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楼山在当地也算得上是一处风景盛地,诸如“石楼晚照”、“楼山大象”、“灵龟卧云”一类的,能叫得出名堂的景观亦有十余处之多。
置身如画风景之中,罗刚却是没有闲暇欣赏。
自昨天占据了石楼山和石猴山,他一直都处在忙碌之中。
调配人手、布置防务、清理山寨、盘点所获财物,每件事情都需要他详细布置下去,还要跟进检查,以防出现什么漏洞。
而且这些事情,两处山寨都在同时进行,繁琐的事务更是成倍地增加。
罗刚将手下的人手平均分派在两个寨子里,官军也给打散,与他的原班兄弟混在一起。
具体事情也指派专人负责,其中黄大牛负责石楼山防务,佟川负责石猴山防务,冯林负责山上辎重管理。罗刚总督全局,随时下达各项号令。
需要完成的任务,没有一样是清闲的,然而那些兄弟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干起活来生龙活虎,情绪很是高涨,如同经营自己家似的。
到今日申牌时分,两座寨子基本已经清理完毕,火炮也分别存放在了指定位置,山寨中钱财物品的盘点结果也已经出来。
这一次,罗刚所获极其丰厚,其中从石楼山中共获得的银子和制钱,折成白银有一万七千多两,各类粮米一千三百多石;从石猴山获得的银钱九千多两,各类粮米八百多石。
这个数字还是扣除发给遣散人员的费用所得。遣散人员包括被贼人掳来的女人和贼寇家眷。家眷中多数都是被掳上山的民女,罗刚无差别地给每人发了二两银子,以做返乡盘资。遣散人数有三百多人,花费了罗刚近七百两白银。
这也幸亏石楼山的银钱都藏在一处石壁秘室中,除了飞天虎别人无法轻易打开,山上人逃走时无法带走。黑豹一伙从飞天虎身上拿到了钥匙后,才把银子搬了出来。
而石猴山的贼人却根本来不及转移山上的银子,被罗刚悉数起获。
除了钱粮外,罗刚还缴获了耕牛四百六十头,五百二十匹马骡,其中一部分是炮轰黑豹所得,余者在石楼山山后的一处马场发现,应该是黑豹从飞天虎一伙手中抢获,没来得及转移。
一些在火炮轰击中伤亡的马匹并未计入此数,这类马匹都将为山上的兄弟改善伙食。
其余诸如兵器、草料、日常生活器物等,都一一盘点清楚,记录在册。
为了不引起官军的怀疑,从张应权军中缴获的银钱暂未清查,全部封存在石库内,待日后再行清点。
战利品数目统计出来之后,罗刚便给诸位兄弟进行犒赏,所有兄弟均得到五两赏银。此外,象冯林、黄大牛、佟川等人,还有火炮手都得到了三到五两不等的特赏。
一时间,山上再次沸腾起来,欢呼声此起彼伏,人人兴高采烈,这已经是两天来第三次发赏银了。
那些官军不在乎缴获多少,更在乎自己能得到多少,在他们眼里,发财永远是上官的事,和他们关系不大。如今,他们几乎都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给砸晕了。
这点银子对现在的罗刚来说就是一点毛毛雨,但那些官军却是格外的满足。而罗刚的那些原班兄弟,对银子的热忠度反没有官军高,他们更在乎的是,以后可以把家眷都接来,全家再也不用挨饿。
关于这件事,罗刚昨日就已吩咐佟川和黄大牛,让他们悄悄知会各位兄弟,眼下刚拿下两座山寨,需要做的事情太多,等局势稍微稳定后就可陆续返乡去接家眷。
众兄弟自然清楚现在的状况,谁都没有什么意见。
此时,罗刚坐在聚义厅中,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心中浮现出一丝欣慰,毕竟他的到来,已经改变了一些人的生活,虽然人数还是太少,微不足道。
在嘈杂的声音中,突然传出一道喊声,“把总”
随着声音,曾被罗刚从赵拓刀下救过的陈宽快步走了进来,他面色红胀,气喘吁吁,“把总,山下兴县马守备带着人来了,要见把总。”
“呃,来得这么快!”
罗刚坐直了身子,问,“他带了多少人。”
“八个人,我已经让弟兄们防着他们了。”
边向外走,罗刚边说道,“陈宽,现在你已经是小头目了,你的职责在关口,不能随意离开,以确保关口不能发生问题。象这类事情,只须遣一稳妥之人回来通传即可,无须亲自回来。”
“是”
陈宽脸色一红,跟在罗刚身后答应着,之前罗刚已经给他讲了关口的重要性,只是一时情急,他竟给忽略了。
出得门来,罗刚叫了八个弟兄随他下山,并吩咐黄大牛加强戒备。
在山上,罗刚远远地望到山下,果然只有九人。他略一思量,脸上露出了不易觉察的笑容。
一行人出了关口,来到山脚,马骏已在下边等候多时了。
见罗刚出来,马骏虽然恨不得上去把他撕烂了,但还是急忙下马,迎了上去,“郭老弟,你可把为兄害苦了!”
罗刚微笑道,“马兄何出此言啊?”
“唉”马骏叹了口气道,“不提也罢,不知郭兄弟相召,有何见教?”
罗刚惊讶道,“马兄莫不是看错了?小弟是请马兄明日过来一叙,至于今日,倒是没什么紧要的事情。既然马兄来了,那就请到山上坐坐,小弟新得了一些好茶,可不比马兄府上的差啊!”
马骏已看出罗刚的确未存加害之心,但对方滑溜如鱼就是不说正题,却让他心中万分焦急,他可没那闲心,也没那个时间。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说明来意,“郭老弟,茶倒不忙着喝,为兄有一事相询,还请老弟如实相告。”
“请讲”
“郭老弟可知道游击将军张应权的尸骨在何处?”
罗刚一听,心中已经猜出个大概,他笑着点头道,“知道”
马骏闻言大喜道,“那就烦劳老弟告与为兄。”
“告诉马兄并无不可,只是马兄可否给小弟一个充足的理由?”罗刚道。
马骏向身后挥了挥手,立刻有三人牵着马来到他的身边,从马背上卸下三个鼓鼓囊囊的褡裢。
用手指指着那三个褡裢,马骏道,“这是三千两银子,不成敬意,还请老弟成全为兄。”
来的时候,他就想好了,自己有求于人,象姓郭的那样空手套白狼,他自忖没有那个道行,宁可破财免灾,也要把这事儿给办成了。
罗刚看了看三个褡裢笑了,“马兄如此见外,倒让兄弟很是过意不去,不过,马兄可否告诉小弟,因何要寻张将军的尸骨。”
银子已经拿了出来,两人之间的事情彼此心知肚明,马骏也没必要隐瞒什么,便把自己的处境和盘托出。毕竟他与罗刚没有前仇旧恨,说到底,无论是有心无心,还是他成全了罗刚,他只希望对方能顾念在这个情分上,替他擦擦。
听马骏说完,罗刚立即问道,“马兄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寻到了尸骨,可想好了如何给张禄一个合理的解释?”
马骏说道,“已然想妥,就说在追踪车辙时拣到的。”
罗刚哈哈大笑起来,道,“那张禄也不是三岁孩童,他岂不会亲自派人沿着车辙寻找,还能完全指望着马兄,他让马兄派人追查,不过是想多一些人手,多一些希望而已。别的不说,我派出的人就曾看到两个张禄的手下,只不过这边是贼人老窝,他们人少不敢过来而已。”
罗刚的这些话纯属胡说八道,却真把马骏给唬住了,他本来以为很充分的理由一下子就占不住脚了,不由得张口结舌,有些失措。
罗刚继续道,“马兄,小弟给你指条明路,这个办法,不但可以瞒天过海,还可以把马兄所有的麻烦一次解决,或许还有意外的好处。”
“啊?”马骏疑惑地看着罗刚,犹豫着说道,“讲来听听。”
罗刚说道,“能想到这个主意,还多亏马兄对张禄所说的协守郑图带兵剿贼给了我提醒。既然带兵剿贼,那张将军的尸骨自然是从贼人口中获悉的。现在飞天虎和黑豹已死,数百尸体都在寨中,马兄都给运回去,剿灭如许山贼,对马兄来说可是大功一件。张总兵带军围剿流寇,必然胜负难料,如胜了还好说,如败了,难逃问责。马兄报上去的这件大功在关键时候或许会救他一命,而且这些的的确确就是贼人尸身,马兄先帮了张总兵一个大忙,又给他送去一份战功,张总兵连查都不会查,就会直接上疏当今圣上。到那时,马兄不但顺利蒙混过关,而且将会名利双收。”
“黑豹也死了?那石猴山?”等罗刚说完,他问道。
“石猴山当然被我攻下了。”
马骏听了之后一呆,更感觉到罗刚的可怕之处。只是很快他的心思又回到罗刚所说的那番话上,仔细想想,罗刚所说的话的确在理,不禁心中有些意动。
罗刚察言观色,继续道,“既然是剿贼,那必然会有损伤,马兄支援小弟的二百多”
“不,不是支援。”马骏急忙否认。
“好,不是就不是。”罗刚笑道,“总之,那二百多人死于剿贼之战,协总郑图以身殉国,朝廷自然亏待不了郑图,马兄也算对汾州参将刘光祚有个交待了。”
“什么?郑图死了?”马骏惊问。
“如果郑图还活着?你该如何处理?”罗刚反问。
是啊,如果他还活着,自己该怎么封他的口呢?马骏一时竟答不上来。
罗刚趁热打铁继续说道,“至于火炮、弹药、辎重之类的,马兄可以说是贼人狗急跳墙,点燃了火药,火炮和辎重全部毁掉。当然了,也许没人会问,这么大的功劳面前,这点小小的损失根本不算什么。马兄可以先报战功,等战功坐实,上达天听,所谓瞒上不瞒下,说与不说,怎么说,还不都在马兄一念之间吗?到那时,就算有什么问题,张总兵为自身考虑也得替你遮掩过去,马兄何乐而不为呢?”
听罗刚说完,马骏盯着罗刚,缓缓地说道,“郭老弟,为兄被你骗得不冤,果然是天衣无缝的说辞,不但把所有的麻烦都解决了,郭老弟你也白拣了一个大便宜,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置身事外。”
罗刚嘿嘿一笑,“马兄此言差矣,就算不置身事外,小弟也可一走了之,马兄行吗?”
“这么说你不想走?”马骏急问。
“为什么要走?”
马骏的汗快下来了,“郭老弟,你不走,叫我如何处之?”
“小弟是马兄派在山上的驻防官军啊!”罗刚意味深长地说道。
马骏恨不得咬死罗刚,可是如何与罗刚周旋都是后话,他需要解决的是眼前的这些麻烦。
想了想,他又提了一个问题,“郭老弟,这个办法好倒是好,只是为兄曾与本县县令说起过,派军随张将军讨贼,这该如何解决?”
罗刚道,“这事儿我已经为马兄考虑到了,当务之急是要阻止县令与张禄相见,第二要让他有所忌讳,以后也不敢在外面胡言乱语。”
“怎么做?”
罗刚道,“直接杀掉肯定不行,死了朝廷命官,必会有人来查,反而容易过早暴露。”
“为兄也是这样认为。”
“既然此事与小弟也有关系,我就直接替马兄办了。今夜马兄派人来运贼寇尸体时,小弟派人跟着进入城中,赶在城门开时悄悄将县令绑了,直接出城。内治是县丞的职属,这样与马兄也没什么责任。如此一来,张禄就是想见县令也见不到,小弟再留下字条,让其家眷赎人,其家眷必然会去重金求你马兄。等张禄离开本地,马兄再出面,小弟把人给放出来。县令为你所救,必感念马兄大恩,自然不会再从中作梗。再者,县令大人见到马兄出手就能救他出险境,如此能量,岂能不令他忌讳,为着身家性命着想,他也不会多嘴。马兄将他救回之后,立即让他出榜安民,只要安民榜一出,他就是认可了剿贼之事,以后哪还会把自己往刀口上送。”
“好,就这么办。”考虑了片刻,马骏点头应允。
“只是,马兄需为我准备一辆带蓬的马车,也好绑人出来。”罗刚补充了一句。
“就按老弟说的办,只是这样一来,咱俩成了一个绳上的蚂蚱,郭老弟就更满意了。明知道这是一个套,让你逼得,我还不得不跳进去。”马骏无可奈何地说道。
罗刚道,“马兄说得哪里话,我可都是为了马兄着想啊。至于这三千两银子吗?就当是小弟分得的赎金吧!马兄多得的部分,可以去打点打点上官,这个小弟就不多掺合了。现在小弟就告诉你,张应权尸骨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