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同练完后面的两套拳,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来回走着放松身体,而是站在当地,紧闭双眼,体会其中那一丝涨热的气流。只感觉双臂内侧舒服的热气,朝着手腕撞着,手腕一处鼓涨的有些难受,热气撞了几下减弱,慢慢就消失了。
听爷爷说过,知道没事,等着气血下沉了,周小同这才朝着屋内走去。
周女乃女乃正在东偏房一屋里纳鞋底,家里四口人的鞋子都是周女乃女乃做的,比市集上出.售的耐穿多了。鞋底是用纯棉粗布累加,用煮熟的玉米粥沾到一块的,然后根据脚掌裁成鞋样,再一层层包上细棉布,罗到一块儿。用粗大的针线,密密的一针一线的穿透缝住,上面再扎上鞋面,这鞋子就做成了。鞋面有各种各样,最主要还是鞋底结实,俗称千层底,就是说有一千层布,穿在脚上舒服,透气,韧性好,不咯脚。
不像市集上卖的便宜布靴,鞋底用粗布包裹着经过碾压,用面浆沾到一起的棉麻,打圈连带鞋面缝上一圈粗麻线,就成了,跟家里做的千层底没法比。周女乃女乃做的鞋子出了名的好,二爷爷周广坤每次回来都会讨要两双。
“女乃女乃。”周小同跑到周女乃女乃跟前叫了一声,小身子扑在女乃女乃的膝下,圆棱棱的眼睛黑白分明,看着女乃女乃手中的活儿,看着鞋底较为宽大,不像是爷爷的鞋子,于是便说:“女乃女乃,是给江伯伯做的吗?”
“嗨嗨嗨,不是,你江伯伯的还有两双新的,这是给你父亲做的。”
父亲!周小同听着这两个熟悉而又生疏的字眼,幼小的心灵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一个无所不能的身影。可是,他又那么遥远,那么触不可及。
小同同用那含糊的眼神,迷茫的看着女乃女乃。年前都已经听说,父亲要回来了,那几天同同激动的连续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日日盼夜夜想,想着心中的父亲就要回来了,小家伙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周康村,恨不得告诉村子里所有的人。
可是父亲却迟迟未来,日子久了,小同同也就慢慢不再那么激动了。两个多月来,这份激动深深的藏在心底。今天,又一次被掀了出来,幼小的同同此时脸上挂着泪花。
“真的,爹爹真的快要回来了?!什么时候?还有几天呀?女乃女乃?!”周女乃女乃温存的说道:“快了,这次是真的快回来了,也没几天了吧。”
周小同把头埋在女乃女乃的怀里,思索良久……
“妈妈呐,妈妈不跟父亲一块儿回来嘛!”一双清澈通亮的黑眼珠,涌出一层薄薄的水雾。
周女乃女乃听了一怔,感觉到心爱小孙孙的悲伤,不由得放下手中活计,眼眶似乎也有些湿润了。
小孙孙眉宇之间像极了他的父亲,剑眉虎目,高高的额头。可那圆圆的脸蛋,柔顺滑溜的下巴,如樱桃般小巧玲珑的嘴口,却跟了他的母亲,尤其那女敕女敕的皮肤,如乳白色的玛瑙,透着淡淡的红韵,一碰恨不得滴出水来。
周女乃女乃的伤痛不由得被小孙子钩了出来。我那苦命的儿啊,我那不知所踪的媳妇儿,难道你不想念你的亲生骨肉嘛!我的苦命的小孙子,长这么大了,还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我们周家命不好啊……
强忍着泪水,周女乃女乃一把抱起亲爱的孙孙儿,搂在怀里,一手抚模着柔润的头发,轻轻的说:“你妈妈这次不回来,她还有别的事情,下次跟再跟你父亲一块儿回来。”
“女乃女乃骗人,女乃女乃骗人,爹爹回来了,妈妈为什么不回来!”小同同头扎在女乃女乃的怀里,声音中夹带着苦腔。
“同同乖,妈妈不回来还有女乃女乃呢,女乃女乃疼同同,再说你父亲不就要回来了嘛!”
“不,不,他们都有妈妈,我的妈妈呢?我要妈妈!唔哇啊哇啊啊……我要妈妈……”同同大声的哭喊着。
周女乃女乃再也控制不住眼眶里的泪水,一时间奔涌而出,顺着那干枯苍白的脸上流了下来,滴滴泪水落在粗老的手背上。
顿时,屋内哭声一片,婆孙两人抱头痛哭,压抑多年的情绪喷泄而出。
两只春燕不知从什么地方飞了回来,飞到堂屋屋檐下的垒巢边,各自嘴里衔着一根柴草,在窝边不停地比划着。听到东偏房里的哀嚎声,齐齐的飞了过去,落在门外雨搭下的横梁上,点头看着屋内痛哭的婆孙两人,偶尔叽喳鸣叫一声,好像是在劝慰着两位老妇幼童:别哭了,别哭了,一切都会好的,明天会更好!
西边那巨大的太阳变得发红,天边几片云彩被照射得通红的一片,像火烧的一样,鲜艳夺目的彩霞,七彩纷呈,大地也变得通红一片。庄稼地里的村民也收起了农活儿,结束了一天的劳累,陆陆续续的往家回。
当地流传有一句谚语,‘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下段的意思是说,如果是傍晚出现了彩霞,那么预示着第二天是个好天气。是啊,明天准是个好天气,因为,明天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