣到的,不过要把他们运送到指定地点,得大费周折了。
“张哥,这是什么地方啊?会不会碰见警察呀?”其中一名身材健壮的偷渡客问道,经过海上的一番折腾,他们感觉到跟预计的偷渡有点不一样。
蛇头张张望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这群忐忑不安的偷渡客,他安慰道:“放心吧,这里已经是香港的地盘。”蛇头张作为香港人,长期在边界活动,他早已认出这里是吉奥岛,地处偏僻的西北角,岛上应该有个警察所,但不会超过三名警员。
蛇头张又看了看这群偷渡客,这次从石角头接过来的总共有十八名偷渡客,十六名来自福建,刚才问话的就是其中一名福建人,名叫海腾,隐然是这群福建人的头目,而另外两名头裹白巾的是云南人,看打扮好像是少数民族,蛇头张运送了成百上千的偷渡客,还从来没有见过穿着民族打扮的人。
“咦?”蛇头张看着这群偷渡客,猛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在这群偷渡客最后面,有一个皮肤白皙,年岁不超过二十的少年,这个人好像没有见过,他不由清点了一下人数,有19人,妈的?真是怪事连连了,这名少年人不知道从哪儿多出来了?
“喂,小子,你从哪儿来的?”蛇头张指着那名年轻人问道。
那位少年也是一脸茫然,显然也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
“喂,问你呢?”蛇头张过去推了一把少年。
其他的偷渡客也发现了这名少年,几天的海上旅行,他们也没有见过这位年轻人,这人就像凭空出现一般。
“嗯……我……?”年轻人也四处张望,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到年轻人有点犯傻,蛇头张也顾不上细问缘由,妈的,先带着一块跑吧,回头再想法把他偷渡的运费再榨取出来。
“不许动,我们是香港水警!”就在众人狐疑之际,从旁边冲出两名警察,泛着亮光的左轮手枪枪口指着这群人。
蛇头张这下才真正发出感概,太他妈倒霉了,今年真的是流年不利!
见到只有两名警察,其中一位居然是一位年轻的女警察,另一位男警察岁数不小,福建人海腾眼里闪过一丝凶狠,冲着周围的同伴做了个眼色,这是准备群起围攻。
蛇头张毕竟久经江湖,早看明白海腾的意思,这帮大陆客,胆子也忒大了,还想袭警!他忙拽住海腾,低声道:“活腻了,你要袭警,全香港的警察都会追捕你,以后甭想在香港落脚了!”
这次虽然被抓住,大不了被遣送回去后,再找机会偷渡就行了,要是敢袭警伤人,以后在香港真的很难混了,而且会连带着自己所在的偷渡团伙也受到牵连,保不齐被警察连根刨起。所以蛇头张急忙制止了海腾的行为。
那名岁数大的警察经验丰富,也看出海腾的心思,手里的枪口也隐隐指着他,让他不敢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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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籍贯?”年轻的女警察看着面前皮肤白皙的少年,例行公式做笔录。女警察叫张秋,在警校时本是一名成绩优异的学生,前程被教官们看好,结果在毕业仪式上不小心得罪了那位胖嘟嘟的警务处处长,被发配到这荒无人烟的吉奥岛。
吉奥岛虽然偏僻,但并不是偷渡客们喜欢落脚的地方,所以很少碰见偷渡事件,经过那位老警察事后点拨,张秋才知道那伙福建人心存不善,哼,那伙人要动手就好了,本小姐在这岛上闷了两年,早就手痒痒了,她对自己的武技十分自信。
“姓名叶天!籍贯是什么?”对面这位站立的年轻人带着一丝微笑,好像逐渐适应现在所处的环境。
“就是你是哪个省的?”张秋不耐烦答道,这个年轻人看着比较顺眼,不过籍贯都不知道是什么,怎么像个白痴。
这些偷渡客大部分都是来自沿海的广东、福建、浙江几个省、遣返时由各自省负责带回,会严加管教,所以文档里有这一项。
“嗯……我也不知道!”对面的年轻人想了想,回答道。
张秋白了一眼对面的年轻人,在籍贯一栏里填上“不明”,小小年纪,倒像是个熟练的偷渡客,只有老练的偷渡客,才会故意隐晦自己的身份。
“小姐,你那本书能借我看看吗?”叶天指着张秋桌上一本书问道。
那是一本徐志摩诗集,岛上日子苦闷,张秋靠着书籍解闷,逐渐喜欢上了诗歌文集之类。
“拿走吧!”张秋对着这白皙的少年郎笑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位年轻人还喜欢诗歌,不由对这年轻人产生了一丝好感。
“我会还给你的!”叶天欣喜地拿过书。
张秋不置可否,一本书而已,这个年轻人居然十分高兴,她绝对想不到这本书竟然改变了她后面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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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紧邻警察所的村公所,叶天手里攥着那本书,现在他们这群偷渡客就临时关押在村公所里,而那位倒霉的蛇头张却单独被关在警所里,和他们隔离开来。
岛上只有一个破落的渔村,人口不多,这个村公所平时也基本不用,所以老练的警察就选择了这处关押地,把大门一锁,也不虞他们费劲逃跑,荒芜的岛上,他们想跑也跑不了哪去。
而接送他们的船只要两天后才能来吉奥岛,还有两天,老警察摇摇头,毕竟搁着这帮人在这安静祥和的岛上,是个隐患。
叶天刚进院里,就发现了那群福建人的眼光,一个个都狠狠地盯着他。叶天混不在意,径直往自己的床铺走去。海腾满眼凶光,朝旁边的一人努嘴,那人叫大头,穿着一件夹衫,露出的腱子肉十分发达。
大头突然发力,猛地冲向叶天,手里的拳头大如钵头,向叶天后脑猛击下去。这一拳力大势沉,如果砸中了,必然将人砸晕了。
可是这一拳却落空了,叶天虽然没有回头,却仿佛看见一般,微微侧步,闪过了这凶猛的一击,大头踉跄一下,被叶天伸腿一拌,差点扑倒在地。
海腾诧异一下,没有想到这年轻人身手敏捷,他低声怒吼道:“大家一起上,教训这凶煞,就是他毁了咱们这次偷渡!”
十几名福建人听了这话,顿时把叶天团团围住了,只要海腾一声令下,这伙人能把叶天活活撕裂了。
“住手!”在这群人身后有人发出一声。
海腾猛然回头,发现是那两名民族服饰打扮的人,正是岁数较大的一人出声阻止。
“和叔,这事你不要管了!咱们千辛万苦准备这次偷渡,结果却坏到这人手上,怎么也得让大家出了这口闷气!”海腾气势不减,言语上一点不客气,这两名云南人虽然和他们同船几天,但大家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倒是相安无事。
“海腾,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这次偷渡出了问题,跟这年轻人没有任何关系!”那位叫和叔的人说道。
“不行!今天必须好好教训他!和叔,这事你就不要再管了,否则……”海腾跨前一步道,旁边已经有几名福建人围了上来。
那名年轻点的少数民族见众人凶相不减,忙趋前一步,想挡在和叔前面。
和叔一伸手,拦住自己同伴,朝着海腾语气威严道:“这事我必须管!”
“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来管?”海腾满脸凶光,恶狠狠地说道。其余的福建人已经都围了过来,冷冷地盯着这两名少数民族,就像看着两条不知死活的走狗一般,因为在几天的相处中,他们已经了解到,海腾和他三名同伙,都曾经是退役的武警官兵,功夫十分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