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榷完事,林易与师姐便走出了祭祀大人的屋子,走到只有闰无声一人独自站立的小院当中。
祭祀大人是个睿智的老人,年岁过百,值得人们敬重。他目睹眼前的少年少女直走小院,向着那满是嘈杂的人群中走去,浑浊的双眼没有掀起一丝的情绪与波动,仿若一位木然呆滞的普通老人。
眼前的二人已经莫入那满是拥挤的人群后头,闰无声见此,这才匆匆走进屋内。
屋内依旧安谧寂静,祭祀大人则从新坐回那张原先坐过的木椅,桌上放着三只散落开来的茶杯,两杯依旧还冒有热气,唯有一杯空空如也,不见茶水,不见温气。
祭祀大人见到闰无声走来,缓声说道:“无声啊,过来坐吧,我有件事情想交代给你!”
闰无声闻言,哪里敢有半丝违抗,当下便恭敬躬身而入,直至走到祭祀大人面前之时,他才抱拳恭敬说道:“请祭祀大人吩咐!”
祭祀大人眼光深远,寓意远大,远不像他此刻的模样这般虚弱而木然,仿佛就连站起来这个简单的姿势也要经过很辛苦的时间去做,但此刻他在看着眼前这名恭敬到毫无半丝异心的闰无声时,却平静无比说道:“不用拘束,坐下先喝杯茶水吧,早上你趁天色漆黑便开始辛苦好几个时辰,辛苦了。”
“如若不是老朽实在老迈不堪,做事的手脚不利索,也不会让你做这些琐碎的杂事,但你也知道老朽的年数不多了,所以在成为村中祭祀之前便要学会如何成为一名资格的祭祀,不然村中的人们岂会尊崇你?”
闰无声听到这里,顿时更加尊敬说道:“无声一定不会辜负祭祀大人的嘱托!”
祭祀大人见此,这才缓和下严峻的脸色,说道:“即使如此,老朽也就放心了。”
“成为祭祀,首先便要将村中的利益放在首位,我唤你来,今日便是要让你学习如何进行龙桥大祭。每年我村都会有的龙桥大祭,以此来请求昊天降临雨水,灌溉我们的庄稼,给予我们生存下去的条件和勇气,所以等会儿我进行龙桥大祭时你定要仔细看清楚,错过一次机会往往就等于错过一生的机会,我不希望你在成为祭祀的过程中出现任何意外。”
闰无声听到这里,便又是无比凝重严肃的点了点头。
祭祀大人见闰无声不断点头,说道:“好了,走吧,带上该用的东西,时候也不早了!”
闰无声回道:“是,祭祀大人。”
两人行出屋内,来到小院之中,祭祀大人手持金色权杖,身穿古老服饰,阳光下的他看起来苍老无比,但其浑浊的眼光不知为何,在此时竟变得充满神采,仿若昊天上的散发出金芒的太阳。
祭祀大人的脚步依旧很慢,行走时更是需要手中的权杖维持平衡,闰无声手提两个硕大的竹蓝,竹篮里面放满了东西,但由于红布的遮颜却是无法看清。
林易与师姐回到了人群的最尾端,闰安抱着闰小晴便站在他们的身旁,骏马儿依旧潇洒自在,低头甩尾,但便在这时,那变了性格的师姐却突然对林易传音问道:“先前那祭祀大人说的话,可信吗?”
林易闻此,有些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回声道:“先前的事情应该是真的,但我总觉得这人掩饰太深,甚至还有什么机密没有说出来,他绝非只是个简简单单的普通老人,况且师姐你也见过,之前在我们一同救治小晴的那个夜晚,祭祀大人的行走脚步可一直不曾落后于我们,所以我觉得这个百年老人,肯定还暗自隐瞒了很多事情。”
师姐听到林易的猜疑与推测,很自然的点了点,她俏脸深藏于白纱之下,故而没有人可以发现她的样子到底为怎样子,但林易是在丛林里见过她模样的人,当时他有震惊也有奇异,但此刻,他却不知道后者的脸色正变得认真起来。
之前的师姐冰冷无情,遇见什么事情只有拳头硬便是大道理,现在的这个师姐没有出手过,她也没有找到机会出手过,但林易知道值得她用全力出手应付的人,大坝村还没有出现。
祭祀大人行走在人群之中,其枯瘦苍老的身影不断从人群中挤过,狭窄的黄泥道上的人员拥挤,但就当祭祀大人走进时,他们终是为其让出一条安然通过的小道;他们很敬重眼前这位手执金色权杖的老人,他们更期待这名看似苍老如枯木的老者可以为他们求来一场盛夏时的清凉大雨。
只有大雨降临,他们的庄稼才得以复活,没有水源的大坝村,一片干涸的让人窒息。
祭祀大人不断走远,从自家的小院步步走远,身后一直跟着那名身为下一代祭祀候选人的闰无声;闰无声老实无比,是个良好的汉子,平日里更是给人一种亲近的好印象,如果不是他的性子有些直,外加他的太过年轻,或许祭祀大人早就将自己的位置传给了他。
林易看着院中二人不断走远,随之便与身旁的师姐轻轻点了点,然后二人随着祭祀大人的脚步,亦然开始穿梭在满是拥挤的人群中。
从祭祀大人的家里出来,只须向右行走十几米,再往西行便可达到龙桥之地。师姐之前便来过龙桥,她感受到过这座古老桥梁带给她的奇异与好奇,所以此番便是由她带着林易不断走向龙桥,走向那复骨的起始之地。
祭祀大人的脚步看起来很缓慢,但他几步成寸的本事却是不容小觑与含糊,寻常的大坝村村民不能看出这些端倪,甚至连跟在祭祀大人身后的闰无声都发现不了,可便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到了人群的最前端,龙桥之前。
龙桥依旧是龙桥,古朴无华,大气而充满风雨经历后的沧桑感。
龙桥的桥墩上,两座栩栩如生的龙头张嘴怒吼,威严四方,众人看到这一现象,不禁都唯唯诺的不敢靠近,但祭祀大人看着眼前这两只饱含历史感的龙头时,却不免叹息一声,仿佛看到了什么事与愿违的不幸之事。
“希望他们真的可以为我带回来一些有用的信息吧,老祖宗庇佑我村啊!”
无人知道祭祀大人心中的碎碎念,亦无人可以揣测出他此刻站在龙桥之前有什么心理想法;在龙桥的桥头前,一章崭新的木桌摆放在此,桌上有新鲜的米饭,还有鲜肉与野果子,看起来极其丰盛,但就在木桌中间,一个硕大的香案立于中央,且上面正燃着浓烟滚滚的香火。
这是进行龙桥大祭时的起礼仪式。
正所谓要做法,便要起势,然后再由专门的人员执法,祭祀大人是村中唯一一个接受过祠堂传承的人,所以执法之人他当之无愧,况且除了他之外,村中再没有人会这些繁杂的仪式。
祭祀大人看着桌上香案,便回过头去身后的闰无声说道;“把竹篮中带来的香炉都拿出来吧!”
闰无声听到吩咐,没有丝毫的停顿便将两个香炉端出,然后送到那张木桌的空余之地悄然放下。
刚拿出来的香炉上没什么都没有,除了一炉的香灰便再无其它,祭祀大人满目凝重的看着这两道香炉,随之便轻走上前几步,继续说道:“给这两座空余的香炉上香吧,切记,一炉为四一炉为五,可不要乱了数字。”
闰无声按照祭祀大人之意,将香火用火焰燃起,然后无比小心的插在了香炉里面,数量便是一炉为五,一炉为四。
祭祀大人见此,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既然香火已是点上,便等同给老祖宗照亮了道路,你且在旁边看着吧,老朽就要开始祭拜了!”
闰无声向侧边小移几步,然后无比恭敬自觉的站立不动,目光则专心致志的停留在那手持权杖的祭祀大人身上,祭祀大人见到对方靠边站着,便是将桌案下早已备好的蒲团移至正中,然后就在全村的人们面前双膝直落而下,无比虔诚的跪在了龙桥之前。
林易与师姐行走在人群中,但就在祭祀大人跪下之时,他们亦然看到了这一幕,这是一种古老的祭拜之礼,没有根源,没有说明,而林易二人,只有遵循。
祭祀大人跪拜于桌案之下龙桥之前,他目光凝重的看着眼前这座石桥,然后又无比恭敬地叩首跪拜数次,嘴中念叨着一阵让人无法听懂的语言;林易走到人群前面,身后紧跟着白衣着身的师姐,二人目光同样凝重的看着前方,但他们集中专注的地方,却是这名苍老无比的枯瘦身影。
祭祀大人一连叩拜了九次,林易心中都数着,除此之外还有那身旁的闰无声也细心数着。
直到九次叩首完毕,祭祀大人便手持金色权杖从蒲团中艰难站起,他回头看了一眼那身在人群前端的二人,睿智的目光清露几分肯定之意,隐隐间又像是点了点头,林易感受到了他的点头之意,知晓对方将近开始龙桥大阵。
因此,他侧头看了那一眼纯净如潭水的师姐,嘴角清露一丝笑意,传音说道:“他要开始了,等会应该便被给我们暗示,到时只要我们配合点端起桌上的那两座香炉进入大阵,便能够以捧香人的身份踏上龙桥,从而抵达西山。”
师姐听到对方传音,柔声说道:“我知道了,等会我会随你一起进入龙桥,其实我根本不在乎身后这些人的看法是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你,或许在我们来到大坝村的第二日,我就会硬闯龙桥而过,才不会干等上这么一个月的时间。”
林易听到师姐虽然性格变了,但有些意识却依旧强势霸道,不禁无奈摇头的笑了笑,他回道:“师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身在他乡便该入乡随俗才是,又哪里有硬闯的道理,况且这个月来,你也见到了这里的人生性淳朴,绝非有什么心坏之人,反之,他们还未我们立下坟头,供我们为上宾,你怎么好意思去硬闯龙桥,从而破坏他们这里的风俗礼仪呢?”
师姐听此,俏皮回道:“那也不见得,虽然这个村子里的人近乎都淳朴的不像样,但总有些人会心生歪念,比如当日我在进入东山之前就见到一名女子哭哭啼啼的说要寻夫,虽然别人看不出什么,但我知道那名女子根本就是作假,而且在她身后,另一名男子显然早已与其狼狈为奸已久,不然又岂会对其模模抓抓?”
林易听到这里,便是皱眉困惑,他脑中极速回想,回想着自己一个月前在村中的所遇到的事,这才回想起来当日的无尸丧礼却是为闰安的好友闰哥自东山上面失踪的事而举办,其中在他那时与闰安身在闰辛家的小院之中,也敏锐的听到了房间里面传来的哭啼声。
红花的哭啼声逢场作戏,虽然哭的很是悲泣,泪水更如瀑水激流,最终哭肿了那双娇女敕的眼眸,但掩不住的是她在假情假意下的那份冷漠与无情;大坝村的人们很淳朴,淳朴到不经世事,他们认为村中每一人都是无比善良的存在,他们更不怀疑村中会出现苟且偷生的丑事,但有些事情,林易与师姐看明白了,他们依旧被蒙在鼓里。
红花的苟且男子是阿牛,是那名曾经与闰哥一同进入东山狩猎的阿牛,阿牛是村中的村民,平日里与闰哥本是以兄弟相称,十分友好,然而便在林易与师姐到来的前一日,他与闰哥一同进山狩猎后,自己事后回到了村子,闰哥却消失不见了。对于此事,大坝村的村民不会对其有所怀疑,毕竟他们都以为东山太过神秘与庞大,是闰哥命中劫数要遭此灾难,与阿牛定是毫无干系;但此事到底与阿牛有没有关系呢?无人知晓,但有人怀疑。
怀疑的人自然是师姐,因为她是亲眼见证对方做苟且之事的人,甚至她曾想过闰哥的失踪,会不会和这名看似无比老实的阿牛有关,只不过她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大,并未将其说出来。
于是,林易在缄默思考片刻之后,便对师姐疑问说道:“你是怀疑闰哥的失踪,与这对唱假戏的苟且之人有关系?”
师姐闻此,传音回道:“我想大致如此,但现在还不能确定,我进入东山甚远,可凭借我的意识感知却始终都未能发现那闰哥的尸体与行踪,如果真的是阿牛动手制造出死亡之象,他也不可能行走到我当日到达的地方。”
说道这里,师姐微顿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也知道,那里的妖兽都已经有了一定的修为,它们当时之所以不敢靠近我们,那是我们身上的气息足矣让它们忌惮畏惧,而阿牛与闰哥若是到达那里,以他们一点不会修行的凡胎之体只怕早就受到那些妖兽攻击了,又哪有单凭阿牛顺利回到村中却消失了闰哥身影的道理?”
林易听到师姐解释,皱眉点了点头,随之突然转变口气说道:“罢了,这件事情与我们无关,既然闰哥都已消失不见,我们自然也没有将其再掀开的理由,况且阿牛与红花的事情他们村中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我只是来复骨的,只要复完骨,我们便该离开这里了!”
师姐闻言,回声说道:“嗯,你说的对,就依你之见吧!”
说完此时,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时间,他们将目光移向那前去开启阵法的祭祀大人,但就在下一刻,他们只见那祭祀大人手持金色权杖,已经无比靠近的站在了桥墩前的两座龙头中间。
龙头看起来颇具威严,像是荒古间的妖兽降临此村,祭祀大人的身影在两头之间站立,不免显得有些单薄而孤立,然而他并不孤立,因为他手持金色权杖,他是唯一可以催动这种龙桥大阵的人。
“阵法现,鸣声起,金杖落,龙升天!”
“我已第十七代祭祀身份,特此起来开启祖宗大阵,请祖宗赐我村风雨吧!”
“开!!!龙桥大阵!”
祭祀大人面对眼前这座不可踏足的龙桥,便是大喝一声,他将右手那把沉重的金色权杖高高举起,又在面色凝重之下往下骤然收缩,顿时使权杖便如一把破天巨斧般凌空刺下,一把刺在了两只龙头之间的一处洞穴中。
轰隆一声!
巨响声高亢刺耳,像是万里晴空的昊天上打出一记响亮的闷雷,祭祀大人将金色的权杖插入拿出洞穴,随之便是猛然将其一转,刹那之间,龙桥之上青光大放,一片碧绿的光线耀眼散发而出。
人们看着这些漫天迸发出的青色神光,感受到神光之内的那些威严与凌厉之势,当下便骇然失色,纷纷向后退去,而且便在此时,那靠的龙桥最为接近到闰无声,则是立刻便在这道威压之下,双膝毫无抵抗的跪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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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五千字,晚上还有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