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男住宿生猛增,宿舍搁不下,我就把床位让给他们,搬去乡招待所居住,值宿的老师们照样值宿。
乡招待所相距中学三四里路程。我每天必须四点半就得起床,五点准时赶到学校,到学校后更不敢怠慢,狗撵鸭子似的紧张的投入工作:先到男女宿舍看看他们都起床没起床?再看起床后的被褥叠的整齐不整齐?待他们洗漱都完毕,又督促他们赶紧去上早自习:“快快,快上早自习去,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别磨蹭了!”
待学生们都走进了教室,四平八稳地坐在桌前看书了,我便调头走进食堂,看厨师们给学生们准备了什么饭菜?有时,还要亲口尝一尝,品一品适合不适合学生的口味?这一切程序都走完了,才能轮到我自己。这时,我走进办公室,先坐在那里喘口气,缓缓神,然后拿起笔来补写头天没有写完的日记。
这天,我补的一则是:
人生到底是什么?
要我独家之见,答案只有一个:人生就是一只小船,一只无帆的小船,摇橹者就是上帝,它叫你顺,你就能乘风破浪,直冲云天,它叫你逆,你就只能在原地打转转。有时候上帝也会发发大慈大悲,将逆来顺受又本末倒置,让其顺者从天而降直摔得头破血流,让其逆者一跃而起,总揽天下之光辉,总之,反反复复无有定数。人生到底是什么?答曰:人生就是一道算术题x+y也……
白天,我仍然教我的农业课,一节不拉。课余时间还要到住宿生里去转一转,看他们的精神状态如何,举止行为符合不符合规范……
忙碌了岗尖一天,回到招待所之后,再打扫打扫卫生,洗洗涮涮就将近半夜12点了,那滋味就别提多难受了,但躺下后又怕睡过站,我就告诉老杨头天天早晨来喊我。老杨头是所长,原是春风大队的党支部书记,退下来之后,乡里安排他到这里当了所长。现在他的小女儿还在跟我念书,因此,我们比较的熟悉。
我说:“杨所长,麻烦你早晨喊我一声!”
他说:“我去喊你,谁来喊我呀?”他的觉头也很大。
我说:“要不怎么办?”
他说:“有办法。”
我问:“什么办法?”
他便把放在炕头上的那块红色马蹄表递给了我。
他说:“就是这个办法。”
我想这也顶一个人使用。
于是,我就天天把闹铃定在4:20分,放到窗台上。但有几次没有听清楚,险些误了大事。后来我干脆就和它拉近距离,把它放进被窝里,有几次甚至把它还枕在了耳朵下。
每天闹铃响后,不管睡够没睡够,我便立即起床,洗脸梳头,刷牙漱口,完事,便大步如流星向学校走去。
这天早晨,我匆匆忙忙走进学校的大门,刚想去学生宿舍查看查看,值宿的韩越南老师就急急忙忙跑过来跟我说:“王老师,恭喜了,人不报,天报!”
我一时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什么人不报,天报?”
他嘿嘿一笑,说:“黎得胜走了!”
“他调哪儿去了?”我问。
韩老师说:“他当地下工作者去了!”
我不敢相信:“阎王爷能收他吗?”
他说:“不收也得收!”
以前我虽然想瞒天过海,但大家也都知道我和他在特殊时期中的关系,只不过人们都
不想把它在亮处挑明而已。
我说:“奇怪,不对劲呀,昨天晚上我们俩还说话来的。”
昨天,他带汽车到三台子乡加工厂去运校具,这些桌椅板凳都是县里各单位支援困难学校的。归来时已经是日落时分了,他从车上跳下来,站在教室门前的台阶上,我问他:“黎书记,拉来多少套?”
他说:“150套,将够三个班的。”
我问:“还有吗?”
他说:“还得等几天。”
说完,他骑上自行车就回家去了,什么异常都没有。
韩老师说:“别看当时没有异常,后来就有异常了。”
原来,黎得胜夜里十点心脏病突发,家属要把他送进医院,他不同意,他说:“我过一会儿就好了!”
以前也曾有过这样的病例,过个十分八分或是半个钟头就好了,但这次就不一样了,过了一会儿不但没好,反到越来越严重,后来连话都说不出了,家属才强行地将他送进了喜鹊沟的医院。
住院后,家属就给学校挂了电话,希望能有老师来看望,韩越南老师正好值班就跑过去了,但他赶到的时候,吊瓶针都已经拔掉了。
他问大夫:“怎么样了?”
大夫说:“不行了!”
我说:“这心脏病也太厉害了!”
韩老师就纠正说:“不对,这次不是心脏病,是心病,不带那个脏字。”
“什么心病?”我疑问。
韩越南老师就详细的告诉了我。
他说:“上次他找你谈话,中途接到乡里的一个电话说是开会,其实那不是开会,是县里清查办来找他核实小学中心校麻主任的死亡问题,谈的很激烈,百分之八十的责任都在他身上,他就有点承受不住了。”
韩越南老师除去教课之外还兼任着学校的团委书记职务,因此,官方消息很灵通。
麻主任很有才,工作也很负责任,就是有一个毛病,工作中总是批评多于表扬,因此,特殊时期一到,人们就起来造他的反。反是造了,但谁也整不了他。
后来,黎得胜听说了,大怒:“什么?还反了他这个当权派了呢!看我回去收拾他。”他就从公社群专回到了学校。
他回到学校之后,对麻主任就下了狠手。首先把他圈进一间教室里,用人看起来,不许他随便乱走动。然后,就组织人轮番批斗他,不让他睡眠,也不让他休息。这还不算,更有甚者,后来麻主任得了重病,在县医院里动了大手术,一个星期之后,刀口线还没有拆除呢,黎得胜他们就趁着夜色从病房里生生给抢了出来,又关进了那间教室。这次,他们改变了战略战术,不再轮番批斗了,而是想起来就斗斗他,想不起来就关他几天,也不给他饭吃。他受不了这非人的待遇只好用一根小绳把脖子掉在了桌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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