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妈呀我这肚皮还留着生娃呢
从此,我睡觉再也不敢月兑衣服了,怕母亲发现我的片体鳞伤。但我还是没有瞒住,二十几天之后,母亲终于知道了真相。
我家东隔壁住着王国才二嫂子,她心地很善良,喜欢实话实说。她管我母亲叫二妈,娘俩相处的非常融洽,我一到队里去劳动了,二嫂子就过来陪母亲说话解闷。
一次,她问我母亲:“二妈,国忠告诉没告诉你他天天晚上干啥去呀?”
母亲说:“告诉我了。”
“他咋说的?”二嫂子问。
母亲回答说:“他天天到队部学习去。”
二嫂子一听很惊讶,说:“我的傻二妈,国忠那是唬你呢,他怕你老上火。”
“那他天天晚上干啥去?”母亲怀疑了,问二嫂子。
二嫂子就告诉我母亲:“二妈呀,不是到队部学习去,那是天天挨批斗,刚
开始还行呢,光用嘴说说,现在就不行了,动起了棍棒,天天都挨打呀!”
母亲的脸就红了,她是被吓的。忙问道:“都谁打他呀?”
二嫂说:“都是从城里来的那些青年。”
母亲说:“他们不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吗,打人干啥?”
二嫂子也不明白。
她说:“谁说的好啊!”
母亲以前都是按时睡觉的,那天晚上没有睡,一直等到我回来。
我一走进屋,母亲就拉住我的手说:“孩了,妈啥都明白了,你哪是学习,你是受皮肉之苦去了!”母亲说着呜呜大哭起来,哭了一阵之后,又充满了深深的自责。
她说:“连老母鸡都能护个仔呢,母亲却不行,母亲是个废物呀!”
我就安慰母亲,我说:“妈妈你不是废物,你是个了不起的女性。”
母亲深受了旧社会裹足之苦,走起路来如同风摆柳。她一连生了我们三位:姐姐、哥哥和我。在我六岁那年,即1945年“8.15”光复,父亲被国民党清剿队杀害于山神庙。母亲掩埋了父亲的尸体之后,她并没有被吓倒,而是坚强地站立起来,夜里纺纱织布,白天下地种田,将我们三位抚养成人。后来,姐姐嫁给前卢段的张家,哥哥也娶妻生子分家另过,只有我还陪伴着母亲。
母亲想了想说:“孩了,妈妈打前站是不行了,只能做些幕后的工作。”
这幕后的工作该做些什么呢?母亲就没日没夜地想,最后终于想出一个笨
招,她给我做了一件加厚的大棉袄,每天晚上去参加批斗会她都让我穿在外面。
母亲说:“孩了,穿上它吧,虽然丑陋,却能保护你的皮肉,保准掐不漏,打不透,叫他们白费力气。”
这一年的冬天,凡是我被批斗的时候,都穿上这件大棉袄,不仅抵御了风寒,
还使我的身体毫发无损,尽管他们使劲地打,我还是我。
但后来,这个秘密却被他们给发现了。他们风风火火来找母亲,问道:“王老太太,你为什么要给王国忠做加大号棉袄?”
母亲说:“不为什么,就是为了防备你们的毒打!”
青年们问:“你老太太造什么谣言,我们什么时候打他了?”
母亲说:“你们还不要瞒天过海,你们做下的缺德事谁还不知道。那次,如果不是王排长干涉你们,活老爷子和张树齐他们参战,我二儿子就让你们给打死了!孩们哪,我奉劝你们几句,你们也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谁身上掉下的肉谁不疼爱呢!我儿子不就是写了几本破书嘛,至于就这样害得你们心疼肝疼吗?”
这是第一天,他们只是和母亲打了一阵嘴仗,都灰溜溜撤了。第二天,他们改变了方式,男青年不来了,一伙女青年却出现在母亲面前,她们想搞对等。
母亲问:“你们又来干什么?”
女青年说:“男青年不敢和你老太太斗,我们女青年敢和你斗!”
母亲说:“斗就斗呗,原先黎得胜抄家那回,我不知道特殊时期是咋回子事,有些害怕。现在明白了,特殊时期原来是大干特殊的事儿,我二儿子怕你们,我半辈老婆子害怕你们何来?”
女青年:“要不谁怕你咋的?”
母亲:“不怕你们就来吧!”
“来就来,咱们上――”一个叫邓晓红的女青年高叫道。
几位女青年呼啦一下子就把母亲给围上了。
母亲问她们:“你们还真想和我老婆子较量较量啊?”
“当然。”邓晓红又说。
母亲说:“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母亲岿然不动。
母亲这回并不惧怕她们。
母亲,其实是最为和善之人,她从来总是让人三分。但这个让是有一定限度
的,如果过了杠就会奋起反抗。母亲年轻时曾有过这样一场事:一年开春,她去田里剜苣荬菜,都快剜一筐了,突然,有两个半大小子闯过来,强行向母亲要这筐苣荬菜。
母亲问:“你们要去干什么?”
他们说:“拿回去喂猪。”
母亲说:“不行,我还要喂人呢!”母亲剜苣荬菜的目的是全家人用它蘸着盐酱吃,既省钱又省事,不用做熟菜了。
两个半大小子不干:“你不行,我们也不行!”说着便动手来抢。
母亲说:“你们如果敢来抢,我就敢叫你们回家没法见你爹娘!”说罢,母亲就把菜筐放在了面前脚下。
两个半大小子还真不听邪,蹬蹬跑到面前来取筐。正当他们要拎起的时候,母亲挥起剜菜刀照准他们的脸就是一人一下子。其实,母亲并没有真砍,只是用的刀背,并没有用刀刃。
两个半大小子捂着脸就喊:“你还真砍哪!”
母亲说:“不真砍还来假的,如果你们再敢来动手,老娘就敢把你们裤兜兜里的小**割了去,不信你们就试试!”
两个半大小子吓的望风而逃:“我们可不敢试了,真要把我们小**割了去,我们可用什么洒尿啊?”
……
过了一会儿,邓晓红又领着女青年们高喊:“世界上究竟谁怕谁?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而是美帝怕人民!”
她们一边高喊着,还一边有节奏地拍巴掌,好像在演一出无事生非的闹剧,把母亲耳鼓都震痛了。
母亲说:“你们照美帝也强不了多少,看我一个个怎样消灭你们!”说着抄起一把扫炕的小笤帚,向她们挥舞过去,笤帚疙瘩打人也是很疼的。
邓晓红一看老太婆动真格的了,心想因为这点破事儿,挨老太太一顿笤帚疙瘩多犯不上啊!想到这里,赶紧喊:“战友们,咱们快撤吧,吹吹牛皮闹个嘴巴子痛快就得了,和老太婆弄不出啥理表来!”
有人不同意:“不能撤呀,困难是弹簧,你弱他就强。”
“还强啥呀!”邓晓红说,“你没看见老太婆那两只小脚溜溜尖,像火箭似的,真要挝到咱们身上,还不得把肚皮扎个大窟窿……”
女青年们都捂住了肚皮,好像马上就踢上去的样子,开始大呼小叫:“妈呀,我这肚皮还留着生娃呢!”
她们喊着,呼啦一下子都跑了,跑的很快,眨眼工夫就没影了。
母亲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