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天子耕地臣赶牛;正宫娘娘来送饭,当朝大臣把种丢。春耕夏耘率天下,五谷丰登太平秋。据说经过冬眠的龙,到了这一天,就被隆隆的春雷惊醒,便抬头而起。所以古人称农历二月初二为春龙节,又叫龙头节或青龙节。龙在古代是什么意义?皇帝就是真龙天子!所以,与龙有关的节日,自然会比其他风俗节日更加受到重视。
在楚朝,每逢这一天的来临,各地的父母官都会带领着百姓,准备好三牲等祭祀必备的物什,焚香水畔,以祭龙神。陆逸下了马,此时已经到了离府城十里之外的汾河边上了,来的路上还在胡思乱想会不会用童男童女祭祀,转念又觉得是不是受西游记毒害了,这个想法在此朝实在太过滑稽。
“大人,你怎么没有乘轿过来?”一个提前赶来的民壮知道这位年纪不大的推官大人很有亲和力,十分熟络的跟陆逸打着招呼。
“这条道被走的烂成了泥塘,哪里还能乘轿!”陆逸是不想坐轿,摇晃的厉害,不过出城门到汾河这条路烂的厉害还真没撒谎,不知道那些百姓待会怎样过来。
那民壮哈哈就笑了,也不担心这样失礼,抬起脚给陆逸看,一双半新不旧的布鞋从鞋面到鞋底都用草绳捆的严实。“这样捆着就不会摔了,俺家老娘给缝的布鞋,舍不得糟蹋!”
“这是个办法!”陆逸颇为赞赏,打量了一下,布鞋上竟也没沾上几点泥星,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问道。“这条路不属于府衙管辖?”
“大人莫不是在说笑,这方圆几百里的路,可都是宁安的管辖范围!”民壮奇怪道。
陆逸又问。“那怎么不修这条路?”
民壮一五一十的道。“不单是这条路没修,周边还有很多路没修咧,大路小路,天不下雨还好,一下雨就走不得车马行人。路面上全部都是大坑小坑,要是烂路长一点,往往有商队在这路上搁大半天才能月兑身!”
“府衙不可能连修路的银子都拨不出来,你莫不是在诓我吧!”陆逸摇头表示不信。
那民壮耿直,连忙解释道。“本来是要翻修的,一些乡绅豪族还捐了不少的银子,但去年荒旱、雪灾死人,银子都买粮食赈济去了,所以就没有修成这些路!”
陆逸没有再问,心里却是怒意滔天,普通的民众可以隐瞒过去,但经历过那段日子的他却很清楚,旱灾或许府衙还拨了几两银子,但是雪灾的时候,所有的粮食都是他一手筹集的,要不是有这些粮食安抚难民,大青县早就被鞑子煽动下攻破了。
明明有银子可以赈灾,府衙官吏硬是没一粒粮拨下来,不顾百姓死活就不说了,竟然还把陆逸的功劳扒拉一半到他们自己面前,厚颜无耻的对世人说,没钱修路,都赈灾去了,做了婊子还立牌坊,这种行径真是可耻之极。路没修成,粮没见到一粒,这笔修路款子到底去了哪里?想都不用想,必定是入了宁安府官吏,或许还有西山省赈灾佥事的口袋里。
柳岩参与没?李学善参与没?王兇参与没?若说府衙的大小掌印官和佐贰官都没拿,难道还会长翅膀飞了不成?没入仕途,不知道仕途凶险,白银黑人心,黄金害人命,这么大一笔银子,上留下截,竟然没一个铜钱用上正事,不禁让陆逸胆寒,浑身发颤。
陆逸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暂且不是他能去碰的,同时惹恼了三人,连骨头渣子都不能剩下,别看着他们在三世子安道厉面前点头哈腰,那是侯府势力根深蒂固,得罪不得。但是一出侯府,他们的腰杆顿时挺直了,一府二州五县,这么大一块地方的所有权力,可都牢牢掌握在手里,会把谁放在眼中?
二月初二的天气还是很冷,汾河上面的冰层十分厚实,过人还是没问题的,冰面融化的时间应当比往年晚了不少。记忆之中的汾河,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解冻了,或许这个朝代的冬天会更加冷一些?两三个民壮穿着旧棉袄,站在河面上,嘴里哈着白气,狠命的砸着冰眼,陆逸被刚才那事恶心了一把,也想放轻松一些,蹲着敲了敲冰层的厚度,十分结实,便在冰面上滑了一会。
周围的民壮和百姓心道这推官大人的玩性真重。
这个位置是汾河在宁安府最宽的地方,足有一里,陆陆续续的有闻风而动的百姓、府衙的民壮赶了过来,桌椅香案,红布绸花,三牲六畜,有个小吏给陆逸行了个礼,然后迅速指挥着民壮摆放长案和祭品。最重要的人物自然是最后出席的,柳岩王兇他们都是坐着轿子来的,在一帮官吏的簇拥下,知府柳岩的缓缓走到了河边。
柳岩今天心情貌似不错,很轻松的与陆逸打了声招呼。“陆大人真是够早!”
陆逸目光毫不客气的与他相撞,不行礼,不吭声,冷漠的转了个身,柳岩的招呼落了空,他心里真是窝火极了,但也不好说什么。
王兇上前道。“大人,今天乃是祭河大事,一切的事宜都是要写进府志的,切莫跟乳臭小儿置气!”
“也罢!”柳岩松了口气,亲自检查香案桌椅,装模作样的挪动一点位置,又满意的点了点头,动作虚伪但也没有办法,这不也是为了掩饰刚才的尴尬吗?
柳岩朝一名民壮道。“这豚首是这样摆么?”
豚首便是猪头,民壮面有难色,但还是开口了。“大人,猪头应该嘴巴对着河,倒着不行!”
乳臭小儿,真是可恨之极!在他们口中,乳臭小儿已经成为了对陆逸的称呼。
柳岩好不尴尬,悻悻的松了手,也不再插话。
祭河的步骤年年一个样子,对于这些熟悉的人来说自然没有技术含量,陆逸也只是在一旁观看,心事重重。
陆逸是李学善的盟友,见盟友这样,李学善不禁奇怪,拉着陆逸走到一旁问道。“攻玉,你今天怎么了,一碰面就把柳岩气的不轻!”
陆逸如锋一般的目光在李学善脸上停留了一会,用一种很悲戚的口吻道。“李大人,你是乘轿过来的,还是骑马过来的?”
李学善被陆逸看的浑身都不自在,疑惑道。“坐轿来的啊!”
“那你不觉得这条路很烂吗?”
“嗯,是得修一修了!”李学善点头道,想了想又哈哈笑了起来。“攻玉,你莫不是摔了一跤吧,这事我没法插手,你也知道我在府衙的地位,没有一文钱银子经过我的手,凄凉,凄凉唉……”
“要是放任到地方去,也不至于这么惨了!”李学善摇了摇头,唏嘘不已。
这时,陆逸才猛然想到,李学善生活的确是窘迫的可以,第一次为陆逸接风,在酒楼点了几个淮扬菜都没钱付账,那个样子绝对不像是拿着贪污银在装穷。陆逸不禁为自己误会了李学善心中感到愧疚,也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开口询问。
这个时候,河边围着的百姓突然惊呼了起来。
陆逸顿时一惊道。“有人落水了?走,快过去看看……”一边说着,拔腿就往河边跑去,拨开人群一看,只见一名汉子手中抓着一条硕大的红色鲤鱼,嘴巴一张一合,尾巴有力的抽动,打在汉子的手臂上啪啪啪的响,水星四溅。
陆逸认得,前几日曾为这名汉子审过一桩案子,判定他的老母亲是被庸医下重药害死的,印象比较深刻。
红鲤鱼可是难得,营养价值非常丰富,一般是没人会吃的,尤其是在这个年头,没有人工养殖,一尾红鲤就是祥瑞的象征。
“好运气,好祥瑞啊……不知道,这位好汉多少钱愿意出售?”柳岩走了过来,有些垂涎道。
柳岩都这样说了,若是懂事的话,这汉子应该就将红鲤送给他,但是汉子不知道是憨厚还是傻,抱着这条鱼走到陆逸跟前。“陆大人,您替俺娘申了冤,这尾鱼,送给你!”
“审案是我的本份,你毋须客气,不过这鱼,还是多谢你了!”陆逸也没有推辞,接过了这条不停挣扎的红鲤,走到了那个被凿开的冰眼前面,将它抛了进去,朝众人微笑道。“今日乃是祭河大典,这尾鲤鱼,便是金龙所化,是上天降下的大祥瑞,怎是私人可以占有的,来年咱们的宁安府一定是风调雨顺……”
柳岩想买鱼,陆逸就放鱼,高下立判,柳岩顿时变得粗鄙不堪。此话一出,围在河边足足有几千百姓顿时掌声欢呼雷动,陆逸这番话说的极为漂亮,说出了百姓的心声,以至于让不久之后柳岩主持祭祀的时候,那一番官面话变得更加的烂俗,乏味。
风头居然这样被抢了,祭祀结束后,柳岩压住怒火走到陆逸面前:“陆推官,你跟我过来一下!”
陆逸没点头没摇头,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但他还是跟了上去,态度却是异常的冷漠:“府尊大人找我有何贵干?”
“攻玉啊,本官听说你和小女曾经认识?”柳岩道。
陆逸心里咯噔了一下,柳岩用岳父对准女婿的口吻跟他说话,他都不知道怎样接招,点了点头。“嗯,认识!”
“不,你说错了。”柳岩笑了笑,眼神带着嘲讽瞥了下陆逸。“是曾经认识!再过一个来月,若玉便要嫁人了……”
这几个字眼顿时戳痛了陆逸,上元夜那个晚上,在小巷子里,久违的温情与默契,柳若玉甚至突然亲了他一下,但是,接下来又绝情的离开,让陆逸心里非常的难受。不过接下来的这半个月来,陆逸忙的是凳不离身,每日除了审案还是审案,根本没有空闲下来,自然也不会去想柳若玉。
但是此时此刻,柳岩的这句话还真是狠狠的挑开了那个被遗忘的伤疤,瞬间被伤的鲜血淋漓。
柳岩今日为何心情好?是因为过几天就是柳若玉的纳征之日了,下过聘礼之后,不论生死,她都是侯府的人,那时候,柳岩便可借着侯府的力量,青云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