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句话,师姐的眸子微动,她将自己的身体缓缓坐在大树之下的石头上,然后伸手拾起一片青翠的草叶。
秀指依稀如青葱般纤细,草叶则在她的手里微微转动,师姐沉吟了片刻后,忽然抬头看向那老实巴交的一剑问道:“那么,小师弟都知晓这是先生的意思了?”
一剑将大棕马的马缰缓缓卷起,然后看着它与其它两匹骏马走向溪边饮水食草,这才回过头来认真说道:“回大师姐,小师弟其实是个明白人。”
师姐闻此,赞同地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他可有什么反应?”
一剑微顿口气说道:“小师弟让我去放开他,但没有再说要回寮城的事情。”
“看来他已经懂得了事情的严峻性!”
“那大师姐是不是准备放了他,毕竟小师弟被这般捆着,怎么看他都不舒服!”
师姐回首看了一眼那满眼木然的林易,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只不过她看着对方如此木讷的身影,却是忽然展演一笑说道:“不,我们不应该放开他,我们就这样捆着他,好让他收敛些怒火与骄傲,然后静等先生回来。”
林易的身体已被禁锢,或者说在他的身体里被种下了一道剑。
在他的胸中,有一把透明的小剑悬浮着,师姐和他都知晓是这把小剑困住了自己,这把小剑就是对方种在他身体上的樊笼,有它就没有活动的林易,而且若是没有师姐亲手将此剑解开,那么他自己就不可以逃月兑而开。
身旁的一剑也不可能解开。
林易的目光狠狠直视着师姐的笑意面庞,但没有任何的感**彩,然而就算他被禁锢,就算他此刻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的意识却依旧能够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变化,对方的变化,周围一切的变化。
他知晓师姐在笑,他听到了对方的言语。
他没有再去寮城复仇的心思,但他知晓自己师姐的这个做法就是白痴所为。
之所以他认为对方是白痴,不是记恨对方困住自己,林易知晓对方会这么做也是出自于迫不得已,所以林易并不怪罪师姐在自己的体内种下一道剑,一道让其动弹不了的剑,但除了这个原因,林易以四十岁的人格与经验可以保证,对方困住自己绝对是个笨的不能再笨的主意。
如果自己不去寮城复仇。
陆长云又见五行宗的长老迟迟不归。
那么他一定会有所警惕的开始请人进行查探与推演。
世间既有修行之法,那么就会有推演之法,先生不是生而知之的人,他是经过无数岁月修炼而成的人,他能知晓世间一切,那么就算陆长云请的大修行者再如何不济,可要算到五位五行宗长老之死还是不会太过艰难,而且就算一般的修行者算不到,可五行宗的人迟早都能知道这五名长老已经死去。
既然对方可以知晓自己未死,既然对方又能知晓来杀自己等人的人已死,那么陆长云就不会坐以待毙的等着林易去杀他,而是会选择新的办法继续来截杀林易。
事情本是如此变化多端,林易有四十多年的记忆自然能够轻而易举的推测出来,但师姐不能,虽然她与之前那冷冰冰的气质有所不同,白发的她也要相对知晓世事很多,可她依然不可能像一个徘徊在世间生死边缘的林易相比。
因此她把林易禁锢在此地静等先生回来就会显得很愚蠢。
林易很恼怒,不是他的身体,不是他的眼神,也不是他的心。他的意识极其愤怒,他在谩骂自己师姐是个白痴,如果他们就一直坐在这颗大树下等候,那么不说先生什么时候回来,恐怕用不了多久,陆长云的人就会杀将前来。
如果后者派人杀来。
如果后者派强大的修行者杀来。
那么就算师姐有半步五境的修为,就算一剑也有着合气巅峰期的修为,前者依稀可以挡住大部分的大修行者,可后者却依然不能帮上前者什么忙。
一剑是个剑痴,但不杀人,或者说他根本不会杀人。
林易与师姐都交过他如何杀人,但林易知晓,想要一剑真正杀人,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没有一个人可以从瞬间变的冷酷无情,瞬间变成一名杀人恶魔,哪怕就算是林易杀人时,他也是经过自小到大的狩猎见血所得到的经验。
见血太多,就会疯狂。
林易与子离往年狩猎无数,见血无数,但人血终究是与兽血不同。
杀人对于一个人来说,本就是难以接受的事情,如果不是这个世界充满幻想,如果不是这个世界对林易来说没有什么法律条款,他根本不敢动手杀人。但是俗话说的好: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一旦人们被逼急了,那么人们就会下意识的进行抵挡。
林易曾经被逼急过,更有人将他致死过,所以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他杀心渐起,魔念滋生。
只要有人想要他的命,他就会事先要了对方的命。
只有这样,修行的道路才得以维持,才不会英年早逝。
然而,他知晓怎么让自己生存下去,可一剑不懂,按照林易对他的了解,只怕敌人三番四次想要一剑的命,可他如果还能活着,那么他依旧不会要了对方的命。
不杀人的理念在一剑的脑海里寄存太久,自小到大,根深蒂固,仿佛被下了一道无坚不摧的烙印,烙印比之林易胸中禁锢其修为身体及任何动作的那把道剑更加坚固,像是无法磨灭,但林易有信心如果对方一直跟着自己与师姐,那么这道烙印就算比金刚石还要坚硬,也终有一天会被磨灭消散。
可惜,遗憾的是林易此刻并没有闲工夫去教育一剑怎么杀人,他担心的都是自己师姐这个笨女人到底何时将自己解开,不然他可算不到陆长云何时会派人杀将前来。
如果对方真的敢在先生回来之前杀过来。
那么结果……
……
……
寮城之内。
繁华喧闹的大街,张灯结彩的各种店铺,形形色色逛夜市的人。
一位青年从寮城西门走进,他走过了卖牛羊卖马的臭气大街,但没有因为这些让人发恶的气味而感到不适,而且很快之后,青年便远远离开了西城,离开了这股久飘不散的氛围。
青年的脚步很快,手中依旧捧着那卷白纸画卷,画卷不再被他打开,而是小心翼翼的卷在一起,青年将画卷捧在怀里,没有收进储物囊,他一脸欢乐,目光时不时看着手中的画卷,似乎话里面的女子已经进入了他的心扉。
穿过灯火暗沉的幽僻小巷,来到满是光亮的寮城大道。
青年依稀捧着白卷在走。
路中行人无数,商家无数,很多人与其擦肩而过,青年很好奇这里的一切,他更好奇为什么很多人都会盯着他手中的画卷在看。
便在这时,一名男子亦然好奇的盯着他,盯着他手中的画。
青年知晓这人在看着他,但他毫无所谓的继续向前行走,他在寮城大街上不断走远,走过了整条繁华的大街,然后转身向小巷拐了过去。
男子依旧跟在青年的身后,他小心翼翼的想要避开青年的视线,但就在下一个转交后,男子走出来发现了前面是一个死胡同,这个胡同没有前进的路,不知何时被砌上了砖墙,男子左顾右盼,但这里的环境更显漆黑无比。
他没有看到青年的身影,但青年看到他的身影。
于是,青年看着男子左顾右盼的身影,不由从屋顶上一跃而下,他跳到男子的身后,然后伸手轻轻放在了男子的肩上。
青年平静说道:“你认识这幅画吗?”
似乎是预料到对方会做什么,或者反抗与挣扎,或者拔刀相向,故而青年便是突然顿了口气,接着说道:“你不要试图转过身来,也不要想着怎么这幅画,我只要你回答,你认识这幅画吗?”
男子的肩膀被对方按住,心中便是冰冷了几分。
其中有对青年的恐惧,对方能够悄无声息的按住自己肩膀,对方能够毫无破绽的带着自己来到这条死胡同,对方能够知晓自己一直注意着他,那么对方就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所以男子很忌惮对方会出手杀了自己。
当然,他心中冰冷也有自己的因素在内。
那便是他所拥有的冷静。
男子很冷静,他的肩膀被青年按住,虽然其不曾感受到什么力量感传来,但他知晓若是自己敢有什么不满与抵抗,那么对方的这些轻手就会变成千斤巨手,乃至更重的巨手,以自己的身体,对放若是要捏碎自己,实在太过简单不堪。
男子沉静了很久,他回想起最近寮城里所发生的事,他回想起城中富贵之家都在寻找的物品,他回想起自己所接到的命令,心中则是思考着如何去回答对方的话语,而青年见他迟迟不为所动,也没有丝毫着急的等待着回答。
片刻之后,被握住肩膀的男子缓缓说道:“我并不认识这幅画,但如果我看到了画中之物,心里应该会有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