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晚的声音,像是从喉管里被人挤出来的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令闻人子清听着这犹如猛兽低吼一般发出的声音,这酒醉,清醒了一大半。
这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
闻人子清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大红喜服,在被宗政晚钳制的情况下,费力地扭过头朝着那床铺方向看去,毫不意外地对上了一双充满愤怒的清澈双眸,但那双曾经熟悉无比的眸子,今日再看,却是陌生极了,那眼底的森凉与寒意,是他所不熟悉的,在他的印象里,凉暖总是温温软软的,虽偶尔发发孩子脾气,但骨子里应是一个稍显倔强却又温婉的女子,怎会有如今那样的神色?!
闻人子清抬起手,想擦一擦眼,看看清楚,可宗政晚却不给他机会,一下就是将他像是丢弃垃圾一般一下摔在地上,狠狠的,用力地摔在地上,他抬腿踏过闻人子清的身子,这个大婚后就是大苍国太子,将来会是大苍国皇帝的应是尊贵的身子,毫不畏惧,就像是踩着最柔软的狐皮地毯一般。
闻人子清只是一时间的恍惚,便被宗政晚如此对待,他也忘了要看凉暖,霍得一下,就从地上站起身子,便抚了抚额,走向宗政晚,手眼看着就要碰到宗政晚,却被他闪身侧过身子就是躲过。
阿晚侧过身子滑了下去,一滑就是滑在了床上,滑在了凉暖的身子上,两人之间,仅仅隔着一条棉被,好在是冬天,棉被的厚度也是相当的,否则,那可真是传闻中的布紧贴着布,后面隔着肉,肌肤相触了。
凉暖圆睁着眼睛,滚动着眼睛,示意宗政晚从自己身上起开,示意宗政晚将闻人子清给她点下的穴位给解开了。
但宗政晚就是不动,他扑在凉暖身上,定定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些笑花,忽的又闪去不见,凉暖来不见再使眼色,又见身上的宗政晚从自己身上离开,与扑过来的闻人子清又扭打了起来。
若不是挽云苑地处偏僻,若不是凉暖拒绝了连啸龙分发下来的侍婢婆子小厮,若不是挽云苑后面的男子准备看一场好戏,此刻挽云苑里早就堆起了人群,毕竟,凉暖此刻的身份,已是不同往昔。
凉暖睁着眼睛,费力地扭着头看着黑暗里就着月光,忽隐忽现的两个身影,只听得椅子摔了,瓷碗摔了,哦!屋子里唯一的一个青花瓷花瓶也是四分五裂了。
忍不住脑门上便有些青筋直跳,放在两侧的手颤抖着,就想狠狠抓过下面的被褥,朝那两个正破坏着他房间的男人砸去。
“你究竟是谁?!”闻人子清此刻神智已经完全清醒,他头上戴的金色的新郎发冠,早已歪在一边,月色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脸,但从他愤怒的声音里,不难猜出,此刻,闻人子清不会好到哪里去,在他未清醒的时候,可吃了阿晚不少的拳头。
宗政晚却依旧没有回答闻人子清的话,他本就无需告诉他,他是谁,不过,他要闻人子清记得,
“杜浅锦是你的,她,是我的。”
他闻人子清只要记得这样一句话,便是足以。
“暖暖是我的!”闻人子清却还是这般不知脸皮地说着这样的话,让床上不能动弹的凉暖忍不住心中便是窝了一团子火。
以前真是瞎了眼了,竟看上了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斯文败类,看他生的一副俊秀神仙公子的模样,怎知,竟是连屠夫都不如,厚颜无耻地不去承认,自己早已失去了她!
记得,她的前世里,有这样一句话,当两个人还好着时,那便看到的都是优点,一旦分开了,那些曾经被刻意缩小的缺点,便瞬间放大了百倍。
世界上最痛恨的一种人,不是抛弃了你的人,而是抛弃了你转向他人怀抱后,心中想着的却是,抛弃的人还是想着他的,他抛弃的人,依旧是他的那种人,最是可恨。
回给闻人子清的,便是宗政晚响亮又狠狠地一圈,凉暖看不清宗政晚是如何动作的,她曾经记得,闻人子清虽为皇室贵族,但自小习武,伸手也是了得的,今日竟一直被那青衫纤瘦的男子压制着。
但心中只有爽快,别无其他!恨不得自己也起来,踹那闻人子清几脚,彻底与他断的干干净净!
凉暖这一念头一出,便感觉原本被紧绷着束缚住的身子一松,她一下就从床上蹿起来,拿起放在枕边的防身棍子,就朝那两个不断闪现的身影走起,一棍子照着那在月色里闪现出红色衣角的人影打下去。
“这一棍,代表我们早已结束,或者,从不曾开始,我全部还给你了!”
下面的人闷哼一声,
“暖暖…。”
却只听得凉暖的声音愤怒而尖利,从未有过的尖利,宗政晚透过月色,看到她的胸脯剧烈地颤动着,胸口之间包着的一股子火气,连他都能感受到。
“这一棍子,是发泄!”
凉暖又砸下一棍子,
宗政晚替她将闻人子清压制住了,让其不得动弹,
“这一棍子,是发泄!”
“这一棍子,是发泄!”
“这一棍子,是发泄!”
……
凉暖打了足足十下之后,才丢下棍子,她不知道自己这十多下,究竟是打在了闻人子清的哪里,但她确实是解了恨,如今心中酣畅淋漓,对闻人子清或许存着的最后一些好感美意,都是荡然无存。
宗政晚满意地看着凉暖的举措,他知道,从这一日开始,凉暖心中的那个位置,正式地空了个彻底,那就可以按下一个他的位置了。
闻人子清的脸涨地通红,当宗政晚将他松开的瞬间,便狼狈地从地上迅速爬起来,自知不是眼前这个看似瘦弱的男子的对手,一下爬起,不顾王爷颜面地从挽云苑里头飞身跃了出去。
在这一夜,闻人子清曾经在凉暖心中美好的形象,是彻彻底底地消失殆尽,只剩下今日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凉暖呼了口气,转过身披上了放在床边的披风,系好了,折过身子,拿过火折子,将屋子里的蜡烛点上了。
看着地上瘫倒的桌椅,只是皱了一下眉,便是看向站在她面前的青衫男子。
凉暖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眼睛,可以软到这个地步,那男子的眼底,像是被抹上了蜜一般,柔软而满是蜜意,她看到,那张清隽淡漠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意,还有那唇边的一点淤青之色,
看来是方才与闻人子清争斗时,被闻人子清弄伤的。
宗政晚原先以为凉暖会感激地扑过来,感激他今日英雄救美了一次,哪只凉暖只是打量了他一下,便折过身子,指着地上的狼藉,道,
“赔银子!”
宗政晚愣了一下,模了模怀里,才猛然记起,平日里,自己是从不带银两的,便讪讪地看了一眼狼藉不堪的地,
凉暖等着没等到宗政晚回话,转过身子,却看到那青衫清俊的男子,正弯腰将地上瘫倒的桌椅扶正,正收拾着这里被他和闻人子清弄乱的地方,
昏黄的烛火,照在男子此刻温柔贤淑的脸上,凉暖这一刻,忽然觉得有一种难言的幸福,逐渐自身子的最末端,涌上来。
她坐在床上,靠在床沿,一直看着宗政晚在夜里这般辛勤的劳作,忽的笑了笑,问,
“你在家里做惯了?”见他的样子,看起来挺娴熟的,莫不是在家里做惯了?这样也好。
凉暖忽然就记起了自己的心上人一事,忽然便记起了老太君还要替自己求媒一事,若是将来嫁给了宗政晚,那日子,可是会很幸福很舒坦?
有这样一个娴熟的夫君,不论是她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修来的福气才能有的。
宗政晚顿了顿,“嗯。”
其实,那天是他第一次整理东西,平日里,哪里轮得到他收拾?!
凉暖没有问下去了,宗政晚也没有说下去,却是停下了手中动作,坐到了凉暖身侧,他侧头看着凉暖,忽然问了一个凉暖措手不及而感到十分奇怪的问题,
“将来,若是你离开了大苍国,你想去哪里?”
她离开大苍国?
凉暖想着,她离开大苍国,便也只能去玉鸣国了,那至少还有一个她落脚的地方,而这长洲大陆上的另一个地方,她倒是不敢贸然去的,听说那里的人都擅长奇门遁甲的,万一她一个惹得人家不高兴了,可不是这里的诡计阴谋一般,可以单靠脑子凭借口舌去破的,她一直觉得,那些奇门遁甲的东西,是神秘而未知的,大苍国里的书,好像很少提及那些。
宗政晚见凉暖有些怪异地看着自己,却没有移开视线,他也静静地看着她,那神色是安宁而沉静的,仿若什么都是打动不了他一般。
“天下之大,哪里容我,我便去哪里。”
到最后,凉暖率先移开了视线,她怕她再看下去,会受不了宗政晚的眼睛,一下子沉沦了,再也无可自拔。
宗政晚在凉暖移开视线后,笑了,眼睛晶亮晶亮的,只是夜色里,没有人看到他的神色,
他没有向凉暖告别,便想转身离开,意外的却是,凉暖叫住了他的身形,
“我的蜜饯,吃完了。”
凉暖声音讪讪的,脸色在月色下,有些晕红,那声音轻轻的,如同羽毛一样挠在宗政晚的心口上。
“嗯。”他回了一声,便打开屋子,又合上了。
整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凉暖,屋子里的那根蜡烛孤寂地燃烧着,放出微弱的光,凉暖看着那八仙桌上的两包用黄油纸包起来的东西,忽的便是笑了。
心里像是涂上了蜜儿似的,忽然甜的溺人。
吹灭了蜡烛,也不再管这地上还有些碎片,也不再管小玉怎么的没了声响,只沉醉在自己的甜罐里。
宗政晚在外头,命保护挽云苑的两个黑衣人,将院子里的小玉抱进了小玉的偏房里头,没再让小玉进凉暖的屋子里。
今日,若不是他派来的人回报,这闻人子清到了挽云苑里,他可是会酿下大错,好在,一切都被挽回了。
这一夜,宗政晚的心情,异常好。
然,有的人,便是不好了。
六王府里,那大红喜字高高挂的新房里,里头的新娘等了又等,就是没等到那新郎进来,用喜秤挑开她的大红盖头,喝下那合欢酒,打下同心结,从此两人白头相携到老。
还有那,娘亲临她出嫁前,告知她的女子的初夜,洞房花烛夜,都是让她期待不已。
杜浅锦双手交叠在膝盖上,等了又等,却始终没有等到六王的到来,房间里的红烛都燃了大半了,再等下去,这天都要亮了,为何还未曾见到六王爷?她的夫君?!
听着房间里红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爆破声,杜浅锦终于是忍不住了,她掀开了红盖头的一条缝,朝外看过去,却只见到自己身边的贴身丫头昏昏欲睡的模样,只看见这贴满大红喜字的新房里,如何的冷清孤寂。
所幸将头上的盖头一并掀了开来,身侧的丫头一下子也是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就看家自家小姐面色不善的模样,便身子有些微颤,战战兢兢的。
“快去前院问问,为何这个时辰了王爷还未回来,是否酒宴还未结束,王爷被一群公子皇子的灌了酒?”杜浅锦还算是识得大体,脑子也还算清醒,就是吩咐丫头前去前院先打听清楚了。
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到了这个时间,闻人子清还未来,那便不是前院的问题了,是闻人子清的问题,但她终究先要搞清楚状况的。
当杜浅锦的贴身婢子传回来消息,说是六王爷已经在自己的院子里歇下了,还不允许任何人前去,心里便有种浓重的失望与失落。
新婚第一夜,王爷便不在她的屋子里睡,将来要她如何在这六王府里竖起威信?!
杜浅锦沉思了一下,问她的贴身婢子,
“可是知道王爷院子里的灯,现在是亮着的,还是灭着的?”
杜浅锦的贴身婢子根本没料到她家主子会忽然这么问,刚才去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不过好像王爷的院子里头,灯是亮着的,
“回王妃,王爷院子里的灯,是亮着的,方才奴婢去看得时候见到的。”
杜浅锦听了这话,稍稍心里安定了些,这灯还亮着,便是说明这王爷是有事才不来她屋子里的,而不是对她没有兴趣,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杜浅锦心里想着这些话,便让自己的贴身婢子伺候自己宽衣洗漱,既然今夜王爷不会来她的屋子,那她再等下去,不过是耗费时间罢了,明日要早早起来,做一个贤德的王妃,即使王爷在新婚第一夜没有去她的屋子,也是能够大度贤德地做着王妃应做之事。
殊不知闻人子清不来杜浅锦的屋子是因为,如今他的脸,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如何见人,总不能在新婚第一夜,就顶着那样一张面孔去见他的新王妃。
当然,这一切,杜浅锦还不知道,等她知道的时候闻人子清的脸,也好的七七八八了。
……
这一夜,终于是过去,第二日来得特别的快,在某些人的期待下,这一日终于是被她等到了。
今日是一月初八,是六王府迎娶连府将军的嫡二小姐的日子,外头昨日的喜字红花的,还未拿下来,倒是为今日连韶阅的出嫁,也做足了涨势。
连韶阅一大早的就起来洗漱,穿戴,在喜婆的指导下,将脸面上的毛垢都是处理干净,脸上画上了最精致的新娘妆容,一大早的,冬天的天气还寒凉着,连韶阅却是吩咐屋子里的丫头,准备了洗澡水,给自己早早地就洗浴好,涂上了那闻着就是令人心痒难耐的香蜜。
如今浑身都是那香味。
连韶阅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被丫鬟婆子们装扮的脸,左看右看,都是满意无比,镜子里的女子肤若凝脂,眉若柳叶,眼似桃花,唇似樱瓣,娇艳欲滴,她自信,任何一个男人见到她今日的面貌,都是会把持不住,何况,娘亲还教了她特殊的法宝?!
连韶阅想起今日自己身上穿的透明色的肚兜,便是羞红了脸,心中自是对那洞房花烛夜的期盼。
“小姐,奴婢给您准备妥当了,您再看看?”身侧的专门连府请来的喜婆,放下手中的东西,让连韶阅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连韶阅从头至尾都是在看,她是知道这个喜婆的能力的,但还是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身侧的丫头给那喜婆赏了不少银两。
喜婆高兴地接下连韶阅递过来的银两,便是吆喝一声,给连韶阅盖上了红盖头,然后,便是等待吉时,等待夫家前来迎娶了。
帝京街上的百姓知道今日六王爷还将迎娶连府的二小姐,也是各个都拉长了脖子,站在帝京的街上,等待着连韶阅出来,昨日的杜家小姐在花轿里隐隐约约可见,是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就是不知这连府的将军的嫡二小姐会是生的如何,比得过丞相家的二小姐么?!
……
挽云苑里,小玉今早一起来,便觉得脖子那里疼得很,但是又检查不出什么来,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昨夜的衣服,更是觉得奇怪,但是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便起来后,就朝着凉暖的屋子里头跑。
原本会以为看见自家小姐依旧呼呼大睡,却未曾想到小姐今日倒是穿戴整齐地等在屋子里,
见到今日的小姐,小玉眼睛亮了一下,小姐今日穿的是老爷送来的衣服里的一间女敕黄色的衣衫,那件袄子的外罩衫是薄纱的,大冬天的,外面确实薄纱罩的外罩十分独特,那薄纱又是女敕黄色的,看起来,十分俏丽,袄子的衣领和袖口处是白色的绒毛,衬着那样的颜色,凉暖整个人仿佛都是鲜活了起来。
小玉终于是不用再见到自家小姐一身素色的衣衫了,虽然小姐穿什么都是好看,但终究是比不得这些做工精细的衣裳的,老爷赏赐的果然是个好东西啊!
“小姐,这屋子里,怎的这么凌乱,呀,年前才买回来的花瓶,怎么的破了!”小玉将视线从凉暖身上挪回来,才是发现摔在地上如今是只剩下残骸的青花瓷花瓶,她心痛地将那碎片捡起来,“可花了我们不少银子呢!”
“小玉,将这里打扫一下。”凉暖今日没有和小玉扯上两下嘴皮子,而是直接吩咐小玉,将屋子里打扫干净了。
小玉可惜归可惜,还是要听凉暖的话的。
“小姐,你今日又穿的如此鲜艳,是要去做什么?”
凉暖模了模自己的精心装扮过的脸,这丫头,不会是现在才注意到她家小姐今日的不一般吧!不过想想平时小玉也是个温吞性子的丫头,便也没说什么,只道,
“今日是二姐姐出嫁,你说,你家小姐怎可缺席呢!现在前院里头定是热闹及了!”
凉暖这话说得倒是一点也不假,此刻屋子前面站满了人,都是等待着连韶阅从阅然院里出来,坐上六王府派来的花轿里。
今日荣华夫人穿了属于一品夫人的正统服饰妆容,还戴上了许多年都没戴过的珠帘串子,发冠是一定十分漂亮的镶嵌了珍珠的发冠,脸上的妆容比起其他小妾的娇甜可人外,多了一些沉稳大气,从容不惊的淡定。
她坐在华园里,与连啸龙一起坐着,等待着连韶阅从阅然院里出来,叩见自己和连将军,夫妻二人坐在上面,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像是例行公事一般,等待着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倒是老太君,跟着也是起了一个大早,连啸龙和荣华夫人在华园里还未等得多久,老太君便是穿得极其隆重地出现在了大厅里,荣华夫人与连啸龙便是马上站了起来,迎接老太君。
“我家阅儿的婚事,我这个老太婆怎么可以不见证呢!”老太君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比起前几日见了凉暖和白梨的不悦来,此刻的心情简直是欢快无比。
荣华夫人从主座上下来,迎着老太君就是坐了上去,一边扶着一边还询问老太君的身子这段时间来,是如何了。
老太君一下子从寺庙里回来,住进了将军府,还是有些许不适应的。
当凉暖穿戴整齐款款而来参观这一场将军的嫡大小姐出嫁后的第二次府中有小姐的风光大嫁时,华园外头已经站满了很多人,外头站着的都是来参观的丫头婢子,还有一些不入流的小妾们。
这大大的连府里的各房的老爷夫人们,都是在华园里头,等着连韶阅的到来。
在大苍国,女子出嫁是一件大事,必须经过府里的长辈们的祈福,还有府里的嫡夫人的交叠双手,授其福分。
而女子则要跪在身生父母面前,感谢这十几年来的养育,然后,是被府里的哥哥背着,背上外头夫家的花轿子里头去。
凉暖进去的时候,便看见了坐在坐上头的老太君,那老太君一看见凉暖走进屋子里头,便朝凉暖射来一道道厌恶的如同激射一般的视线。
不过凉暖只是轻描淡写地扭开了头,在属于自己的地方站好了身子,她今日来,不过是为了看一场好戏罢了。
……
时间一分一秒就过去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吉时了,却始终不见这连云帆的身影,连韶阅的哥哥是连云帆,自然这背妹妹出连府的工作,由着连府的嫡二少爷来做。
“云帆怎么还没来?!”老太君有些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云帆为嫡孙,阅姐儿为嫡女,但在她心中,自然还是能延续香火的云帆重要些,是以这问的都是和连云帆有关的,话里也没有怒意。
“昨儿个已是吩咐他今日要早些来,怎么的都是没来!”荣华夫人声音也有些焦急,她可不想自己生的嫡小姐,这尊贵的身子在出嫁时,却要被别的庶子们背着出去,而不是自己生的嫡少爷背出去,拿岂不是惹了天大的笑话!
老太君又等了等,见这阅姐儿出来的时间都是快到了,怎么的还是不见帆哥儿的身影?!
“荣华你去催催云帆,莫不是在哪里逍遥快活呢?!”老太君终于等不及了,自己的孙儿怎的舍不得多句,便只能这样多嘀咕两句了,吩咐荣华夫人赶紧去催促连云帆过来。
这不想着,还没去叫人催连云帆来呢,他便穿着一身看起来刚换上不久的新衣,依旧是一身暗红色锦袍,从外头过来了,见了老太君还是颇为不正经地喊了声女乃女乃,才在荣华夫人的眼神下,在自己的地方站好了身子。
见到站在自己对面的凉暖,原本有些疲累的神色倒是振奋了一下,他好几日没有关注过府里了但也是知道,他的五妹妹如今也是府里到嫡小姐了,不再是庶女身份了。
倒也是相称那人的身份,当初若是个小庶女,嫁过去估计少不了白眼,如今这嫡女身份倒也是不错的。
他接到了五妹妹的信了,可是没想到,这深闺里的五妹妹,竟有这胆魄!
凉暖自然也是看到了这连云帆的表情,心中想着,许是与那封信不无关系,毕竟她在信中写的东西,却是让连云帆去告知宗政晚关于这府里的事情,以免让这宗政府里头措手不及。
但凉暖千算万算,却是没算到,大苍国的宗政府,也就只有一个宗政晚。
但无论是怎么样,凉暖若是进了宗政府,对于真正的宗政府来说,便皆是措手不及了。
这连云帆方才想从对面过来,站到凉暖身侧,却听外头忽然便是热闹起来,便知道,这吉时已到,自己的嫡亲二妹妹正凤冠霞帔地由着喜婆引路,朝这里过来,不多会儿,就要出嫁到六王府里去了。
“二小姐到——!”
外头的小厮朝着内屋里坐着的连府这一房的长者叫唤道。
只见连韶阅身穿大红喜袍,凤冠霞帔,在喜婆的搀扶下,娉婷地朝着前面走来,一步一生姿,自有女儿家的羞怯和喜悦在里头。
荣华夫人见着这一副熟悉的场景,忽然便是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原本以为自己的二女儿出嫁,自己不会像先前容姐儿出嫁时那般复杂的心情,没想到,那般的心情又是体验了一回,前几天没出嫁前,是体会不到此刻女儿真的要嫁出去的心情的。
连韶阅此刻被大红盖头遮着脸,也从未想到自己真的要出嫁时的心情,会如此复杂,除了要做人妇时的喜悦外,还有的便是淡淡不舍,从此过后,她便不是连府里无忧的嫡二小姐了,而是六王府的侧王妃了。
“女儿见过爹爹,娘亲。”连韶阅在丫头喜婆的指引下,在荣华夫人以及连啸龙面前跪了下来,叩了三个响头,声音含着颤音,让人听着便是自有一股家中有女要出嫁的复杂心情。
凉暖听着,却是不然,她淡淡笑着,等待着连韶阅的变化,今日已经是离那一晚,八天了,这算计好的发作时间,也快是到了。
闻人子清啊闻人子清,她一定会准备好一只最上等的贵妇犬,给他的。
可别怪她心狠了,连府她是要回报的,闻人子清,她又怎么会不回报呢?!
“阅儿,快些起来!”老太君亲自从上边起来,扶住连韶阅,而连韶阅似是从未料想过老太君会在这里一样,竟是后退了一步。
忽的,说话便有些不利索了,
“阅儿,阅儿,谢过女乃女乃。”这一家之中,小姐出嫁之时,若能得到老太君的在场恭贺,对那女子来说,是一个再大不过的殊荣。
可是此刻连韶阅却忽然觉得身子难受极了,在老太君下来之前,身子便是觉着难受不已,浑身上下,这身子仿佛被虫子啃咬着一般,又痒又疼的,不知是在哪里挨了虫子咬了?
老太君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出连韶阅这话里带着的些许不适,只握紧了连韶阅的手,将自己手腕上的一个玉镯子套到了连韶阅手上来,
“这是女乃女乃年轻时,你爷爷送的,今儿个,便送给了阅儿,盼我家阅儿嫁到王府里幸福快乐!”
凉暖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如此对待自己的孙女儿,心里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但也仅仅只是羡慕罢了,没有多想。
那老夫人如此精明的一个人,却是没注意到连韶阅的不对劲之处,真不知,是连韶阅忍得好呢,还是老太君究竟是老了,这敏锐度不比当年了?!
天知道!此刻连韶阅恨不得月兑光了身上的衣服,狠狠抓挠自己的肌肤,明明身上一点肿块凸点都是没有的,为何却如此痒呢!?
上头人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了,只想着如何忍耐住着一身痒意,如何不在爹爹娘亲,老夫人面前出了丑。
凉暖看着她身子微颤,便是知道,这药效,终于是要来临了。
早前便问道连韶阅身上的香蜜味道,回去便用着以前买来的药粉,捉模着弄了些有奇痒功效的药粉出来。
她不是神医,也不是厉害的毒医,只是了解着花草药的各个功效,像是天生的一般,就将他们融合到一起,制成了最简单的,或许也是最厉害的药剂。
在前世,没有机会像现在这般捣鼓药粉,如今不仅是有机会了,还可以在人身上下了,想想实在是不错。
这一场繁琐而又费时间的礼,总算在连韶阅的期盼下,终于大功告成,而时间也刚刚好,该是上花轿的时候了,外头小厮都说,六王府的花轿,十里红妆的,已经是到了连府的大门外候着了。
连韶阅努力忍着双手不去抓挠,被连云帆背上身子的一瞬,却是终于忍不住,身子蹭到连云帆身子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快意,忍不住就想多蹭几下,而她也确实是这么做了,背着连韶阅的连云帆被自己妹妹的这一举动惊得慵懒的双目都是瞪大了。
阅儿此刻在做什么?!
但碍于现在人多,她也不好将连韶阅做的事,说出来,否则就伤了女儿家的颜面。
但凉暖却是笃定的很,这连韶阅会忍不住,或许等不及上花轿,就是开始撕开衣裳,抓挠身子,狼狈不堪了。
另一边,她将视线放在了白梨身上,因老夫人不喜白梨的原因,即使连啸龙还是疼她的,她也只能今日站在一个无人关注的角落来,默默无闻地挺着微微隆起的大肚子。
凉暖盯着白梨的肚子,眼睛眯了眯,她其实是有些不忍心的,但舍不得儿子套不得狼,这白梨留着也是一个祸害,生的和娘亲一样的脸,让她分外感觉不舒服,不如在她走前,将这连府搅个彻底好了!
随着连韶阅被连云帆背着在喜婆指引下,朝外头走去,一众的妻妾的,都是跟着在她后头,送着她的离开。白梨站在连啸龙后面些,却恰好是荣华夫人身后的几步远。
这种距离,是最不安全的距离了。
一群人跟着连韶阅,眼看着就要到府门前了,跟在连啸龙身后的白梨,却忽然尖叫一声,朝着荣华夫人的方向倒去。若是此刻有人观察细微,便是注意到,白梨脚下,有一些圆润的玉珠子,从她脚边滑了过去,而白梨只是倒霉催地踩在了这堆珠子上边。
若是有人再观察地仔细些,便可看见,荣华夫人的脖颈里的一串珠玉串子,竟恰好绷断了线,满串的珠子,便都是纷纷滚落在地。
但若是有人再观察仔细些,便可以看到凉暖的手,刚刚伸出了袖口,两枚玉色的珠子混杂在荣华夫人的珠子,一齐滚落在地上。
凉暖见到荣华夫人脖子里的珠串线蹦了,简直要拍手叫好,真是天助她也!原本只准备了几颗珠子,趁着自己离白梨近的时候,撒过去,然后接下来,便是白梨的场子了,没想到,这荣华夫人还真是让白梨‘摔倒’了。
白梨尖叫着,书儿虽拉住了白梨的身形,但依旧是抑制不住白梨朝前扑过去的身形。
只见她就是倒向荣华夫人,荣华夫人回头看去,下意识地就让开了一条道,也正是她下意识地让开道,让白梨咬了牙直直看着荣华夫人,朝地上倒去,手还捂着自己的肚子,却是碰——!地一下,摔在地上。
“啊——!”
白梨痛苦沉痛的尖叫声引来了前面走着的人的回头,
当连啸龙等人回头看时,已是来不及,只见白梨雪色的袄子上,自开始,蔓延出一片雪色,在地上,画出一个令人惊惧的圈。
“梨儿!”连啸龙心猛地一颤,看着白梨那张痛苦的相似的脸,像是记起了前尘往事,就是朝白梨走来,一下扶起白梨。
而荣华夫人见着白梨怒目圆睁瞪着自己的模样,以及她手中紧紧攥着的,手指都攥得发白的几颗玉珠,心,忽的一颤,握上了脖颈里自己长久不戴,今日忽然戴上的珠玉串。
“你为何要迫害我的孩子!”白梨一声怒吼,直直便是冲着荣华夫人,而前面的老太君,转过身来见到白梨出血,也是皱眉,好歹也是连氏的子孙,虽是庶子,但,终究是没了。见此刻那小妾直指着荣华,而地上一滩玉珠,心中便是猜测到一二。
老太君将此事的两种可能都是放在心底猜测几分。
白梨不等荣华开口,便是拉紧了连啸龙,哭着喊着,说,
“连哥,我们的孩子没了!没了!没了!”白梨的一声声没了,听得在场的人都是心情难受,任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没了,都会如此。
连啸龙要拉白梨起来去药堂,白梨却拖着连啸龙不肯起来,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定是没了,她感觉到孩子从体内滑了出来,她甚至感觉到了孩子的悲伤……
“连哥,你要为梨儿讨回一个公道!夫人蛇蝎心肠!要害得梨儿的的孩子如此下场!连哥!你要为梨儿讨回公道!”白梨嘤嘤哭着,妆容化了一脸。
凉暖看着白梨的鲜血满浸,却是强硬制住了自己同情的心,而是冷下了心来,看着这一切。
白梨自小在山上长大,她不相信她来不及制住身形,何况,她先前只是想让白梨与荣华撞上,没想到,这白梨倒是真折腾出了事儿!
前头背着浑身不对劲的连韶阅的连云帆也不知该继续向前,还是停下来看看他的十三姨娘,一时之间,这短短前往大门的路上,硬是止住了步伐。
他身上的连韶阅,却难以自禁地便要撕开衣裳,她的脸,早已被她一道一道地抓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