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谁的圈套
李小凤被孟瑶刺得满脸通红。但却不肯轻易放弃,遂垂头重新思量对策,她忽地想起,贺济礼曾提醒过她——那外乡行商既然愿意娶她,再加些聘礼想必也是肯的,而且孟瑶也曾同意过让她回家去打点此事。想到这里,李小凤心又燃起了希望,磕头恳求孟瑶道:“求少夫人放我回家,我让我爹寻那外乡行商多讨聘礼,凑够了赎身银子再来见少夫人。”
孟瑶听了这话,也想起放李小凤回家凑银子是事先答应过的,遂道:“也罢,大过年的,我就暂且放你回去,你过完年再回罢。”
李小凤见孟瑶准了,欢喜磕头,随个小丫头出门,朝李家而去。
过年在即,再穷的人家,也要想方设法凑几个钱,买点荤腥回家。因此李家猪肉摊的生意比往常好上许多,一家子剁肉的剁肉,收钱的收钱,忙乱作一团。李大眼尖,一眼瞧见李小凤,也不问她为何回家,直接命她上前帮忙招呼主顾。
李小凤见家人一句问候也无,只知指使她做事,心隐隐不乐,但一想到肉摊生意好,离凑够她的赎身银子也就更近了一步,就又欢喜起来,忙忙地挽袖子,上前帮忙。
好容易忙到所有的肉卖完回屋,李大娘端上个热腾腾的猪下水锅子,一家人围坐了吃饭,这才有人问李小凤:“你怎地回来了?贺家还你婚书了?”
问话的是李二,李小凤正要回话,却被李大抢先:“贺家能有那般好心?准是放她回来筹赎身银子。”
此话一出,李三爹盯着李小凤直看,见她默不作声,便知李大猜准了,那脸,立时就拉了下来,瓮声瓮气道:“怎么,贺家非要十八两八钱?我可一个子儿也无。”
李小凤急了,丢了碗筷道:“没钱?上回不是还说有九两的?”
李三爹道:“上回是上回。你以为家里几口人不要开销?一来二去,如今只得五两银子,贺家若肯放你,就把这五两拿去。”
李小凤默默一算,五两,加上她在孟月等人处弄来的银子,堪堪只得七两,离十八两八钱还差得远呢。她一急,险些落下泪来,扯住旁边李大娘的袖子央道:“娘,我是你亲闺女,你得疼我,叫爹去寻那外地行商,多讨些聘礼来罢。”
李大娘尚未开口,对面的李三爹眼一亮,笑道:“这主意不错,你在贺家这些日子,倒多长了些见识,明日我便去寻他。”
李小凤见李三爹允了,一颗心终于落了地,重新端起碗来吃饭。可那锅子里剩的一点子猪大肠,早被李大李二抢光了,她只好就着一碟咸菜扒了几口饭,在厅内角落里打了个地铺,裹着一床四处露棉絮的薄被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李小凤便催促着李三爹出了门。李三爹打着呵欠,走到外地行商的住处,赔着笑脸,称家生计困难,求他再加十九两银子的聘礼。
外地行商皱着眉头直摇头,不肯加,经李三爹再三央求,才稍稍松口,道:“聘礼我不愿再加,不过你家实在艰难,我也不能坐视不理,这里有才收上来准备置办冬衣的二十两银子,若三爹急需,就先拿去使罢,我穿旧衣也是一样的;不过只一样,借条还是要打的。”
李三爹一听还多了一两,欢喜异常,心想只要李小凤嫁过去,这就是嫡亲的女婿,还谈甚么借款不借款,同加聘礼是一样的,于是连连点了头,在外地行商递过来的借条上按了手印。
李三爹多借到了一两多银子,很是得意。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上小酒馆先喝了个醉醺醺,这才回家,自怀里模出十八两银子,递与李小凤道:“喏,拿去,只有十八两,零头你自己想办法。”
李小凤手头还有二两银子,就没同他计较那八钱。她接过钱,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匆匆离去,赶往贺府求见孟瑶。
孟瑶接了银子,命人称过,实有十八两八钱,便不再难为李小凤,爽快地把当初签订的婚书交还给了她。李小凤接过婚书,欢喜异常,当场撕了个粉碎,告辞回李家。
这回李三爹领着两个儿子,连肉摊生意都没做,站在门口翘以盼,专候李小凤归来。李小凤瞧见这副情景,惊讶道:“爹。怎么没做生意?”
李三爹笑呵呵地答道:“你既然回来了,想必已是自由身,从此嫁给那有钱女婿,咱们家还愁吃喝?要那肉摊生意作甚。”
李二袖着手,笑嘻嘻道:“姐,咱们已经商量好了,等你成了亲,便随你们到外乡去,也好帮衬帮衬姐夫。”
娘家穷,依附女儿女婿生活也是有的,只是这样一来。女儿在夫家,可就抬不起头了,李小凤的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望向李三爹和李大李二的目光也变了,但亲事还未成,诸事尚得依靠他们,就算有不忿,也只能先忍耐。
想到这里,李小凤挤出些笑脸,上前与李三爹道:“爹,这事儿已是耽误不少时候,只怕不好再拖了。”
李三爹满脸堆笑,连连点头,道:“说的是,我现在就去找个媒婆,叫她去那行商家商量婚事去。”
李三爹这回办事神,天还没黑,派去外地行商处的媒婆就回转了,但带回来的却不是好消息,媒婆称:“那行商说,你家借了他家二十两纹银,须得如数还清,才好成亲。”
李三爹气得直拍桌子,大骂:“我马上就是他老丈人,还来与我算这样的小账。”
任他如何骂,任媒婆如何传话,外地行商那里的态度,丝毫不曾改变。到了第三天头上,更坏的消息传来,那行商不知从哪里得知李小凤曾两度入贺家为妾,气愤非常,将一纸状书递到了衙门大堂上,状告李三爹欺诈,要求李家归还聘礼及所借的欠债,共计纹银五十两。
外地行商并未多讨要他们的钱,算是厚道了。但李家先前得来的聘礼,大部分替李二还了青楼的债务,借来的钱,替李小凤赎了身,如今家只剩肉摊上赚的一点子碎银子,一共不到五两。
李三爹先是气得跳脚:“左右邻居早就打点过了,这是哪个杀千刀的走漏了消息,早知道这样,就不借银子替那死丫头赎身了。”继而唉声叹气:“五十两银子,咱们哪里还得起。”
李二将砍骨刀朝案板上死命一剁,叫道:“把大姐送还贺家,先把赎身银子十八两八钱讨回来再说。”
李大瞪了他一眼,道:“婚书都叫她给撕了,哪有再把人还回去的理,贺家必不会收的。”
兄弟二人争辩起来,却叫李三爹得了提醒——只要贺家愿意作证,证明李小凤没进过他家的门,那这场官司岂不是迎刃而解了?说不定再向外地行商讲两句好话,让他还是把李小凤娶了也不定。
李三爹越琢磨,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走到肉摊前,取了只最大的猪蹄,拿绳子系了,拎到贺家门口,求见贺济礼。此时已是腊月二十八,马上就要过年,门上小厮瞧见那只猪蹄,以为他来送年礼,便未轰他走,进去报与了贺济礼。
贺济礼听得通传,请李三爹到偏厅坐了,笑嘻嘻地命人看茶,问道:“李三爹怎地有空来我家坐坐?”
李三爹见他心情尚好,松了口气,递上猪蹄笑道:“贺少爷,我来求您帮个忙,若是有人问起我家闺女李小凤,请您答一声,就说她从未做过您家的妾。”
贺济礼不接,也不问他为何要这般作答,只道:“我贺家门不是很好进么,随便落个水就能做妾了,怎能说没做过呢?”
贺济礼是笑容满脸开口的,李三爹却听出了些凉意,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待得他回过神来想要接话时,贺济礼已是甩着袖子进里面去了。他想追进去,却被小厮拦住叉起,连着那只猪蹄,丢出了大门。
贺济礼背着手,脚步轻松,沿着碎石子小道,到西跨院仓库看孟瑶。孟瑶正坐在一张交椅上,指挥众人搬年货,见他前来,小声道:“我趁着人多忙乱,趁机把我娘的箱笼换回来了。”
贺济礼点头道:“使得。”
孟瑶见他满面喜色,问道:“有甚么好事,讲来听听,好让我也乐一乐。”
贺济礼笑道:“也没甚么,不过是后街杀猪李家惹上了官司,那外地行商现李小凤曾做过咱们家的妾,状告他们诈骗,讨要聘礼和借款共五十两呢。”
孟瑶怨透了李家,听说他们倒霉,她也高兴,不过却疑惑:“那外地行商早就下了聘礼,先前李家将亲事一拖再拖,他怎么一直没起疑心,现在李小凤回了家,他倒现有问题了?”
贺济礼摇头晃脑:“这样不更好,让李家多欠二十两,反正有借条在手,不怕他不还。”
孟瑶听出了些味来,追问道:“这事儿与你有无干系?外地行商是你找来的?”
贺济礼避而不答,借口还有事要办,闪身出院门去了。孟瑶见他如此,虽心有疑惑,但也不好追上去再问,只得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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