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躬感谢童鞋的打赏)
罗刚微笑地望着吴阿山,内心却同样涌起了巨大的波澜。
曾经不只一次,他从兄弟们的身上看到了类似的表情,那是在他们的家眷被接到山上时,是他们立功分到赏银时,是他们站在诸如刘光祚之类的大明武官面前的意气昂扬。
这种表情不是傻掉了,而是幸福来得太突然的震撼,是要求得太少,而一下得到了太多时的难以置信。
在许许多多次这样的表情面前,罗刚一次次地体会到施与受的差别,体会到快乐的根源,更体会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轻轻拍了拍吴阿山的肩膀,罗刚微笑着说道,“阿山,收起来吧,这些都是给你的。”
“太太多了!”吴阿山将银子往罗刚手中推了推,“太多了,我不能要!”
罗刚拍了拍他粗糙的大手,道,“这东西,说实话,我有很多,日子得一天天的改变,从今天开始,咱们这帮穷兄弟就要做回真正的人了!”
“你你这么发达了?”
罗刚用手指了指周围的兄弟,道,“这些都是穷苦兄弟,就在一月前,我们都一样的穷,只要我们抱成团,还有什么东西求不到?”
吴阿山望着那些站得笔直的兄弟,想着罗刚所说的话,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他感觉到在内心深处,有一粒种子见到了阳光,遇到了甘泉,正在悄悄的萌芽。
“来,阿山,有一件事需要你辛苦一下”
罗刚与他说了一会儿,而后停下来,定定地望着后者,问,“有困难吗?”
吴阿山摇了摇头,紧张地说道,“没什么困难,这件事很简单。只是这样你们可能会遇到危险啊!”
“我准备得很充分,你放心好了,只要按我的吩咐做就成。”
“成,保证不会出什么差错!”吴阿山兴奋地说道。
“好,赶快回去吧,野菜就不要挖了,记住,暂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回来的事情!”
吴阿山答应一声,将银子揣在怀里,转身欲走。刚扭过身,停了一下,他又转身拿起了篮子,对着罗刚嘿嘿一笑,装做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罗刚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对吴阿山的反应很是满意,如他这样,多经过一些历练,希望以后可以独挡一面。
半个时辰后,远处山坳中驶来两辆带蓬马车。
罗刚舍了战马,进入其中一辆马车中,随着一声鞭响,队伍向井坪千户所方向开进。
井坪千户所是一处守御千户所,设立于成化二十年七月。井坪所从地理上在平虏卫地界,因为属于守御千户所,它在行政上并不归平虏卫辖制,而是直接受制于山西行都司。
大明的卫所有分为三类,一类是普通的卫所,一类是备御千户所,最后一类便是守御千户所。普通卫所只是依据卫所制度,在边地和要冲之地设立而成。备御千户所也叫石臼所,为防倭寇而设,皆设在海防重地。
而守御千户所则是设在陆地的交通要地,是防御中的重中之重。井坪千户所便是如此,井坪所位于平虏卫境内,而平虏卫从地理上又在朔州地界。井坪守御千户所与朔州相邻,从战略上来讲既是大同重镇的纵深,又是太原府的前沿,是通往山西月复地的一道屏障,实属交通咽喉要道。
正因为地理位置重要,虽然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所,城墙却如朔州一样,在外包了砖。远远看去,在千户所一类的城堡中,还算得上有些规模。
罗刚一行人顺利地进了堡中,守门的军士看着这伙人又是车,又是马的连问都没敢问。
车马在堡内滚滚而行,望着记忆中熟悉的景象,看着那一个个留有记忆的地方,罗刚心中生出许多感触。
但也有几处地方与记忆中有些不同,堡中多了一些坍塌的房屋,偶尔看到一堆堆的土包和烂木,可以想象以前那里有些土屋。
还有一些房屋在地震中受损,新修的痕迹显得非常醒目。
此外,这里的留民比记忆中多了不少,略一打听,便打听出来,原来这些人都是从地震的重灾区逃过来的。有的是路过而已,有的则在此地滞留了一段时日。因为这些情况的存在,表面看起来颇有些气势的城堡里面却因此显得破败不堪,一副末世般的景象。
马车在一条正在破土动工的小街边停了下来,按罗刚的记忆,这里原来是一片房屋,他的家便是那片房屋中的一座。
如今这里变得很是空旷,木料和石头堆得到处都是,许多流民被军士看押着挖土扛木,还有一些匠人也在忙碌着。
罗刚轻轻地放下了车帘,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走”
随着他的声音,一声鞭响,马车再次轱辘辘地在青石街上行了起来。
从小街拐到大街,车马穿过半个城堡后,行进了位于东北侧的悦来老店。
这店一体两用,既管吃喝,又可停住车马。
老店的店主原是本城的副千户尹达则,三天前,因为有人看上了这家店,出高价给盘了下来。
老店是尹家祖上的产业,本来他并不愿卖,只因为对方出价太高,正常只值七百两银子的老店,人家却给出了白银一千二百两。厚利之下,他才咬了咬牙,把这份祖产卖了出去,准备在城中再建一个新店,等将来流民潮退落时再把老店给盘回来。
悦来老店买卖还算公平,因而口碑一向不错,新店主担心刚一盘到手中,来回走生意的商户因换了店主而另投他家,所以请求尹达则先不要公开老店易主之事,等新店主有了些信誉后再宣布不迟。
这个请求并不过分,尹达则权衡了一下,也就答允了,他暗中盘算着,等他的新店开张,一样可以把生意抢回来。
车马行进了院门,绕了一道弯,之后停在了后院。老店房间数量并不是很多,但胜在地方宽敞,只后院之中,容纳三四百人决不成问题。
马车停好之后,从车马队伍一进院门便跟在左右的新掌柜快速走向马车,掀开车帘躬身道,“把总,请!”
罗刚从车上跳下来,淡淡地说道,“带路!”
那掌柜立刻伸手做出请势,而后当先走进店中。除留下四五名兄弟协助店伙计看护着车马外,余者皆跟了进去。
“把总,事情已办妥,一切都很顺利。”待进得一处房间,那掌柜躬身说道。
罗刚边倒水边说道,“老李,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掌柜的哈哈一笑,“把总,我李老三还怕这点儿苦,比起在山上藏着等土贼的日子,这赶上当神仙了。这几天我以修葺为名,暂未开始做生意,原有的客人,我也出银子移到了别的店中,如今整个店只有咱们的人!”
“好,做得不错。”罗刚点了点头,而后与李老三密谈了一阵,李老三匆匆离开。
罗刚对带进来的那些兄弟吩咐了一翻,带着一壶茶水进了内间品茶去了。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老店的前院响起了一道喊声,“李掌柜,这店银已经两清了,不知道还有何事相商。”
李老三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开店的事情太多,来来来,尹大人,这边请,给你看一样东西。”
“好吧。不过,得快着点儿,新店那边还有不少事儿要忙啊!”
随着一声门响,罗刚听到两人走进了外间。他轻轻放下茶杯,闭上眼睛,缓缓地靠在藤椅上倾听着。
“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声音罗刚很熟悉,正是副千户尹达则。
此人出身于武将世家,虽然上辈并没有出过什么权倾朝野的高官,但其先祖尹兴乃是从龙勋臣。洪武三年尹兴便已官居正三品的莱州卫指挥使,后以战功擢升至朔州。
尹兴之子尹忠,配妻朱氏,乃是洪武大帝的侄女。这么一算,尹家也算大明的外戚。
因为这层关系,此后尹家子弟一直蒙受祖荫,世袭武官至今。
尹达则是尹兴的第十七世孙,其祖父尹汤臣官居朔州卫镇抚,其父尹维阿便是这井坪千户所千户。
尹达则今年二十六岁,自十四岁袭千户所镇抚一职,到现在才升为副千户。这个速度可以说有些慢,因为尹达则在银钱使用上不算太大方,有机会提拔时,上官自然不会想着他。否则,要说他做到千户的位置也决不为过。
尹达则家有祖产,做的是正经生意,虽然他并非没做过坏事,但却比所内其他官员好上一些。
比如钱财方面,看上了别人家的东西,顶多是拿一样东西去换,换也得换,不换也得换的那种。
而别人,则是抢,你给,我也要,不给,我还要的那种。
比如在女人方面,他顶多是敲人家的寡妇门,而别的千户就是踹了。
“僧敲月下门”和“僧踹月下门”在诗词上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境界,而对于那些官员来说,在性质上差别也算很大。正因为如此,罗刚把目标定在了尹达则身上。
闻听尹达则催问,李老三不紧不慢地关上房门,与尹副千户落了座。
“尹大人,要给你看的东西在这儿!”说着话,李老三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尹达则接过纸,疑惑地看了李老三一眼,慢慢将纸展开。
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楷,尹达则匆匆看了一遍,脸上逐渐变了颜色,待他全部看完之后,将那张纸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猛地站起身喝问道,“李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