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刚喝了口茶说道,“说同病相怜也许过于悲观,此事对马兄来说未必不是一个天赐良机。若运气好了,马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若到了那一天,马兄可别忘了多多提携小弟啊。”
“看郭老弟说的,若真有那一天,老弟的事还不就是哥哥的事吗?”
马骏伸着脖子在那儿听着,可罗刚东扯西扯就是不说正题,他一边揣测着罗刚的未尽之言,一边满脸堆笑地打着哈哈。
猛然,他似有领悟,急忙问道,“郭老弟,莫非曹督也要调动本城兵马共同讨贼?”
罗刚一竖大拇指,道,“马兄果然福至心灵不过这话只说对了一半。马兄你想啊,曹督是何等身份,用兵行令也就把持个大方向,军令所至顶多不过游击一层。他老人家岂会事无巨细,亲自下令调动一县防务之兵。这事儿是游击张将军派人报请镇台大人,调本城兵马前去协助,估计最慢三四天,镇台大人的调兵行文便可送达。若不是因为这么点儿事,兄弟我还没机会到府上拜望呢。”
“如此说,愚兄还真得早做准备啊,否则行文一到,必定措手不及,若贻误了军机,为兄一个小小的守备如何吃罪得起。此事真要感谢郭老弟相告之义,请受为兄一礼。”
说着话,马峻站起来郑重地作了一揖。
罗刚急忙伸手相搀,“马兄折杀小弟了,小弟可不敢居功冒义,实是因军情紧急,张将军兵力不足,特差小弟前来,请马大人即刻发兵相助。”
“这”马骏有些迟疑。
“马兄可有何为难之处?”罗刚问道。
“郭老弟,不是为兄不愿发兵,若镇台大人调兵行文未到,为兄若私自用兵,岂不是授人以柄,若有人借此事弹劾,如何是好?”马骏为难地说道。
“哈哈哈”
罗刚笑了起来,“原来马兄担心此事,我说马兄啊,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游击将军是谁啊,是镇台大人的胞弟,在外面他们是上下关系,若在家中,除了后宅,他们还分彼此吗?张将军的话,不就是镇台大人的话吗?马兄为救张将军而出兵,那镇台大人心中会没数?还不是把什么事都给马兄考虑到了。小弟所说的飞黄腾达指的什么?还不是指望着镇台大人昆仲?此时张将军有了危难,马兄的兵马若及时赶去,那可是雪中送炭啊。马兄是明白人,雪中送炭与锦上添花,那可是两码事啊!”
马骏低着头,沉吟不语,脑门上冒出了汗珠。
罗刚一直主导着双方谈话的节奏,此时见效果已经达到,他又添了一把柴,“张将军也是病急乱投医,其实以兄弟之见,就凭兴县的五百兵马,若真打起来,不过杯水车薪,不足道哉。可张将军就是不听,反予马兄寄以无比厚望。如马兄执意等待镇台大人的调兵行文,那小弟就此告辞,将军那边实在是吃紧啊。咱兄弟只好等他日再叙了。”
说着话,他站起身形,一抱拳,做势欲走。
马骏急忙站起来拉住罗刚,“郭老弟,请留步,且容为兄斟酌斟酌。”
罗刚闻言,停下脚步,立在原地,眼也不眨地望着马骏,等待下文。
马骏重新把罗刚按在了椅子上,在官厅中缓缓踱了几个来回,而后停在罗刚面前试探着问道,“张将军可有书信让老弟带来?”
罗刚凭借着融合记忆和自身对明朝的了解,本身既有一定的国学基础,所说的话又都是事先经过深思熟虑的,因而直到现在,马对罗刚并没产生任何怀疑,但他素来行事谨慎,必要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罗刚闻言会意一笑,对门外高声喊道,“来人,请将军印和令箭。”
立刻有两名兄弟走进官厅,每人手中各捧一物。
罗刚站起身,拿起一杆红色小旗,道,“马兄,此乃将军赐予小弟的令箭,请马兄过目。”
马骏也不客气,伸手接了过来,只扫了两眼,又还给罗刚。
确是游击将军的令箭不假,此旗为传令所用,名为令旗,却因其顶端形如箭镞,因而军中更多的称之为令箭。
收回令旗,罗刚从另一手中捧过装着张应权官印的红木盒,恭恭敬敬地摆到了桌案上。而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捧出了那枚铜印递到了马骏身前。
马骏不敢怠慢,急忙双手接过,有些迷糊地看了看罗刚,明明他要的是书信,却不知这位郭老弟怎么给他看这玩意。
“郭老弟,此乃何意?”
罗刚对那两人挥了挥手,两位兄弟恭身退了出去,自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他们的表现令罗刚非常满意,也幸亏罗刚在路上给他们进行了详细的交代,否则这帮人估计一开口就得露馅。
罗刚高深莫测地笑了一笑,低声道,“马兄是明白人,张将军属总镇兵备,马兄隶属于河东道,虽张将军品秩较高,却不能明目张胆地私自把手伸到河东来。此次敦请马兄相援,纯属个人私谊,张将军岂会白纸黑字地写个明白,从而令马兄从中做难呢?只是此事关系将军生死安危,将军大人不惜让小弟将他老人家的官印带来以做信物。马兄也知道官印是何等重要,官不离印,印不离官,将军若不是逼到死路上,又何必行此险棋啊?”
马骏频频点头,罗刚所说确有道理,他看了看官印,恭敬地放回盒中。为官多年,摆弄官印的时候不少,此印方一入眼,他便已知真假,无须细验。
想了一下,他说道,“既如此,待为兄与本县县令商议一下,便即定夺。”
罗刚闻言,用手指点着马骏哈哈的大笑起来。
马骏被笑得有些发毛,急忙问,“郭老弟为何发笑。”
罗刚道,“马兄怎么又犯糊涂了,你想啊,县令执掌政务,马兄执掌军务,虽说文贵武卑,但马兄可是堂堂正五品的大员,那县令不过七品之秩,马兄又何须与其商议。更重要的是,马兄可曾想过,张将军请你出兵,你反去请示县令,那不明摆着县令在马兄心中要高于张将军吗?日后将军获悉此事,心中会做何感想?那马兄的前程还指望着谁啊?”
一席话说得马骏又有些冒汗。他能坐上守备的位置全是因为靠上了前任山西总兵王国梁,谁知崇祯四年,王总兵因讨贼屡遭败绩,被夺职充军,马骏的靠山就此倒了。张应昌到任后,马骏多方打点,想要巴结张总兵,却因为他不是张应昌的嫡系,费了好大劲仅保住了原有官位而已。如果现在真的得罪了张总兵,不说别的,就是张总兵以后将他调至讨贼一线不让他下来,他必是死路一条。不是被贼杀掉,就是吃了败仗受劾论死。成年累月地讨贼,谁敢保证一场败仗不吃啊?
更何况,此次若是运气好,说不定真能靠上了镇台大人,别说官位得保,就是升迁也大有可能。
此时,他已打定了主意出兵,却想把县令也拉下水,一旦事情不利,也可以用来推诿一下。
听罗刚所说,他心中确是吓了一跳,连忙辩解道,“郭老弟误会为兄了,实是老弟有所不知,本城军士虽在籍五百,实际却不足此数,其中原委,为兄不说,老弟你也清楚,各军中哪家不是如此啊!为兄去找县令,不过是想交接一下防务,让县丞代管些时日而已,实飞有他意啊。”
“什么?五百之数尚且不足?那实数是多少?”罗刚跳了起来。
“三百三百是肯定有的。”马骏急忙答道。
现在轮到罗刚在地上转着圈踱步了,他踱了几圈,忽然停下道,“马兄,你这空额也太多了些啊?”
“这郭老弟,这也不全是空额,有些军士是告了假的,只是一时间难以招回。”马骏道。
“唉”罗刚叹了口气,“这也怪不得马兄,咱大明军中哪里不是如此呢?”
“就是,就是。”
“可是若在平时或许不算什么事,如今正是用兵之际,张将军那里若是看不到兵,将来镇台大人若是追查下来,马兄可就大事不妙了。”
罗刚又给马骏加了点压力。
这次马骏的冷汗一下就从脸上淌了下来。
罗刚又神情严肃地缓缓踱了几步,才说道,“马兄,此事也并非不能圆过去,小弟自信在将军大人那边尚能说得上话,今天既与马兄一见如故,怎么也得帮你度过这个难关。小弟有两个主意,到底行不行,还要马兄定夺啊!”
“郭老弟有办法快说出来听听。”马骏焦急地说道。
罗刚重新坐下,缓缓道,“其一,马兄兵员不足,先以物力弥补。其二,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请郭老弟详细道来!”
“所谓物力弥补,便需马兄倾尽本城所有,无论是火器、弹药还是粮草,全都舍出去支援张将军,将军若见马兄如此倾力相助,此事便可大事化小。”
“其二呢?”
马骏追问道。
罗刚道,“所谓亡羊补牢,马兄可将那些告假的军士紧急招回,再凑上一些人手,总之凑足五百之数,便可小事化了。”
等罗刚的两个办法说完,马骏着急地说,“郭老弟的办法,好倒是好,可是可是火器、弹药都还好说,至于粮草老弟也知道山西连年荒旱,子粒难收,城中哪有多余的粮草啊?还有,就是召集军士凑数,最快也得三两天的时间,那岂不要误了张将军的大事吗?”
罗刚握着马骏的手,安慰道,“马兄莫急,不是还有小弟从中周旋吗?此事小弟已想好,事情分两步办。第一步,小弟先带着现有军士和火器、弹药先行。第二步,马兄在城中筹集粮草,召集军士,交代防务,只是马兄动作快些才好。小弟督运着部分粮草,可支持一些时日。将军那里,小弟就说马兄正带人倾力筹办粮草,将军定会心生感激。若有别的事情,小弟也代为融通便是。”
马骏闻言,反握住罗刚的手,“郭老弟,什么也不说了,大恩不言谢,来日在事儿上见,一切都按老弟说的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