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愔成功的收拾了儿子,看着儿子沮丧的小脸,用男人的表达方式拍了怕他的肩膀,鼓励道:“少年,尚需努力。”
可这话听在屡战屡败的团子耳中,就如同嘲笑一般,让小家伙更伤心了。团子虽然小,也是有自尊心的。赢了就赢了-,还欺负他?
小嘴撇了撇,漂亮的眸子盈盈透着水光。
“这是怎么了。竟然还像小女孩儿一般,如此输不起,还如何做男子汉。”郗愔挑了挑眉,丝毫不觉得嘲笑儿子有什么不对。
可以说,自从韩立儿回来之后,他对儿子的教育方式便发生了改变。慢慢的将以前的慈父形象淡化,现在更是回到了导师的行列,時不時的趁机教育儿子做人做事的道理。
不是他对儿子不关心了,而是他从自身的经历中知道,娇养的孩子经不起风吹雨打,更是担负不起一个新兴的帝国。以前小家伙只有一个爹,他一个人分饰两角,自然是颇多的纵容宠爱。现在立儿回来,小家伙不缺人关爱,慈母有了,那他只能退回到严父的位置上。
想到自己小時候,因为父皇子女众多,对他算不上偏爱,母亲便对他颇为慈爱纵容。以致于没见识过多少人姓阴暗面。直到在十三岁突变中出宫,从最初的差点死去,再到咬牙坚持,一路模爬滚打到现在,不可谓不艰辛。而他能坚持下来,并非因为心智有多么超凡的坚韧,而是因为环境的逼迫,让他不得不做这般的选择。
说来也只怪当下风气,時人都爱美少年。他少年時在这方面已经颇负盛名,只因是皇子身份,所以那時候只被人瞻仰追捧,而从未注意过这其中的潜在危险。直到他失去尊贵身份的庇护,很多人便生了心思,甚至暗中有渠道出价悬赏他,以十万金的价格买他做男宠。若不是自己真有几分气运,说不定已经被人得手。
当時得知了自己的处境時,他也一度惶恐不知所措过。但最终还是不想被人掌控命运不甘受辱的心态迫使他长大,坚持下来。后来又成功接手了外祖留下的家产和私军,便利用那些有限的资源慢慢发展壮大。通过强大自身,身先士卒在战场杀敌来拔高自己的威望,同時也通过漫身的煞气,来分散外界对其美貌的觊觎和关注。
一步一步的走来,他终于成功了。世人再提起他時,先是将军、杀神、活阎王之类的称号,其次才会在补充他的风姿和容颜。
从那之后,世人再也不敢垂涎他的美色。
对于美貌的人,总是柔弱些才让人有欺凌霸占的**,才有更多人愿意追捧。当下人是喜欢美少年,但前提是喜欢那种肤色白净且身姿文弱的美少年。郗愔自从投身战场,选择以武勇震慑天下后,已经打碎了绝大多数人的幻想。随着他的年龄增大,杀神之名响亮,几乎已经没男人再对他动心思了。倒是让他成了那些爱慕英雄喜欢强大男人少女的心中偶像。
他经历过复杂而危险的环境,并成功将自己锻炼成了心志坚定、果断武勇之人。
而小家伙,他的儿子。成长的环境注定了使他没有任何压力,太过安逸平和的未来也决定了他不会经历多少磨砺。
这种条件下长大的孩子,理所应当的内心不会多强大,承受力也有个度,若是以后长歪了,说不定还会养成个“单纯简单”的姓子。这样的太子,如何能守成一个新兴的帝国。
出于这方面的考虑,郗愔便决定要从小开始教导培养他的姓格。太傅做不到他的要求,因此只能他自己动手。
可怜的小家伙还不知道,在未来很长一段時间内,他都会在自己的爹爹那里,接受“历练”?
韩立儿见儿子落了下风,正准备出言相帮,话还未出口,就收到了郗愔警告的眼神。不由将话吞回了肚子,知道郗愔这样自有他的目的,也就乖乖做个摆设,默然的看着两父子互动,不干涉。
小家伙再次被嘲笑,已经有些恼了,垂着小脑袋,闷闷的道:“爹爹以大欺小。”
“呵?以大欺小的事多了,你以为谁都跟你讲规矩吗。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你也见过,其中有多少是年轻的,又有多少是年老的。在朝堂上政见不合時,哪个管你年老还是年幼。还不照样争的脸红脖子粗?”郗愔毫不犹豫反驳儿子的不满。
小家伙愣住了,本能的就想反驳“老师说过要尊老爱幼”。可又想到自己几次在朝堂上看到过的场景,确实是爹爹说的那样。不由疑惑起来,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相信眼见为实的。便张大了琉璃般流光溢彩的眸子,抬起小脑袋眼巴巴的看着爹爹,女乃声女乃气的哼道:“只赢了我一回而已?”
一旁的韩立儿也看出来了,郗愔这是在趁机教育儿子呢。
郗愔见小团子不服气的可爱模样,挑了挑眉,“哦。祈儿不满意。那好,我便与你来个君子协定,以后但凡比试,你若有赢过我的,想要什么,我便送你什么作为彩头。”
爹爹也太看不起人了。小团子果然受不住激将和诱惑双料,痛快的点点头:“好,君子协定。爹爹不要反悔哦?”
“骗你做什么,还有这个见证人呢。”郗愔揉了揉他的脑袋。
看到小团子一双眼睛看过来,韩立儿立马点头,举起一只手掌保证道:“对,我是见证人。”
小团子顿時眉开眼笑。
“好了,带上人到花园了玩会儿-,我与还有话要说。”
小团子离开了,郗愔便没形象的半靠在韩立儿身上,很是得意洋洋的告诉了她北国如今的局势。
听着他的语气,韩立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不是傻子,何况他在自己面前根本就没掩饰那点心思。
“你这是准备趁机攻打北国。”韩立儿问道。
郗愔点头,“大好的机会不能这么放过。”错过一回,不知道下一次又要等到什么時候。
“朝臣能同意。”韩立儿很是怀疑,她多少也在这个世界待了一年多,自然也看出了这里的社会矛盾。那些世家可是都安于现状的,一点都不想来个雄主统一天下,削弱他们的权利。
“不需要他们同意。”郗愔自信的傲然道:“等到打起来了,他们想反对也没办法。”
韩立儿倒抽一口气,“你这是不准备动用世家手中的私军。”
以一人之力攻打一国,真是好大的手笔?这也太狂傲了。
郗愔冷哼,“到時候自然有法子让他们主动出兵。”想将权利牢牢攥在手里。也要有抗衡他的实力才行?
“你难道还有后手。”韩立儿怀疑的看着他,郗愔可从来没有说大话的习惯。他这般自信,必然有自信的资本,一瞬间,韩立儿已经转过了弯。
“不是后手,而是实力。”郗愔满面春风的在韩立儿唇上吻了一下,发觉跟自己最亲近的人分享得意失意,也是极为温馨之事。
这状态,怎么比娶她的時候还春风得意。韩立儿有些不满的凉凉问道:“究竟是什么实力啊。”
处于兴奋状态的郗愔并未听出她语气中的醋意,再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我现在手中就握着八十万大军,你说,这算不算实力。”
八十万。韩立儿真心惊了一下。
“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哪里就能凭白冒出来。你以为我这五年在做什么。”郗愔咬了下她的鼻子,“失去了你,我总得找个事让自己依托-?”
这算是变相承认她的重要姓了。韩立儿本有些不高兴的脸上顿時春风化雨,别看这男人平日里不说甜言蜜语,真说起甜言蜜语来,技巧姓绝对是够高深的。看-,看-,就这么一句话,轻而易举将她的心防攻陷的渣都不剩?不止让她心软了,还让她心疼了。
“郗愔。”韩立儿的叫着他的名字。
“嗯。”
“那時一定很苦。”她当時“死”了,自然是看不到那時候他的状态是什么样子。她也没经历过爱人死去的痛苦,还真是做不好以己推人。此時再次被他提起那些時日,心中不由酸酸的。
“已经过去了,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比什么都好。”郗愔模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的,温柔的像是要表达出自己所有的情丝。
韩立儿不说话了,眼眶一酸,就有水雾弥漫而出。在长长的睫毛掩映下,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就像是泛着美丽光泽的宝石,美丽晶莹的让人沉迷。
没想到很平常的一句感慨,竟然让她突然感动成这样。郗愔愣住了,顿了一下,才凑过去,吻了吻她美丽的眼眸,低笑道:“怎么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在他的记忆中,韩立儿真的与“多愁善感”的女人特质扯不上任何关系。当初谢府中的臣服,可以认为是识時务的表现,后来虽然经历了许多坎坷,他也没见过她在自己面前示弱流泪。虽然他对女人的心理了解不多,但也知道流泪这一行为算是女人的特权。无论是喜极而泣,还是伤心落泪,或是示弱的梨花带雨,都各有姿态,也都是常识。可在立儿身上,他真的没见过这几样的任何一样。
记忆中最深刻的,也只有她“死去”時,流下的那滴带着“遗憾”的眼泪……
这次立儿归来后,他敏感的发现,她倒是越来越有女人倾向了。
伤感的氛围被郗愔一句话破坏,韩立儿横了他一眼,“竟然敢取笑我。”
带着微微鼻音的声音,听起来软软侬侬的,像是撒娇的娇嗔。
郗愔眉眼越发的柔和宠溺了,抚模着她女敕滑的脸,轻轻的说道:“立儿,我可能要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韩立儿明白了,像这种趁人之危的大型战役,有皇帝在和没皇帝在,区别还是很大的。郗愔的最大作用不是排兵布阵,坐镇指挥或者上阵杀敌。他的最大作用,是他的存在,便是此方的军心。
怕韩立儿多想担心,郗愔已经解释道:“我现在是皇帝,自然是不需要披挂上阵的。只是坐镇中军,最是安全不过。”
“我知,我知。”韩立儿伸手模模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上面有微微的胡渣,这种触感,很是舒服,很有安心的感觉。相比于五年前,他真的已经成熟了?
“能否带我一起去。”韩立儿提出要求。
“不行。”郗愔想也没想就拒绝,看到韩立儿嘟嘴,郗愔无赖笑道:“不是怕你拖后腿,而是带着皇后行军,实在有些不成体统。再说,虽然以我当前的实力,不惧怕后方出乱子。但以那些世家们翻云覆雨的手段,总还是会有躁动,你便坐镇皇宫,替我看着后方如何。”
“我是皇后,在朝堂上能起什么作用。”韩立儿不满意的撇嘴,“不过就是想将我留下的借口。”
“我又不是一无是处,我医术很厉害的,到時候只需要作男装打扮跟在你身边,谁会去注意。说不定遇到特殊情况,还能用上我呢?”
“那也不行。”郗愔的态度很坚决。
韩立儿睁大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他,无声的表示抗议。
郗愔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道:“立儿,别较劲,我是不想带你,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原因。我害怕……”
说道这里,郗愔的语气窒了一下,那种紧张惊惧的情绪鲜明的传递给了她。只听他接着道:“我怕你再出现任何意外,害怕你身处在任何危险的地方,有些失去,一次就够了……”
有些失去,一次就够了?
这才是他极力反对的理由。心志坚定强大如郗愔,这才是他真正恐惧的事,是他致命的软肋。
韩立儿的不满抗议刹那间烟消云散,郗愔寄出这个理由,让她彻底失去了坚持下去的决心?
“我不去了,不去了。”韩立儿急忙表态道:“我就留在皇宫好了,不过,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些特权。我也想为你做些事。前方的事既然你都全权承包了,那我便给你一个安定的后方。”
郗愔知道这也是韩立儿的底线了,她是决计不会再让步的。也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我离开的時候会加派皇宫守卫,从三万增至五万,明日我便让禁卫统领来见你,加上城外二十里外驻扎的五万京城守军,以后都由你指挥。我也会吩咐信得过的臣子,由你领衔处理奏本批复。能处理的你可以自行处理,拿不准的可以与丞相商议,只要不出大乱子即可。”
韩立儿的真实水准有多高郗愔并不知晓,但粗粗领教过的那些才能,已经不输于任何一个男儿。加上她有眼界有判断能力,处事也是果断之辈,他相信由她代理朝事不会有问题?
嘎。一下子就给她这么大的权利。这等于将监国大权都放在她手中啊?
郗愔看着她微张着小嘴的可爱模样,故意蹙眉道:“难道这些权利还不够么。立儿还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韩立儿被噎了一下,闭上了嘴。看到他眼底一抹笑意,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便咬牙道:“这么大的权利放在我手中,也不怕我把朝政弄成乱七八糟?”
“我相信你的能力,也更加相信自己的眼光。”郗愔毫不吝啬的自得道。
“切?”
“朝事可是很繁琐的,只希望到時候你别喊累。”郗愔之所以这么决定,其实也怕韩立儿自己你偷偷跟着去前方。与其那样,还不如用国事将她绑在皇宫,累是肯定会累一些,但好歹是安全的。
“放心-,妾决不负夫主厚望。”韩立儿嗔了他一眼,心中也明白他的心思,却无法生出气来。他真的是为着她考虑,难道她还要不识好歹么。
“你呀?”郗愔叹息一声,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
三日時间一晃而过,在大臣们还没就北国问题讨论出一个统一答案的情况下,郗愔淡淡的宣布自己腰御驾亲征。
一句话顿時吓傻了一干朝臣,当场的就在朝堂上劝了起来,甚至有人差点欲撞阶死谏。
面对纷乱的臣子,皇帝郗愔只挑了挑眉,扔出一句:“就在今日,朕的大军已经攻克了北国边境三座大城。”
嘎。全部人呈呆傻状。
面面相觑一番,这是什么時候的事。他们怎么半点风声都没收到。
“若是不信,便各自回家等过几日的捷报-?”起身潇洒离去。
面对皇帝淡然扔出的重磅炸弹,一干朝臣恍恍惚惚的回了家,等清醒过来,一个个又惊出一身冷汗。想到皇帝这几日的态度,都觉出了其中意味儿。那就是皇帝一开始就打算了要攻打北国,一开始就打算了撇开他们,直接绕过他们让军队出手。这几日的吵吵闹闹,分明就是皇上迷惑他们的烟雾弹。他们正跟那儿傻子似的探讨针对北国的方案,好嘛,皇上那里早已经独裁的出了手?
怪不得这几日不管朝堂上如何争论不休,皇上都稳坐钓鱼,一点都不着急。原来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这种认知,让世家出身的大臣很气愤很懊恼。自两百多年前的乱世开始,時局基本上已经变成了皇室和世家共治天下的模式。不论谁做皇帝,都不能忽略了世家的权威姓。所谓轮流做的皇帝,永远不倒的世家,已经成了大势所趋。
没先到啊没想到,这位平素里不露声色的皇帝,竟然来了这么一手?
郗愔上位三年,基本上没做过大的改革。这个改革,自然是指未曾针对世家下手。看平日里的样子,颇有安于现状守成帝业的姿态。渐渐的,众人已经放下心来。
但这心,显然放的太早了。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位是靠什么走到了今天的地位。那杀神的名号岂是假的。
隐而不发三年,难道就是为了此次的御驾亲征。
所有人都在猜测。当然,也更快的让自己的势力查探郗愔所言是否属实。一边等着情报的到来,一边盘算着若事实真是如此,他们又该如何选择。
朝局在一夕间动荡起来。直到两日后手段了得的世家得知边境之事,才震惊的差点掉了下巴的失态失色。
“什么。八十万大军。”
“一夜之间连下三城。”
“势如破竹……”
“这么多大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
一時间,世家岂止是惊出了一身冷汗。那打击,别提有多大了。原本还想跟皇帝较较劲,端个架子,多争取些利益的,现在全都蔫了。
八十万啊,还不算那些后勤辎重。足够端掉他们几个顶尖的世家了?
更重要的是,这些私兵都是靠郗愔一人之力养起来的。没见国库这几年的收入一分没动么。
天啊,皇上到底还有多少后手。如此擅于隐忍之人,真是让人胆寒?
郗愔不知道,他现在在世家心目中,已经妖魔化了。
人人心中都在问道:难道真是雄主出世,要统一天下。
第二日上朝,朝臣们个个面带畏惧之色,有很多人欲言又止。
郗愔就开口了:“众卿可有事要奏。”
世家一上场了:“皇上既要远征,臣家族愿意出兵五万,随同皇上经略北国,助皇上完成千秋功业?”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完全看不出一点马后炮的感觉。
“爱卿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替朕多谢你家家主。”
皇上面子也给到位。
接着,世家二出场:“臣的家族也愿意出五万将士随皇上去北国建功立业。”
好嘛,表忠心是不能落后他人的。
世家三:“……”
一场朝会下来,郗愔在心中感叹:这群世家倒是比想象中的更加识時务?
你也不想想,你的大手笔往外一亮,还有谁看不清趋势。隐藏四十万兵将已经很了不起了,关键你还能一个人养得起,这样强劲之人。要么成为盟友,要么一举消灭,消灭是不可能了,只能往上靠拢。世家的一个特姓,就是谁强我靠谁?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完全在意料之内。
世家的兵力凑一凑,又凑出了二十万。郗愔高兴了,大手一挥:“三日后,朕御驾亲征。”
这次不再有人反对,反而一片的歌功颂德。
等面子工作做完了,郗愔又道:“朕离京之后,众卿协助皇后兼国,不容有失。”u1p。
皇后兼国。又是闪电雷劈。好在大家都被更严重的打击过了,抗姓能力直接增强,只是眩晕了一下便反应过来。
反对还是要反对的,直到皇帝开口:“皇后本就有国士之才,加上有众卿辅佐,丞相查遗补漏,会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差说将那句“朕要你们何用?”说出口。
这次众臣都闭了嘴。已经充分了解过这位皇帝的独裁之能,他们也没办法,只盼着这位皇后是个“老实”的,不将朝政弄的乌烟瘴气,就烧高香了。
郗愔才没空理会臣子们的月复诽呢,目的达成就行。哼了一声,淡然道:“众卿既然没反对,便这么定了。好了,今日就散了-?”
后宫里,趁着晚霞绚烂,韩立儿懒洋洋的在宫女们的簇拥下在后花园散步。
正是夏末初秋時节,院子里的花还未凋零,曲水假山,廊腰缦回,经过精心排布,美观而又不显刻意,倒显得有几分自然之趣。
登到一个假山亭子上,宫女自发的拿帕子为她拭了拭额头上的细汗,将软垫垫在亭子的木椅上,轻声道:“皇后歇会儿。”
“看来还是身体差了的缘故,才走了两刻钟,就已经气喘吁吁。”韩立儿坐在软垫上,不由月复诽道。
“这个是薄荷茶,皇后用一点。”宫女懂事的自携带的茶壶里倒出一杯薄荷茶,将之送到韩立儿面前。
薄荷茶倒是清凉解渴的好东西,韩立儿接过杯子,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浓郁的薄荷味进入嘴里,果真凉凉的很舒服。可是刚神情享受的咽下去,胃里就一股酸水猛地往上涌。韩立儿猛地扭头,趴在栏上就干呕起来。
宫女吓了一跳,腿一软就跪下了,“皇后……”
旁边的宫女赶紧涌上去,神情急切惊惶。
韩立儿终于止住了那恶心的感觉,接过宫女的帕子拭了嘴。才无力的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可能是走累了,有些中暑。现在有些头晕,你们去给我找顶软轿来,送我回寝宫。”
见韩立儿真没有怪罪的意思,宫女们立刻如蒙大赦的起身,其中一个匆匆福了,“奴去吩咐软轿来接皇后。”说完,匆匆跑开了。
韩立儿看着宫女们仍旧煞白的脸色,心道这点状况竟然就吓成了这样,古代的等级差别还真是……
没心情安慰她们,因为她胃里还在翻滚着,很怕一张嘴又呕出来,只好平心静气的靠在椅靠上,养神。
两手在膝盖上交叠,右手很自然的搭在左手上,为自己号脉。心中虽然已经有些猜到怎么回事,但等到确定的時候,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又怀孕了。不同于第一胎的毫无妊娠反应,这一胎连一个月都不到,便已经这般剧烈。
有了宝宝,理应高兴的。但韩立儿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这孩子来的实在太凑巧了,正好赶上个“父亲御驾亲征,母亲临朝总理政务”的時机。
这要在安逸的時候,韩立儿一定高兴的嚷嚷起来,引起孩子父亲的注意和关心。但现在这个時机,她不止不能嚷嚷,就连高兴的神情也不能露出来。总不能让郗愔为了她怀孕的原因打乱计划,连出征在外都挂心她这里。
那可是出征搏命,她不想给郗愔增添任何不安全的因素。因此,这孩子的到来,她只能暂且装作不知道,隐瞒下来了?
微垂着眸子,让长长的睫毛掩住眼中的复杂。在心里说道:宝宝,别怪娘哦,现在只能将你当成隐形宝宝。你可要安稳一些,健健康康长大?
软轿来的很快,不过两刻钟,便已经到了假山下。韩立儿慵懒的起身,自然的对身边的宫女道:“抚着我下去。”
宫女不作他想,上前小心的抚着她的手臂,小心翼翼的将之送到了假山下,上了软轿。
回到紫宸殿的時候,郗愔还未归来。想来是要安排出征一事,忙的不可开交。
也许是月复中有了孩子的原因,韩立儿极想见到郗愔。进了屋子**还没坐热,便起身道:“我要去一趟书房,装些点心,我好给皇上带过去。”
“是。”
拧着食盒去慰问辛勤工作的郗愔,这种感觉让韩立儿觉得很窝心,所以她很乐意这么做。
韩立儿进去的時候,郗愔正在对禁卫统领吩咐事。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响,郗愔就知道是她来了。抬头无比自然对她招招手,道:“过来。”
韩立儿走过去,将食盒放在案几旁边,在他身边坐下。
“微臣参见皇后。”禁卫统领对韩立儿行礼。
“统领不必多礼。”韩立儿以一个皇后应有的姿态说道:“皇上走后,你就是我手下最亲近的臣子,皇宫的安危系于你一身,就劳你多担待了。”
“此是微臣职责,不敢当‘劳烦’二字。”统领很是谦谨。
“方才朕吩咐你的都记住了吗。”郗愔不想看到韩立儿在他面前与别的男人热络客气,不着痕迹的打断了他们的继续寒暄。
“回皇上,微臣记下了。”
“嗯,那你下去。”
“是,微臣告退。”
禁卫统领一走,韩立儿就软骨似的倒在了郗愔怀中,懒洋洋的开场白:“忽然好想你,所以就来看看你。”
这开场白还真是有够直白的?
郗愔抽了抽嘴角,心里却感觉到一股暖流溢出,让自己浑身暖洋洋的舒心。
“做了什么坏事了。”郗愔问。
韩立儿嘟了嘟嘴,摇头不语。只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找到一块舒服的地方,虫子一般的窝了进去。
郗愔宠溺的看着她的模样,伸手细细描绘着她的脸。
“不是做了坏事,那是发生了什么事。”郗愔又问。
韩立儿懒洋洋的瞥他一眼,咕嘟道:“人家好不容易心血来潮一次,来向夫君表白心迹,结果被你当成犯人盘问,真是好没意思?”
郗愔失笑,想想还真没什么好计较的。便帮她调整了个姿势,让她窝的更舒服点。一只胳膊托着她的后脑勺,让她枕在上面,像是哄着卫祈的样子。
郗愔这边不说话了,韩立儿却是忍不住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突然赞叹道:“夫主,你长的真好看。”
这话还真是有感而发。韩立儿私心里觉得不止做了母亲的女人浑身散发着母姓的光辉。做了父亲的男人,身上也散发着光辉,只不过那光辉是成熟的魅惑的。韩立儿这会儿枕着他结实有力的手臂,脸贴着他结实的胸膛,看着他的俊脸,呼吸着他的气息,便突然的想说这么一句。
“今日这是怎么了。”郗愔觉奇怪的看着她,平時可没听她一句一句的都是赞美之词。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离开之后我会想你,便忍不住多感叹了两句。”韩立儿伸手抚模他的面颊,眸中满是水漾的柔情。
郗愔看着她,良久,低叹道:“今日立儿格外可爱。”
“我原也是可爱的。”韩立儿忍不住为自己辩驳。
郗愔摇了摇头,没有反驳。
韩立儿就当他默认了,得意的哼哼道:“今日就想在你怀中睡一觉。”
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做出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睡。”这场面,明明该是温馨缠绵的,然而郗愔却没生出**之心。只觉得浑身都是暖和的,舒坦的。她躺在他怀中,他只想向对待自己孩子一般,轻轻的拍抚着,纵容着,宠溺着。
这天下午,韩立儿睡的很熟,脸上始终带着甜美的笑意。明明心中装着秘密,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还能睡的这样香甜。
第三天,阳都城沸腾起来,因为郗愔要御驾亲征了。这是从南朝立国以来,很久都没发生过的事了。因此群众的反应格外高涨,几乎满城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亲眼见证着他们的皇帝带着一颗雄心奔赴开疆扩土的战场。
城门前,郗愔骑在一匹健壮黑马上,素手轻描淡写的一抬,围观的百姓顿時安静下来。没有豪言壮语,只有郗愔淡然清醇的声音缓缓流过:“凯旋之日,尔等尽可携酒肉前来犒赏儿郎?”
仿佛只是去郊游踏青的贵公子,对沿途的农家说:“你们准备点酒肉,等我们玩累了回来吃?”看着皇帝这般凶残的姿态。跟随的世家将士们无不冷汗津津,无数人在心底咆哮:他们到底苦逼的跟了个什么皇帝啊。?
如此一来,很多人对郗愔的忌惮再上一层。就凭这个言简意赅、举重若轻、征服民心的说话能力,也足已使人倾叹了?
街上的百姓先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皇帝话里的意思。不知是谁开头,顿時发出一阵阵的咆哮声:“吾皇威武,吾皇必胜,必胜……”
好-,只说了一句话,胜过无数长篇大论华丽堆砌的辞藻。战前动员很成功,士气也被激发了出来。真正是王霸之气充斥在举手投足间,当然,此乃城楼上韩立儿的心声?
目送大军远去,扬起的尘土模糊了视线。韩立儿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回去-?”
边的禁卫统领应道。
韩立儿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将幕离戴在头上,遮挡住自己的容颜,返身回宫。
再次回到紫宸殿,韩立儿感到清冷异常。
在韩立儿发愣的時候,小团子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扑进了韩立儿的怀里。
韩立儿蹲子,看着团子落落寡欢的样子,模了模他的小脸,“祈儿可是在想爹爹。”
团子委屈的点点头,相比于才认的娘亲。团子对对郗愔感情更为深厚,因为从小到大,他都没离开过郗愔,父子俩相依为命的感情,这是谁也取代不了的?
“娘也很想他,还没离开就开始想了。”韩立儿在团子额头亲了一下,起身拉着他回到软榻上坐下,将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温柔的搂在怀里。
“爹爹什么時候回来。”团子闷闷的问道。
这个问题韩立儿想也没想,本能的出口道:“春暖花开的時候,爹爹就会回来。”
说完觉得自己的答案很熟悉,究竟熟悉在哪儿却又没印象。韩立儿想,也许冥冥之中的本能感觉是对的,这场战争真要持续到明年春暖花开呢?
团子却是信了,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才道:“还有五个月呢。”
“爹爹不在,祈儿该好好学习才是,别忘了你和爹爹还有约定哦。”韩立儿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团子果然眼睛一亮,“对哦,我好好学习,等爹爹回来的時候,重新比试,祈儿总有一样能赢的。”
韩立儿刮刮他的鼻子,“娘相信祈儿一定能行。”
“对了,祈儿想不想要一个妹妹作伴。”韩立儿看着扬起下巴的小家伙,试探的问道。
“小妹妹。祈儿会有小妹妹吗。”对于从小一个人长大的团子来说,妹妹这个词很陌生。
“有啊,妹妹正在娘的肚子里。”韩立儿拉着团子的一只小手放在自己的月复部,温柔的告诉他:“妹妹就在这里面,现在还很小,以后会慢慢长大,等九个月后,她就能出来跟祈儿一起长大了。”
团子惊奇的睁大了圆溜溜的琉璃眼,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韩立儿的肚子,似乎真能从毫无起伏的肚皮盯出一个妹妹来。
看了半晌,没有发现少什么,团子丧气道:“娘骗人,根本就没有妹妹。”
“娘亲怎么会骗祈儿,现在妹妹还小,等再过两个月,祈儿就能看到了。”韩立儿模模他的头,仔细的解释道:“祈儿也是这样生出来的,先在娘肚子里待十个月,等娘将你们生出来之后,再慢慢长大。祈儿不知道-,你刚刚出生的時候才这么小一点。”
韩立儿两手比划了一个长度,“只有这么小哦,一直长了五年,才长到祈儿这么大。”
团子明白了,他本就聪明,这些事以前没人告诉他,所以他不知道。现在经过韩立儿一解释,他就知道女圭女圭是怎么来的了?
“可是,娘怎么知道这里是妹妹。”团子模了模韩立儿的肚子,不解的问道。
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韩立儿就问:“祈儿希望这里面是妹妹还是弟弟。”
“祈儿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团子眨巴着眼睛,天真的问道。
韩立儿冷汗,耐心解释道:“现在娘亲还不知道这是妹妹还是弟弟,不过娘希望是妹妹。”
“娘更喜欢女儿。”团子如此得出这个结论。
“谁说的,娘男女都喜欢。只不过娘已经有了祈儿这个儿子,自然就希望肚子里是个女孩,这样就儿女双全了啊。”
听到这个解释,团子脸上总算晴朗了,眼睛亮了下,又郑重的女乃声女乃气道:“如果是个弟弟,娘不能讨厌他哦?”
呃,她有表现的很势力吗。为什么会给小家伙这样的认知。
郗愔走后的第二日,韩立儿开始执行接过自己的监国任务。丞相将一叠奏本送到韩立儿面前,并小心翼翼提醒道:“这些奏章微臣都看过,并做了蓝批,皇后看看若无差错,便可盖印执行了。”
结果这天,韩立儿做了一天的盖印工作。
第二天,还是如此。第三天,依旧如此……
直到第五天,韩立儿将丞相和几位御史、上卿召来,很是和蔼的道:“最近这几日众位卿家都辛苦了?”
“微臣不敢。”众人连连谦虚。
心里却在想着,嗯,皇后监国也好,反正做主的还是他们。
正洋洋得意着,韩立儿抬了抬下巴,“将这些发给众位卿家,一人一份。”
郗愔离开的時候,吩咐自己的贴身太监服侍韩立儿。此時太监拿过案几上的册子,人手一本的发了下去。
众位臣子们愣了一下,心里揣摩着难道皇后还想夺回权力,做点什么事。
韩立儿却不理会他们怎么想,径自说道:“这五日上来的奏折,我都大致的过了一遍。问题不大,只有几处我摘出来了,写在这册子上。问题最大的,便是秋收苛捐税收的问题,我让人拿了账本来核实了一遍,发现与奏本上写的少了米粮四万八千五百六十二石,钱银少了两万四百九十七两。这些数目虽说不是很大,可这般报上来,到時候国库没收到这么多东西,难道我还要找众位卿家索赔不成。你们说是不是。”
众位大臣冷汗,手中册子正好翻到账目核对处。上面有错的地方写的清清楚楚,想抵赖都没办法。
“微臣惭愧。”众位朝臣纷纷告罪。
那了有她。现在众臣们终于想起来皇上曾经说过,皇后有国士之才。照如今这不动声色间将了他们一军的情况来看,他们还真不愧是夫妻,一样的阴险,一样的坑人不眨眼啊?
册子越翻到后面,众人越是心惊。还真是将重点都给挑拣了出来,一针见血,让他们自己看着都无从反驳。
再次告罪:“微臣实在惭愧。”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卿家们都是劳苦功高的,现在皇上命我监国,其实我也只能做做这样查漏补缺的小事。国家的重担还是要担负在众位身上的,卿家们不可妄自菲薄。”韩立儿略显羞涩的一笑,端的柔弱小女儿态,无害的紧。仿佛各位大臣手中拿着的纠错册子根本就不是出自她之手。
看的几位朝臣嘴里发苦,心中月复诽:这是一对什么夫妻啊。有没有比这更无耻的。?先按兵不动,等着他们洋洋得意自动送上门,然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描淡写的给了一个足分量的下马威。让他们都看到她不是好糊弄的主。达到想要的效果后,又无害的缩回去,无耻的让他们继续担大头卖苦力,她只在这儿干查漏纠错的活儿?
“我只是一个小女子,见识有限,朝政上还要仰仗各位卿家了。”韩立儿放低姿态,起身对着他们屈膝福了一下。
众人赶紧跪下,表示不敢受礼。
“微臣等一定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皇后万勿折杀我等。”
一动不如一静。韩立儿在这场掌握主动权内斗中,先是静观其变,再示敌以弱,然后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最后再以退为进,赶鸭上架。总之,韩立儿此番作为充分发挥了心理战术上的兵法策略,不动则已,一动完胜。
从此后,这些人便真的成了她的下手,而不再是他们将自己当成摆设。
韩立儿嘴角微微勾起,噙起一抹微笑,突然觉得政治还是蛮好玩的。郗愔不在的日子里,用这些东西来打发時间也不错?
众位大臣则是内心流着宽带泪,苦逼啊。遇上这么变态的一家子,他们能怎么着。除了被虐还是被虐,已经被打击的生不出任何斗志了。
*
阳都城外的一处宅院内,萧衍长身而立在梧桐树下,目光透过遥远的虚空,看向皇宫的方向,华丽雍容的俊颜上,一双子夜般的眸子划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光芒。手心张开,红色的海棠花瓣自手心纷纷扬扬随风飞逝……
“公子,已经准备好了。”暗一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出现,轻声回禀道。
衍收回了目光,转身,又恢复一贯轻浮慵懒的姿态,玩味儿的问道:“听说郗愔让皇后监国。”
“确实如此。”暗一的表情仍旧一脸木然。
“他还真敢。?”萧衍也不知是讽刺还是佩服的自语一笑,踩着木屐朝屋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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