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河弯弯调 第三十章 一直憋到中午也没人吐一个字

作者 : 凌暴默

第三十章一直憋到中午也没人吐一个字

我们在厂外一共培训了一个多月,9月15日开始分配车间。有的被分配到精油、动力、煤气、合成……,命运好一点的被分去了门卫,穿起了警服,背起了枪支,命运不好的就被分去了储煤桥,那里是重体力,整天用扁担抬着由火车上卸下来的煤粉。我们一行32个人被分去了钴剂车间,?是一种稀有元素,是生

产石油产品的催化剂,当时完全依赖从美国进口,我们国内不能制造。

钴剂车间位于六厂最北端,我们从东门进去,没走厂区公路,顺着一条铁路线走到了车间。这条铁路线是厂内运送硫酸等生产资料必备的,它位于一片茂密树林中间,很僻静,只有车皮过来了才有点响动。

到了车间里还是集中。不过车间里不叫培训,叫学习。我们共学习了半个月时间,在炼铈小组对过一座空厂房里,这座空厂房里有许多桌椅,其实,那不是桌椅,只是用破木板子截断了,一块一块支起来的,面是木板,腿也是木板,很简陋的。据说这里就是工人们的扫盲夜校。组织我们学习的是车间团支部书记陈在中,他个头不高,有些瘦,但很是精神,属短小精悍型。他口才很好,说话从不掺杂使假。不过,他不经常在这里,因为车间里的事物也很繁忙,除去团的工作之外,还要做些其他政治性工作。只是有闲暇时间了才来点个卯,他很放心大胆,把责任都交给了我。

那是第一天的事儿,他在前边先翻了翻所有的档案材料之后,大声喊道:“王国忠,谁叫王国忠?”

我站了起来,像学生那样回答一声:“到――”

他就微微笑了,说:“咱这里是工厂,不是学校呀,不分大小都平起平坐,不要客气!”

我便坐下了。

然后,陈在中便把一摞学习材料都送到我面前,有小册子,有报纸,当然都是符合当时政治气候的材料。但无论是小册子,还是报纸,都已经很陈腐了,上面划了许多的勾勾和圈圈,看起来他们已经反复学习多遍了。他说:“王国忠,我之所以喊到你,就是因为你不仅有初中文化,还是共青团员,这个学习的组织任务我就全权交给你了,希望大家都要服从王国忠同志的领导。”

看样子陈在中对我很看好。

他走了之后,我们就开始学习。我顺手抽出一张报纸,展开来,选择了一篇打勾的文章,标题是《工业大跃进,农业也要大跃进》。说的是工业如果上去了,农业没上去,就会成为空中楼阁,只有工农业都上去了,我们的事业才能成为不倒的万里长城等等,说的很有哲理。

我一边用力地读,大家一边用力地说话。但他们说的都不是与此文章有关的事儿,他们说的是你家啥情况,他家啥情况,互通有无呢。就好像老友久别重逢,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他们一边说着话儿,还不时地抬起眼睛了了我,看我有什么反响没有。

当然我要采取行动。我立即告诫他们,说:“大家不要说话好不好?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多少是要有些收获的。”

我的话虽然没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但起码他们的声音放低了不少,只是在私下里嘀嘀咕咕了。

我仍然念我的报纸。

念完第一篇,歇了一会儿,又开始念第二篇。

第二篇的标题:《一天等于二十年》,是划了两个圈的。此篇不是社论,好像是编者按一类的文章,说的是大跃进的速度。

两篇文章都学完了,大家就开始讨论。

我说:“现在开始讨论吧,学以致用,都谈谈你们的心得。”

此话一出口,人们都变成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了。

好家伙,真是邪门了。

一直憋到中午也没人吐一个字。那个静呀,连掉地上一根头发丝好像都能听的声响了。

此事引起了我的思索。我决定变更一下一言堂的学习方法,改为大家自觉自愿地学习,发挥主观能动性。

午饭后,我便把材料都分发给了大家,做到了人手一份或一册。有人家问我:“王国忠,啥意思呀?”

我回答说:“咱们集中学习改为分散学习,化整为零。”

“是陈书记的主意吗?”他们又问。

我说:“不,是我独出心裁。”

大家便开始各看个的,你还别说,这方法还真管用,这回谁也不互相说话了,都集精汇神看自己手中的材料。

过了一会儿,有人念道,他看的是一张报纸:“本报讯,双鸭山市有户社员家中饲养了三只母鸡,有一只母鸡隔天就下一颗双黄蛋,隔天就下一颗双黄蛋,月余之后,这只母鸡突然气绝身亡。鸡主人很茫然,便拿去科研部门鉴定,得出结论:劳累过度所致。鸡主人不赞同,说干活哪有累死人的?又拿去另一家鉴定。另一家得出的结论和第一家完全相反,原因:是鸡主人对高产的母鸡没有足够地重视……”

他刚读到一半,就有人提出了抗议:“你念的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又是母鸡,又是主人的。”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说:“对了,我们不要看别的,只看那些打了勾勾和划了圈圈的。”

那个人又故意问:“他看了怎么办?”

我说:“这怨不着他,是我没有通知到。”

室内又恢复了平静,大家继续学习。

不一会儿,陈在中走了进来。他见我没读报纸,就问我:“王国忠,怎么,没学习呀?”

我说:“学哪,上自习呢!”

“哟,新鲜!”他说。然后,他又转向大家看了看,看见人手一册正在用心学习呢,“呐,这种方法也行,省着由一个人操心费力不讨好,瓜苦瓜甜由他们自己去咀嚼。”

然后,他又坐到我身旁,问道:“上午讨论的情况怎么样?”

我说:“还可以,大家基本上都统一了认识,都认识到工业大跃进,农业大跃进,我们每个人也要跃进!”

“对,我们每个人也要跟上大跃进的步伐,尤其是刚进厂的新工人更应该跟得紧一些!”陈在中说。

大家就看着我偷偷地笑。他们笑的很开心,因为我替他们隐瞒了不足。

我们就这样学习了十四天,到第十五天的上午,陈在中便带领我们到各个生产组去参观。

他说:“前十四天我们是务虚,从今天开始我们要脚踏实地去接触实践。”

钴剂车间一共十五个生产组。

他领着我们从分析室开始,一步步走到锅炉房结束,这里的锅炉房是供应各小组生产用气的单位。我们每到一个小组都要先看设备,然后,听生产大组长宣

讲生产流程,有的还要看他们实际操作。生产组长前边之所以加上一个大字,是工人们的习惯称呼。但大组长不参加倒班,代班组长才参加倒班。

这一套下来,整整用了多半天的时间。然后就是分小组,把我们这32名新工人统统都分到各小组去。

陈在中想采取自愿选择的办法,他说:“大家通过这些天的学习,觉悟也都提高了不少,我看就采取自愿吧,看你想上哪里去就报名哪里,怎么样?”他把我们新工人的觉悟估计的太高尚了。

我持反对意见。我说:“陈书记,不行,一自愿谁都想往分析室里挤,那不乱套了吗!“

分析室在这里也算一个小型的科研单位。它不仅测定酸碱浓度和检验产品质量,也测定ph值等,生产环境也很卫生,工人都穿白大褂。

陈在中就问大家:“你们的意见呢?都表表态。”

大家就喊:“领导分配吧,我们绝对服从。”

陈在中就列了一张表格,将32个人的名字以序排在了上面,并填写好了分去的组别,然后,又找简贵文签上了字,简贵文是钴剂车间主任,人事权最后都归他管。

宣读名单那天,真的谁也没有意见,各去了个的生产组。

我被分去了分离小组。

分离小组在中间的二楼,我师傅叫袁志富,大组长姓张。分离小组主要是往上一个生产组传送过来的溶液里添加碳酸钠,然后经过机械搅拌均匀,压滤机过滤后,再送去下一个生产组继续生产。

分离小组最重的体力活是清理压滤机,一扇扇扳开,一扇扇再合上。我每次都想抢着去干,可袁师傅每次都把我推开,他说:“去去,王国忠,这活儿你干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让我们先来!”

我躲到一边,问:“袁师傅,我干点啥呀?”

袁师傅说:“你目前的活儿只有一项――测样。”

测样,是由分析室来进行的。内容:就是测试加过碳酸钠的溶液浓度是否合乎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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