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夜那日的一句“我爱你”让白染宁的小心肝,忽悠忽悠颤了好几天。
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原来女人不坏,男人也不爱。
她骗了他,他还跟她剖白心意。她决定,从此以后,将成为千古第一坏女人作为人生目标,坚决贯彻女人越坏,男人越爱的理念宗旨。
“芷汀,把红豆酥拿来给我。”白染宁懒洋洋坐在躺椅上,冲芷汀招手。
“娘娘,您今早已经吃了四块菊蓉饼,两块红豆酥,三块杏仁佛手,又吃了一盒四喜乾果,喝了一碗核桃露,不能再吃了。”咦?她有吃这么多吗?太可怕了吧。
模模肚子,好像真的很撑,都圆鼓鼓跟皮球一样了。
唉,算了,不给吃就不吃了。
可是实在太无聊了,她除了吃也就只能吃了。
每天呆在房间里,连一步都不能跨出门槛,这样下去她非得闷死。
这也没办法,要怪这能怪自己,萧祁夜说,为了让她这出戏更加逼真,她必须在房间内待够整整十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个奄奄一息马上就要见上帝的人,才两天时间就活蹦乱跳,传出去肯定没人信,到时候被桑棣怀疑,那就不妙了。
所以,为了今后的幸福生活,她还得继续装下去。
装病的代价就是,不能出门,连瑶光殿的其他地方也不能去,只能待在寝殿,她都快被憋出内伤了,不能出去,所以只能靠吃东西发泄,才两天时间,她感觉自己就胖了两斤。
自作孽,不可活啊!
“芷汀,娘娘我快无聊死了!”在椅子上打滚,求安慰。
芷汀睬都不睬她,虽然她现在的样子确实可怜,但芷汀却觉得,皇帝比她更可怜,每天在北秦使者间周旋,还不都是了她,“娘娘,您就知足吧,什么都不干整天在床上躺着,多舒服啊。”
“切,你喜欢你来趟啊!”这丫头,太坏了。
芷汀哼笑道:“奴婢倒是想躺来着,只可惜,没这个福分。”
忽然想起自己那天早上听到的谈话,白染宁犹豫了一下,问:“芷汀,你的家人……是不是在战争中都……去世了?”
芷汀面色一黯,扭开头去,“是,陆陆续续都死了。”
白染宁站起身,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芷汀,你很坚强。”换做是她,失去自己所有的亲人,只怕连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了。
芷汀怆然一笑,“什么坚强不坚强的,死了的人不会再活过来,但活着的人,总要一直走下去吧。”
“所以我说,你很坚强。”望着芷汀的背影,白染宁感叹:“为了自己的家人,我们都会变得勇敢,这是人的本能。”略停了停,轻轻扳过芷汀的肩:“你很讨厌战争,是吗?”
芷汀脸上还挂着泪痕,抬起手来飞快地擦拭掉,“娘娘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争,您不会明白,战争的惨烈,谁也承受不起。”
“好芷汀,我知道,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也不想看到战争,所以,才会孤注一掷,去找桑棣。
“娘娘,奴婢……”芷汀的话说了一半,寝殿的门突然被撞开,小林子急得拼命打手势,“娘娘,您快回床上躺着去,桑棣太子来了!”
“什么!”白染宁惊得跳起来,“他怎么来了?”
“桑棣太子说,他两日后就准备与使者团回北秦了,在离开前,想再见娘娘一面。”
白染宁惊喜道,“这么说,他放弃娶我了?”
小林子挠挠头:“应该是这样吧,反正他没再提这事。”
“芷汀,快,快帮忙,把药端来!”白染宁连忙喊了一声,便褪了外衣跳上了床。
钻进被窝,白染宁从床头取出自己以前的化妆品,在脸上薄薄敷了一层,让脸上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又将唇色减淡,发髻拆散,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后,房屋的门便被推开。
隔着一道纱帘,白染宁看到门口模模糊糊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不用猜,定是桑棣了。
在门口站着,桑棣却不肯踏入房内。
他害怕,怕她蔑视的眼神,只要被她那种眼神看着,他就有种卑微到尘埃的感觉。他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却在面对他时,失去了所有骄傲,就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
“太子殿下,怎么不进来?”白染宁主动开口邀请。
桑棣怔了一下,随即迈出步子,缓缓走到榻边。
隔着一道帘子,他看不清她的样貌。
“坐吧。”指指榻边的椅子,那还是她刚刚坐着吃点心的地方呢。
她的平淡,让桑棣原本焦虑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屈膝坐下,望着面前的纱帘,小心翼翼问:“你的伤……还好吗?”
“嗯,还好。”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
桑棣竟像是不会说话了一样,突然变得支支吾吾:“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我知道自己很自私,我只是……我只是……”
白染宁听得心急,他这样语无伦次,显然是紧张到极点的表现,可是,他紧张什么呢?他也会紧张?
“你想说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烦不烦啊!白染宁真想冲出去打他一顿。
支吾了半天,桑棣总算恢复了口齿的清晰:“我今天来,第一是向你道歉,第二,是来见你最后一面,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也是唯一令我心动的女子,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你能到我的身边来。”
不是吧,又来了!难道这家伙要反悔?白染宁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我明白,强迫你是没有结果的,我不会再犯傻。”这话好听啊,白染宁不知不觉扬起了嘴角。
这时,芷汀将药端来,正要递到白染宁手上,却被桑棣拦下:“让我来。”
“这……”让你来,可别穿帮才好,芷汀犹豫着不肯松手。
“芷汀,就让他来吧。”再耗下去,桑棣就要怀疑了,这个时候绝不能出半点差错,她虽不喜欢被人喂药,但为了大局着想,牺牲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桑棣接过药碗,轻轻撩开床帐,白染宁苍白的容颜,立刻映入他的眼中。
“幸好你没事,否则,我真要内疚一辈子。”桑棣舀起一勺汤药,缓缓递到她唇边。
咽下药汁,这十全大补汤她都已经喝惯了。
“没什么好内疚,我若真死了,那也是我的命。”虽然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但她那颗柔软的小心脏,还是承受不住美男的自责。
桑棣却自责上瘾了,拼命数落自己的不是:“不,你若是真的死了,我便终身不娶,以作对自己的惩罚。”
“不要吧,你弄得这么严重,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放轻松点,哈?”
“你差点就死了!怎么能轻松!”桑棣又激动了。
白染宁忙安抚:“我只是不想让你太过于内疚,毕竟,是我自己决定以死来做解月兑,不干你的事。”
“怎么不干我的事,若不是我步步紧逼,你又怎么会……”他的手有些抖,看得白染宁的心也跟着抖:“我当时怕极了,真怕你会这样死去,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桑棣……”不由自主伸手覆上他的手背,白染宁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欺骗他实在不该:“你是个好人,今后,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子,不论是苦难,还是欢乐,是盼望,还是绝望,她都会永远陪着你。”
“不会了。”贪念这一刻的温存,桑棣反手握住她,久久不肯松手。
尼玛啊,别太过分!
白染宁在心里猛翻白眼,但看在桑棣如此失魂落魄的份上,就让他多捏一会儿吧。唉,谁让她是个好人呢。看来,她离坏女人的境界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桑棣,你相信我,总有一天,会的。”将手往外抽了些,没抽出。
“你为何如此肯定?”桑棣抬头,眸光灼灼。
白染宁被他看得心里一颤,妈呀,这么深情的目光,她可承受不起,“我就是肯定,像你这么好的男人,要是没有好女人喜欢,那就是老天无眼!”
桑棣握着她的手猛然一紧,眼中也熠熠生彩,似乎为她对自己的赞赏而感到高兴,但很快,那双漂亮的眸子就又黯淡下来:“不,你在骗我。”
白染宁温和微笑,竭力不让自己暴走:“没有,我没有骗你。”
“你就是在骗我!”桑棣一声怒吼,吓得白染宁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我……没有骗你。”
“你就是在骗我,如果我真的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呃……还在为这事纠结,白染宁都快被他给折磨疯了。
说句实话,如果她没有先遇到萧祁夜,说不定,会爱上这个深情的别国太子。他之前对她许的诺言,曾也让她的心,有那么一瞬间的触动。
可事实就是如此,她先遇到的是萧祁夜,她先爱上的是萧祁夜,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是贫困,还是富贵,是欢乐,还是悲伤,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眼前的男子,有一颗赤诚的心,虽然激进,却干净纯粹,她相信,他这样的男子,一旦爱上某个女子,定会一心一意,至死不渝的。
她不忍心看着他被自己毁掉,他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仰头,朝他微微一笑,启唇道:“这个世上的好男儿多了去了,难道我每一个都要喜欢吗?爱情,与一个人的好坏无关,或许,皇上比之于你,远远不及,但我爱的是他,我愿意向他承诺,今生今世,永不分离。我不爱你,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因为,你并非我命中注定的那个良人,你明白吗?”
桑棣神色黯然,垂着头,哑声道:“我……不明白。”
“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等你明白了,也就不会再纠结今日的一切。”白染宁微微一笑,将手缓缓抽出,往外挪了挪,捧起桑棣的脸,与他双目相对,诚挚道:“之前的那些话,是我骗你的,你很优秀,记住我的话。从此以后,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高傲自大,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另一半。”
桑棣静静看着她,琥珀色的眸中倒映着她惊心动魄的绝美容颜,虽然脸色苍白,但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
“真的吗?”他怕她,是在骗他。
“是真的。”没有逃避他的眼神,白染宁要让他看清,她并没有在说谎话。
桑棣轻轻笑了起来,探手入怀,“这个给你。”
“什么?”一个形状奇怪的骨坠?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可护身的辟邪骨坠。”他将骨坠轻轻放入她的掌心。
他母亲留给他的?那就是说,他老妈已经驾鹤西去了?“不可以,我不能要!”这是亲人留给他唯一的念想,她怎么可以夺去。
“你还在怨我吗?”桑棣哀戚地盯着她。
“不……”白染宁真的离疯不远了,这个桑棣,怎么会比她还要倔强。
桑棣神色焦虑而哀伤,仿佛只要白染宁不收这个骨坠,他就会悲伤而死。
“好,我收了,我收下,好不好?”白染宁无奈,只能收下他的礼物,“但我只是在替你保管,什么时候你想要了,我再还给你。”
“不用了,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什么意思?”
桑棣目中哀恸更深,仿佛这一次相见,就是永别,看的白染宁小心肝一直在颤。
“这一次,我回北秦,不会再来大燕了。”
“世事难料,不要把话说绝。”
“不,我就是要说绝。”桑棣的神情蓦地凝重起来,目光沉沉:“北秦和大燕,永远也不可能和平共处,你我今日一别,以后,就是敌人。”
“为什么!”白染宁失声惊呼。
她虽讨厌桑棣,但听到他说,今后要与她做敌人,心中却一阵失落。
他摇摇头,总挂在脸上的傲慢不再,唯剩落寞:“没有为什么,这是天意,北秦与大燕,永远不能共存,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宁儿,请允许我这样叫你一次,今日过后,你想见我,也没有机会了。”
我不想见你,真的,你留给我的回忆,实在算不上好,我一看到你,就会想起这些不好的回忆,所以,咱们还是天涯各两端,谁也不要见谁。
白染宁笑了笑,极力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做出依依不舍的样子:“随便你,我这个人散漫惯了,这些打啊杀啊的事情,我从来不关注,反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北秦与大燕,不还是友好同盟吗?等打了再说。”这就叫乐观主义,人总是太悲观,会活得很辛苦的。
“是啊,现在我们还是朋友。”桑棣也笑了起来,再次深情许许地看向她的眼:“若有机会,我必不放弃。”
“什么机会?”
桑棣淡淡一笑,并不言语,默了默,忽然道:“能让我抱一下你吗?”
“抱、抱我?”这怎么可以,她现在是皇帝的人了,不能与别的男人有染。
“不愿意?”桑棣心一痛,她连这点小小的请求,竟也拒绝!
干嘛摆出一副被人抛弃了可怜相,她又没欠他什么,凭什么一定要给他抱。
“我只抱一下,感受一下你身上的温度,我说过了,今日一别,或许此生都没有相见的机会。”他没有说谎,昨日接到消息,北秦王病情加重,只怕不日便会驾崩,北秦王一旦逝世,他便会继承王位。
拥戴他为王的官员,大多都是主战派,他一旦登基,与大燕之间的友好,便会在一夕之间破裂,从此,天各一方,互为宿敌。
“抱、抱一下?”白染宁眼神闪烁,一下两下都不行啊,她是皇帝的人了啊!
“你在害怕什么?”桑棣对她的排斥感到奇怪:“我们北秦人之间,互相拥抱是件很正常的事,放到你们大燕,就成了伤风败俗的婬秽之事了?”他虽不知白染宁心里怎么想,但从她为难闪躲的眼神可以看出,她把自己的这个简单请求,当成了某种不可饶恕的罪恶。
白染宁傻眼了:“拥、拥抱?原来是拥抱啊。”都怪那个《风流激爱》,那个《奴颜教》,那个《风流艳史三十篇》,害得会错了那个抱的含义。
“你以为是什么抱?”桑棣也听出门道了,敢情她把自己想成了登徒子。
“没有没有,我只是有些……有些伤心,我真的不想和你做敌人。”
“那就做我的妻子!”桑棣只要一抓住机会,就要旧事重提。
白染宁吓得连忙住嘴:“你要抱就给你抱,但只能抱一次。”这话听着真不对味。
桑棣脸上立现喜色,他站起身,靠近白染宁:“好,只抱一次。”
“说话算话?”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抱吧。”
桑棣弯,单腿跪坐在榻边,伸出有力的双臂,将窝在被子里瘦瘦小小的白染宁大力拥进了怀里。
好宽的肩,好阔的胸膛,白染宁被他抱在怀里,忽然觉得是那样温暖,那样安全。
这样的男人,应该是天下所有女人竞相追逐的对象吧,他有一副好身材,有一张俊脸孔,更重要的是,他是北秦太子,是北秦未来的王,高富帅中的高富帅,白富美们的理想老公。
自己为什么就不喜欢他呢?或许,就像她刚才对他说的一样,爱一个人,不分好坏,爱了就是爱了,哪怕这个人有千种万种的缺点,他也是自己最爱的人。
“桑棣……”这家伙,抱了有多久了?算算时间,十五分钟都有了,还不松手。
“让我再抱一会儿。”他低声呢喃,如同请求。
白染宁柔软的小心脏又被击中,疼得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她怎么就这么容易心软,尤其是对男人,对长得好看的男人。
又是十五分钟过去了,白染宁脚麻腿麻手麻,不用化妆,脸色就已经很难看了。
“桑棣,你该放手了。”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大的精力,抱着她整整半小时,连动都没动过一下。
“再抱一会儿……”得寸进尺,就是桑棣这种人。
白染宁怒了,“放手!”
“不放!”
“不放我打你!”
“就是不放!”
“你有劲没劲,玩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有意思吗?”白染宁伸手去推他,可他得就跟一堵墙似的,无论白染宁怎么用力都推不开。
“最后一次,你让我多抱一会。”
“我们刚才是怎么说的,你说……”
桑棣立刻接口:“我说只抱一次。”
“那你还……”说到这里,白染宁顿住,桑棣确实只抱了一次,虽然时间有点久。
“宁儿,我会记住你的,你也要记住我,明白吗?”他终于松开了她,说出的话却不怎么讨人喜欢。
白染宁为了尽快让他离开,昧着良心道:“你放心,我会记住你的,记一辈子,一生一世,三生三世,永生永世。”
“嗯,这样就好。”桑棣突然俯身,在她额上印了一吻,“我走了,我会想你的。”
妈的!临走前还要占一回她的便宜,这家伙绝对是黄鼠狼转世,又无赖又讨厌,又狡猾又烦人!
郁闷躺下,腰部却被一样硬邦邦的东西咯到了,拿出来一看,是桑棣留给她的辟邪骨坠。
这家伙貌似真的喜欢上自己了啊?手中的东西,一看就不是凡物,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送给她,他还真是用情至深啊。
可惜啊可惜,这是个男尊女卑的世界,如果是女尊男卑,说不定她可以考虑将他收入房中,做自己的小妾。
哈哈哈哈,这个想法还真是邪恶,要是被萧祁夜知道,自己把他当成大房,他会不会又被气得炸毛呢?哦,不,是炸龙鳞!
北秦使者团终于走了,送行宴的当天,白染宁没有出席,一方面是不想见桑棣,免得又勾起他某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再者,白染宁还在装病中,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席也不正常。
望着手中的辟邪骨坠,白染宁坐在窗前,呆呆看着窗外飘摇的雪花。
明明讨厌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却忽然有些舍不得,或许,只有在面对他时,她才能做真正的自己。
——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春天。
百花盛开,万物复苏。
北秦对大燕的威胁解除,泱泱天朝,终于了片刻的宁静。
但谁都谁知,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北秦定会卷土重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自桑棣离去,白染宁的生活又恢复了安逸宁静,除了偶尔的勾心斗角外,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这让她感觉无聊,无趣,无希望。
就像一只以捕猎为生的豹子,突然被人圈养起来,从今以后,都不需要为生计自处奔波。刚开始的时候,对这种生活还抱有狂烈的热情,但时间长了,就慢慢生出空虚感。
都说人是犯贱的生物了,果然不错。
以前,在枪林弹雨中寻生存,每一天都过得心惊胆颤,那时候,就希望能有个安定的港湾,可以让自己停泊,从此不必生里来死里去。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安定的家园,她可以每天坐在椅子上下棋,坐在草坪上看风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只是,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娘娘,这是郑淑仪送来的荷叶甜糕,说是她亲手做的,请娘娘尝尝。”芷汀将一碟精致的碧绿色糕点放在她面前。
拈起一块,置于唇边:“芷汀,你觉得我现在得宠吗?”
芷汀毫不迟疑地回答:“那还用说,现在整个后宫,唯娘娘您独大!”
“别的宫妃会不会嫉妒,会不会心生恨意?”
“她们恨她们的,反正皇上宠娘娘。”
白染宁笑笑,将手中的碧绿色甜糕丢回到盘子里:“这么多宫妃,这么多的女人,你觉得我会快乐?”
“娘娘,你不是不在乎这些吗?”芷汀皱着小眉头,眼馋地看了眼盘子里的糕点。
白染宁佯装不知:“我是不在乎,可有的时候,却觉得可悲,我白染宁,竟沦落到要与众多女人争抢丈夫的境地,每天陪她们玩过家家似的勾心斗角,实在太没意思了。”
“娘娘是不是想皇上了?”皇帝已经好几天都没来瑶光殿了,听说这几日都在贤妃的长待着。
贤妃……那毕竟是皇上的青梅竹马,皇上对她有情也是无可厚非的,但娘娘却不这样想,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会不会也太离谱了?但凡有钱人家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更何况是皇上呢。
“芷汀,你想什么呢?”这丫头,最近出神的次数比自己还多。
“没想什么。”她其实很想尝一口那个看起来就很美味的荷叶甜糕。
白染宁将目光移向碟子里的甜糕,推到芷汀面前,“想吃?”
“娘娘会割爱吗?”芷汀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白染宁端起碟子,手一扬,可口晶莹的糕点就全被她倒在了地上。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啊,太浪费了!”芷汀心疼地大叫。
“郑淑仪,你觉得她怎样?”
芷汀嘟着嘴:“很好啊,漂亮,温柔,大方,得体。”
“打住!”干嘛一口气说这么多优点,弄得好像她一无是处似的:“既然她这么好,她能甘心我一人独霸后宫吗?”
“娘娘您什么意思啊?”芷汀觉得她最近说话越来越玄了。
“唉,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总之,这荷叶甜糕是不能吃的。”
“怎么不能吃?外面的一层剥掉就行了。”芷汀弯下腰去捡。
白染宁伸手拦住:“这个荷叶甜糕,有毒。”非要她明说,这丫头的脑袋怎么就那么不开窍。
“啊!有毒!”芷汀吓得站起身,双手不住地在裙摆上擦拭。
“放心,这点剂量还毒不死人。”白染宁无语,芷汀这性子,也就只能待在自己身边,不管去哪个宫,都有被人整死的可能。
芷汀不解:“娘娘怎么知道这糕点里有毒,又怎么知道郑淑仪放了多少剂量?”
“我与她平日里素无来往,原本也不该有什么交集,可自从昨天皇上放话,要晋我为贵妃,加上宫中谣言四起,说我的二哥要整顿吏部,将一部分官员调往荒凉的西北边陲,正巧,这批官员中有郑淑仪的胞弟。你说,这个时候,她恨不恨我?”
“有道理。”
白染宁轻笑一声,拨了拨发鬓边垂下的明珠:“她不敢明目张胆地杀我,只能用下慢性毒的方式一点一点置我于死地,若我猜得不错,上回在行宫指使厨子陷害我的人,也是她。”
芷汀瞪大眼睛,气愤道:“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去找皇上。”
“找什么找,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冒然行事,只会给自己徒增麻烦!”真是够了,这帮女人,没事干就会使阴谋诡计,想揪出她们来,还真是不容易。
“芷汀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挥挥手,她脸上有疲惫的惘然。为自己现在的生活,为将来的迷茫。
呆呆望着房顶,总觉得现在的自己,就跟这精巧华丽的屋顶一样,美丽却呆板。
春寒料峭,虽然外面阳光明媚,房内却依旧有些寒冷,起身找出一件斗篷披在身上,无意中碰到了书柜上的一个小盒子,盒子落地,里面的东西掉出来,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叮”的一声响。
是桑棣给自己的那枚辟邪骨坠。
她之前以为这枚骨坠仅是个一般的饰物而已,桑棣所说的护身作用,也是个迷信的说法,直到那天,她不小心将这枚骨坠与自己的首饰混在一起,才发现,这骨坠,不单单只是护身符这么简单。
皇帝赏的首饰,除了刚打造好的以外,大多数都经过多重人手。她原本以为,毒只能下在饭菜里,却不曾想,竟然连首饰中,都能被人下药。辟邪骨坠一沾毒便会变色,那些首饰中,竟有两件被人动过手脚,怪不得那些时日,她常常头痛,原来如此。
这个皇宫,就似龙潭虎穴,没有表面的厮杀,却有暗藏的激流,这里的女人,个个精通阴谋之术,表面看上去温柔可亲,实际上,却毒如蛇蝎。
萧祁夜最近在做什么,她无心追究,她一直都相信他,从来没有变过。他去贤妃那里,定是有重要的事情需办,她不是那种没有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她给他完全自由的空间,也给他保守自己秘密的权利,但隔在他们之间的那道沟壑,却越来越深。
将辟邪骨坠收好,虽然这是个神物,她却从来不戴在身上。
桑棣肯定知道这个骨坠的作用,他以为,当她发现骨坠的真正作用时,一定会当宝贝似的贴身收藏,但他错了,她知道这是个千金难求的宝物,但她不想欠他,更不想让自己心中生出对他的感激,感激会变成感恩,感恩会变成怀念,怀念会变成思念,思念会变成留恋,最终,这份感情就会变质。
他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讨厌他的自以为是,不过,却欣赏他的热情和大胆。
“娘娘,二公子来了。”小林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二哥!”白染宁兴奋地打开门,一看到白逸那张俊逸温和的面容,心里的不快就立刻烟消云散了。
“二哥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将白逸让进屋内,却一不小心踩到了被她倒在地上的荷叶甜糕。
“咦?好好的糕点,怎么全扔地上了?”白逸也露一副可惜的神色。
连忙命小宫女将地面打扫干净,又给白逸奉上香茶,终于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二哥今天是特意来看我的,还是有事找我商量?”
白逸早就渴得要命,将杯中的茶一口饮尽后,才伸着被烫到的舌头道:“二哥想你了不成啊?”
“切,别奉承我了,你现在已经自立府邸,我可以天天到你那里去烦你。”听说他的尚书府又气派又豪华,她现在就想去观摩观摩。
白逸让宫女又添了杯水,喝了两口,砸吧两下,“你宫里的茶就是好,连我的尚书府都比不了。”
白染宁斜他一眼:“有话就说吧,婆婆妈妈的,真烦。”
“宁儿,你脾气越来越不好了哦。”白逸放下茶杯,冲她促狭道。
白染宁一怔,自己的脾气确实越来越古怪了,动不动就发火,整天心绪不宁。
“二哥,你是不是为了大哥而来?”白逸找自己,不是为了安定候就是为了白瑞,他这人八面玲珑,人也乐观,一般没有烦心事,除了这些日子吏部官员的任免一事。
“皇上今早又提起了大哥的婚事。”真是太监不急皇帝急,不过白瑞年龄也不小了,确实该娶妻了。
“干嘛啊?怕他打光棍?”白染宁拧紧了眉。
白逸幽幽一叹:“不是怕打光棍,是为了制衡。”
白染宁心头一跳:“制衡?”
白逸面带忧虑,看了她一眼,似乎欲言又止。
“二哥,你倒是说啊,什么制衡,你说清楚!”白染宁忍不住大喊起来。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答案,她只是,不愿承认。
白逸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苍白了指尖。有些事情,他就是不说,事实也还是事实,不会因他的沉默而有所改变。
“白家势力渐大,你马上就要晋为贵妃,我最近又在大张旗鼓调任官员,加上北秦王……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半个月前,北秦王病重驾崩,现在的新任君王,是桑棣。”
“啊?他……他做皇帝了。”桑棣登基为帝,这是不早不晚的事,她没有多大的惊讶。
白逸垂下眼,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桑棣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昭告天下,只要镇南将军白瑞在朝一天,他就绝不侵犯大燕。”
“他什么意思?”神经病啊,白瑞在不在朝,跟他攻打大燕有什么关联。
白逸猛地抬头,眸光雪亮:“宁儿,他这是为了你!”
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住,白染宁倒抽口冷气:“什么叫为了我?”
“虽说是为了你,但他这样,无疑是将白家推入死路。”轻摇了摇头,白逸道:“大哥现在在朝中的地位,已经无人可比,他的存在是皇上心头的一根刺,杀不得,废不得,只能与岳家联姻,让宰相来牵制他。”
“大哥不会做对不起大燕的事!”白瑞那么衷心,怎么会背叛萧祁夜呢。他何至于如此!
“我知道。但皇上却不会这样想。”白逸踟蹰了片刻,终于狠下心,道:“总有一天,也会轮到我的!宁儿,你的皇上,他不是你想象中的痴情夫君,他是皇上啊!”
皇上!
是,他是皇上!
他不仅仅是她的夫君,他还是皇上!
皇上是什么人,是执掌天下的主子,他不痛快,谁也别想痛快!
“大哥怎么说?”
“大哥自然不愿意娶。”
“那……皇上怎么说?”不娶?萧祁夜肯定不会答应,白染宁心紧缩成了一团,就怕萧祁夜说出什么斩立决的话。
白逸叹了声,虽然没说斩立决,但也绝不动听:“皇上说,既然他不愿意娶岳小姐,那就到去戍守边疆吧。”
“什么?”白染宁急得站起身,抓住白逸的袖口:“这不等于流放吗!”
瞥了眼紧抓自己袖口的手,白逸无声颔首。
白染宁手一颤,松开白逸的袖子,跌坐回椅中:“如果大哥愿意娶呢?”
白逸想也没想就道:“不可能,大哥要是愿意娶早就娶了!”
“我想去试试。”
“试什么?”白逸有些懵。
白染宁深吸口气,像是在给自己鼓劲:“我去劝大哥,再去劝皇上,只要有一个能劝动,我就成功了。”
白逸满脸不信:“宁儿,别白费气力了,这两个人,无论哪一个,你都劝不动。”
“总是要试试,不试怎么知道?”话虽这么讲,但她也没什么把握。
“说真的,我现在倒觉得,也许你嫁给莫子卿会更幸福一些。”白逸有感而发,却不知莫子卿这三个字,对白染宁来说,是多么的刺耳。
“嫁给莫子卿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很多事情,并不是只靠想象,就能预测未来。”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白染宁拒绝再提及莫子卿。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坐了一阵,白逸正欲离去,小林子却疾奔而入,脸上都是汗,显然是跑得急了:“娘娘,二公子,不好了,大将军和宰相家的公子打起来了!”
什么,白瑞打架!
白瑞也会打架!他那拳头,不得把人打死啊!
“赶紧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