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河弯弯调 第二十章 你也不知道可耻多少钱一斤

作者 : 凌暴默

沟西队队部的大门朝东开,面朝着东沟。

大门外不远处就是一座大牛圈,周围都是用叉子泥合着大洋筋垛起的墙,看似简单,其实比石垒的还坚固,更不怕雨淋日晒。牛圈西侧是个大粪坑,成年累月积满了粪肥,从牛圈里起出的牛粪也积存在这里。南侧墙外是个斜坡,从大道上流来的雨水都从这里流入东沟,有水湿漉漉,无水干裂缝。

不久就到了冬天,他们对我的批判又掀起一个新**,不但批,还打。他们说:“打倒,打倒,不打不倒。”

那天夜里,他们刚把我推进屋去,鹿峰就问:“王国忠,你为什么要写小说?”

我说:“是为了熏陶广大的人民群众。”

鹿峰说:“混蛋,你也不知道可耻多少钱一斤了?竟往自己脸上涂脂抹粉。”

我说:“非也!”

“我叫你非也,真叫你到外边去飞。”这下郜玉林可找到了缝隙,他说完就告诉鹿峰,“拉他到外边去清醒清醒!”

这是造反派的行话,清醒就是打,棍棒侍候。

他们说完,鹿峰带着几名知青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把我拖到牛圈南边的斜

坡上,摁倒地上就打,噼嚓叭嚓的不管是脑袋是乱打一气。

我大叫:“你们为什么打人?”

郜玉林就威胁我:“打你,还想杀你呢!”

我说:“杀人犯法!”

鹿峰说:“犯个屁法,你杀人犯法了吗?”

我说:“我没杀过人!”

“你敢说?”

“我敢说。”

鹿峰就叫嚣:“你没杀过人,你一笔就杀害我们50多名贫下中农,连尸骨都没见。”

他说的我一笔杀害了50多名贫下中农,指的是中篇小说《凌河浪》一个情节:一支抗洪抢险的队伍在大凌河堤上监守了七天七夜,他们在护堤队长牛山山的指挥下,这里漏了这里堵,那里冒了那里填,但大凌河的水仍然越涨越高,迅猛异常,无奈半夜里起了大风,水借风威,风助水势,七十里长的大堤最后终于经不住洪水的吞蚀,被掏开了30多米长的大豁口,洪水便通过这个大豁口汹汹涌涌奔向了附近的村庄。

决口就是命令,牛山山大吼:“同志们,考验我们的时间到了,不怕死的都跟我来!”

牛山山第一个跳进了决口,紧跟着50多名护堤队员都纷纷跳了下去,组成一道人墙,一道坚固的人墙。洪水流速减慢了,堤上的人们便填土的填土,摞草袋子的摞草袋子,水流越来越小了,残垣断壁也眼看就要连接起来,正这时,一个大浪又掀过来,排山倒海,把那些泥土、装满泥土的草袋子和那一道坚固的人墙,一股脑地卷走了,卷进了洪流,卷进了大海,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我说:“那是小说。”

郜玉林说:“小说也不准你这么写。”

我问:“要不怎么写?”

郜玉林说:“写死亡者必须都是地主富农,拿一小撮坏人,叫他们去死,死的越多越好!”

我问:“要是英雄呢?”

郜玉林说:“写英雄不能死,都得是活着的英雄。”

郜玉林正说着呢,鹿峰又站出来了,他说:“郜玉林,别跟他磨牙了,你就下令下步怎么办吧?”

郜玉林立即回答:“继续叫他清醒!”

于是,棍棒又骤起,扑咚扑咚地像在砸一个紧绷绷的棉花包。不一会儿,我就被打得皮开肉绽,满脸是血,为活命只好向外发出呼救声:“救命呀,快来救命呀!”

但没人理我,只有圈里的老牛在哞哞乱叫,站在一旁的陈班长却身不动板不摇。

王排长在屋内听见了我的呼救声,说声:“不好!”赶紧蹭蹭跑出来,挨个夺

下他们手中的棍棒,并命令郜玉林:“不准再打了,快把人给我带回屋里去!”

郜玉林包包棱棱不愿意。

王排长很严肃,他继续说:“我告诉你郜玉林,要弄出人命来你负全部责任,蹲监牢狱也得你去,没人能替得了你!”

郜玉林才慢慢开始行动。

王排长回头又去找陈班长算账。他大声问:“陈班长,眼睁睁看着把人打成这样,你怎么不管呢?”

陈班长不服气:“那是革命行动,我管他干什么?”

王排长动了怒,他训斥陈班长:“纯牌胡说八道,你还是一名军人吗?”

陈班长也大叫:“我不是军人是什么?”

“臭混蛋,你还用问我吗?”把王排长气得直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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