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凝幽正担忧着天仙,那守亭的下人拦住她与秦天璘的去路,秦天璘质问姚鸢羽后,那姚鸢羽已经用帕拭干了眼泪,淡淡一笑,道:“不得无礼!”那些下人当即遵命退下,凝幽心下想,当初她何尝不是这般威风?可叹如今……
秦天璘问道:“姚小姐,在下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我知道。”姚鸢羽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秦公子,鸢羽不想为难你们,只是……鸢羽只是叹自己与公子缘分尚浅,鸢羽别无他求,希望公子能为鸢羽作一首诗,以慰……以慰鸢羽一片心意……”姚鸢羽说得极其得体,伤感,让人不忍拒绝!
凝幽真没想到这个姚鸢羽如此难缠,一看到她对秦天璘含情脉脉的眼神,她就觉得心中不舒服,她在思忖秦天璘是不是会答应,正凝神,秦天璘朗声道:“好!在下可以为姚小姐作一首诗!只是……”他凝目看着凝幽,浅浅一笑,对凝幽道:“我要与你一同作!”凝幽正想说“我不会”可是秦天璘已经牵住她的柔荑,不容分说带她来到书案前,她欲挣开,秦天璘握地更紧了,那眼神分明在告诉她:莫非你不想帮我?凝幽的掌心被他握在手中,竟然那么温暖,一种异样的感觉再次涌上她的心间,她不忍抗拒,也不想抗拒,至少她知道,这种厚实而体贴的感觉从未有过,她微扫寒眸,秦天璘英伟的身影便映入眼帘,于姚鸢羽嫉恨而羡慕的眼神里走过,与众人一片艳羡的赞叹声里走过。亭外,烟花流转,花灯迷街,幕纱轻卷,凝幽想,这次权当帮他,只是,这种感觉也许让她永生难忘了。
孤独千年,寂寞千年,蓦然有一天有一个人时时刻刻关心她,体贴她,那份柔情与情意总是深深感染她。尽管以前高高在上,可是那又如何,没人能懂她的心,没人能理解她的欢喜与忧愁,而现在,掌心的温度提醒她她不是孤高飘远的,她不是无人解读的,她没有那种被亵渎的感觉,反而有种微微欢喜。仿佛一枚小石投入水中,悄悄晕开一圈涟漪……
秦天璘铺开宣纸,含笑凝视着凝幽,凝幽淡淡承接这股柔情,寒声道:“秦天璘!我真的不会……”秦天璘淡笑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凝幽清目闪烁,冷面不语,只是面上悄悄晕开一层嫣红,月光透过洁白的纱幔,洒落在诗意漾开的亭中,凝幽的神情竟然如含羞的冰冻百合!
秦天璘让凝幽执笔,自己握住凝幽的玉手,仿佛在教她写字一般。凝幽无意中凝睇了秦天璘一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流溢出千种自信与万般柔情,她只觉心内犹如温泉沸腾,秦天璘淡然而立,提笔,蘸墨,落笔,成诗,两人目光交融,仿佛泉水互温,这是凝幽第一次觉得与秦天璘这般接近,是一种心的接近,这种感觉,让她原本冰凉的身子也感到一股股暖意,直荡心扉……
秦天璘与凝幽目光交织,凝幽在慢慢落笔的时分投递给秦天璘一个清艳绝伦的微笑,仿佛芙蓉破晓的温柔,和着千年雪山的冷寂,投映在秦天璘的波心,秦天璘从未见过凝幽如此对他一笑,那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一时心湖荡漾,深深一笑,混若朗月银星。身影相随,落笔成诗,白衣相应,翩若游仙,全然没有看见姚鸢羽凄楚哀怨的眼神与四周围观者的啧啧艳羡……
这一刻,她没有把自己当做高高在上的凝幽公主,她只把自己当做凝幽,如若,她不是无忧界天地之种,如若,她不是背负着三界与无忧界的恩怨,如若,她的身上没有被种上三条绝线,如若,她只是这三界中、凡尘里一名普通的女子,那该有多好,至少,秦天璘可以相伴左右,这种温情与体贴是她孤独千年、寂寞千年、冰冷千年未曾感受过的,然而,世间哪来“如若”?这就是她的宿命,终身孤独的宿命,毕竟,她不会选择灰飞烟灭……
秦天璘,你可知道,这一刻将是我永世不忘的劫!
笔落,凝幽瞥见那苍劲刚健的字体呈现出一首简单深意的诗来:
执子之手,以证吾求
风雨同路偕白头
执子之手,以昌汝修
浮生伴君逍遥游
那也许算不上是一首诗,也许,秦天璘觉得没必要在凝幽面前展现他的满月复才华,但是,他想让她知道自己的一片诚心!
凝幽自是明白其中的深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许在凡人看来,这是一件多么浪漫多么容易的事,然而,她办不到,她是仙,怎会老?也许,她会在三界与无忧界的恩怨中香消玉殒,哪来携手?秦天璘的一片心,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知道,因为,她承诺不了,也负担不起。既然无缘,何须誓言?
秦天璘的温润的笑容仍然凝在眉梢,然而凝幽的笑意早已荡然无存,掌心的温度提醒她她在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心口的阵阵刺痛让她目中开始渗寒,这种痛,她开始知道是什么了,这就是所谓的“动情”!就是会开启她第三条绝线令她灰飞烟灭的毒药!
凝幽迅速抽出自己被握在秦天璘手,紧紧抚住心口,玉颜上写满痛楚,一把推开秦天璘,也不管什么赞叹、艳羡、嫉恨,当即跑出缀满轻纱的亭子,秦天璘还没反应过来,凝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亭中了。
“仙子……”当即折身去追,那张缀满情意的简洁的诗被姚鸢羽紧紧握在手中,和着晶莹的泪水,还有苦悲交织的喃喃自语。一遇天璘终身误,也许,这也是姚鸢羽终身的劫……
凝幽只管向山上跑去,脚下生疼,心口如针扎般刺痛,身后的呼唤一直隐隐相随,明晃晃的月光均匀散落在每一寸树叶上,仿佛一颗颗透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