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在中始终想重点培养我,因此,他一直跟踪调查。大概在我到分离小组的半年之后,陈在中又一次找到了张大组长,问道:“张大组长,最近王国忠表现怎么样啊?”
前几次,张大组长都是保持折中态度:“行啊,还可以呀……”
这次,却突然一反常态。他说:“请你赶紧把王国忠调走吧,或另换一个人进来!”
陈在中问:“什么意思?”
他说:“陈书记,您是知道的,我最反对有文化之人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
陈在中对张大组长的这一逆反心里了如指掌。以前曾有过两个中专生来此实习,实习还不到半个月呢,就叫他给撵跑了。他说:“你们愿意到哪里分离就到哪里分离去吧,反正我这里不让你们分离!”
究其原因是他的四个子女书都没有念好,只念到一二三年级就都跑回家弹玻璃球来了。这四个孩子的阴影在他的心目中已经根深蒂固。
陈在中以为他这次能因人而异呢,没想到还是亮起了红灯。
他只好又去请示简贵文。
简主任说:“这件事情还是由你去处理吧,怎么处理我都同意!”简主任一天十分地繁忙,根本无暇顾及此事。
陈在中就来找我。他说:“王国忠,你去碳黑吧。”
我说:“我哪里都敢去,只要不砍掉我的头颅就行!”
他说:“不但不砍掉你的头颅,还会使你百炼成钢。”
碳黑是石油的副产品。
该小组成立于两个月之前,位于车间西南角落的一座小山坡上。厂房是木板结构,很简单,只不过外面刮了一层白灰,房基也是日寇时代遗留下的。
碳黑小组的生产环境和储煤桥相比较,储煤桥就提不到议事日程上来了。好家伙,工人们下班之后,都得洗上一个钟头的澡,才能恢复原来的模样,稍有不慎就会留下深深的黑脖圈。别人还以为是项链呢!
我是被陈在中亲自护送过来的。
碳黑小组的大组长姓田,田大组长很客气。他问陈在中:“给王国忠安排什么岗位呀?”
陈在中说:“我只送人士,安排什么岗位我就不干预了!”
“听说王国忠是个文化人?”他又问。
我说:“啥文化人,初中还没毕业呢!”
“自学成才。”田大组长又说道。
陈在中点点头。
要说自学成才也算是自学成才。当然指的是写作,别的方面不敢说。前几天在《锦州日报》副刊上发表了第一个短篇小说《渡口欢歌》,就是铁证。
陈在中最清楚,因为那3元钱的稿费就是他替我签收的。
田大组长想了想说:“这么的吧,叫他在泵房看泵,这里比较干净。”
他说的泵房指的是地面上两台炉之间的那台水泵,往上打冷却水用的。这个
岗位确实很干净,烟熏不着,火燎不着,在这里比较算是卫生优级单位。但我没干上十天呢就又被调换了岗位,真是走星照命呀!
那是九天头上,从分析室又调过来一位姓赵的女士,她是测样兼看泵。我当然就得另择岗位。
田大组长又去请示陈在中。
陈在中说:“田大组长,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王国忠也是工人,一切都要按普通工人对待。”
田大组长归来便找我谈,他说:“王国忠,你不看这台水泵了,看另一台水泵去!”
生产的厂房分上下两层,上层地板高出地面2米,下层低于地面6米左右。一开工生产就有大量的积水渗出,存于底层地面之上,使工人无法操作。因此,也就安装了另一台水泵抽除这些积水。这台水泵正位于碳黑生产的中心环节,不仅整天雾气缭绕,还不时有刺鼻的气味涌出……那环境甭说有多恶劣了。
田大组长安排完了我的岗位,他就下班回家了。我却回不了家,因为我是四点班(三班)。我便在厂内食堂用餐,厂内食堂在东门里边,距车间有5里多地远。吃罢了饭,就蹭蹭往碳黑跑。
关于我被调换岗位的事儿,在工人中曾引起过强烈地反响,大多数人都怀疑我干不了,他们说:“这么埋汰的地方,王国忠空怕不能去?”
其实,他们没有真正了解我这个人,只看了一些表面现象,光看我长的光溜水滑,又十分地爱干净,却没看到我的庐山真面目。
我不仅要去,而且一定还要干好,要不就不是我王国忠了!
四点准时,三班和二班人员交接完毕。当然我不用交接,因为地下那台泵从来没人管理过。然后,刘师傅(代班组长)就组织我们召开了一个班前会儿。班上男女共8人,吉利数字。
刘师傅在会上再一次强调了班上纪律。
他说:“纪律是搞好安全生产的前提,只有铁的纪律才能完成铁的任务,睡觉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刘师傅在这里说的睡觉指的是前几天的事儿。
那天是半夜零点,工人们一上班就紧忙,一直忙到凌晨3时,活计有些透亮了,工人们才坐下来稍事休息一会儿,这一休息可就糟了,两眼皮就开始往一块堆打架。正这时,车间主任简贵文却突然跑来查岗,睁着眼睛的就赶紧提供信息:“快都精神点呀,简主任来了!”
大家就都睁开了眼睛。但只有一位女职工的眼睛没有睁开,她实在太疲乏了。她是一位年轻的妈妈,女儿只有两岁半,正在吃女乃。
她就被抓了个正着。
简主任没批评她,只说了一句话:“下不为例呀!”
但刘师傅受不了了,他始终牢记这件事儿。
班前会结束,我们又各回个的岗位。
别人都是穿新鞋走老路,熟能生巧。我和人家正好相反,穿老鞋走新路,第一天到新岗位,事事都得从头做起。
地下这台泵安装在一个小隔档里,这个隔档小的不能再小了,只有七八平米左右。而且里面还装满了杂物,地下也不平坦,可谓是脏乱差到了极点喽!唯一的可取之处:电机还在运转,声音还很正常。
但里边一片漆黑,这里没安灯。
我首先扯了一盏灯进去,灯是前进的航标。然后我便顺着这条航标往外清理
杂物,这里的杂物一般都是泡沫和纸袋类,我便一趟趟往外抱。二楼的三位女同志看见了,问道:“王国忠,用不用我们帮忙啊?”
她们的口罩捂的很严,说话乌拉乌拉的,看不到面部表情什么模样,只能看到眨巴眨巴的小眼睛,我也不知道她们是好心还是恶意。我只知道她们是负责二楼全部工作的,不仅要摇动四五百只丝绸气囊,还要把成品装入纸袋,用针线缝好袋口,然后扔到传送带上去,任机器轰隆轰隆把他们运进库房。
她们一个班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我就拒绝了她们。我说:“不需要,你们还是忙你们自己那一摊吧!”
我搬完了杂物,把电机暂时停掉了。就开始擦洗,一直擦洗得木见本色铁见光,才罢了手。
水泵亮堂了,隔档里也就显得洁净了许多。
但地面始终是潮乎乎的,它很不利于绝缘。我就用土篮子从外边担进几担砂石垫上去,暂时看上去是干燥了,但没过十分钟,潮湿又返上来了。这就证明此法是失败的了。
我站在门口想了想,还是一不做二不休吧,绝缘就给它绝缘到底。
于是,我又把砂石清理出去。从库房里找来十几块木头板子铺在了地上,木板下又用砖头垫起……
一切完毕的时候,大家都赶过来观看,他们一看都震惊了,纷纷说:“呜啊,赶上小客厅了!”
一阵掌声。
我说:“客厅算不上,起码有个好环境。”
他们就一一和我握手,有两位没结婚的女同志还和我轻轻拥抱了一下,口里都喊:“王国忠,真有你的!”
工人们都被我征服了,可田大组长却一直在怀疑。
到了快下班的时候,田大组长突然从家里给刘师傅挂来了电话。那时候,厂部给各车间主任和大组长们家里都安装了电话。
刘师傅问:“哪位?”
田大组长:“我是老田。”
“啊,田大组长,么事儿?”
田大组长问:“老刘啊,王国忠上班没上班?”
刘师傅回答说:“上班了,干的还挺愣呢!”
他便把我的在班上的所作所为,滴水不漏的向田大组长汇报了。
田大组长一听喜出望外:“真没看出来呀!”
刘师傅:“他很内向。不像别人招摇过市。”刘师傅虽然言简意骇,却把对我的评价表露无遗。
田大组长不说话了,光听电话里发出嗡嗡地响声。
夜色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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