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蓝大仙么?”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映入耳畔。我听到这个称呼,皱皱眉,没发作,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哦,我是前天在网上预约的刘华,我交了定金的。您说今晚来帮我儿子驱邪的。”那妇女说话极其小心翼翼。
“不是说12点吗?现在还差几分钟呢。”我啪地收起了手机,深呼吸一口,朝着海边别墅群的另一边走去。
我向来都是做些看风水,帮人安家宅的事情,对于驱鬼捉恶灵倒是很少。却不知为何,这两个多月来,恶灵突然多起了。害得我不得不以区域划分来执行驱邪生意。
莫不是要出什么事了?我再迟钝,道法再低,也发现了最近的不对。但接都接了生意,总不能临阵退缩,这不是我的作风。我虽一介女流,却也是女子一言,驷马难追的。
几分钟后,我看到了刘华和他的儿子。刘华是单亲妈妈,他的儿子15岁,长得极其好看,但面色晦暗却又呈现出一种莫名的妖冶。此刻他正蜷缩在沙发里,瑟缩发抖,看上去,并不像鬼魅缠身。
“就这症状?”我有些不悦,这症状显然不是刘华在电子邮件里描述的那般。
“不,不。现在是没发作时,他发作时…”刘华还没说完。
只见男孩凄厉地叫,那声音如鹤唳,尖锐得直冲云端,随即,男孩轻轻一跃,向我扑来,面目扭曲,眼眸血红,满是戾气。
我也大骇,自己道法再不济也看出了这不是恶鬼,不是我所见过的任何一类灵体。我慌忙躲开,右手一摊,召出那银杏叶的剑,猛地向他刺去。却不料这男孩周身腾起若隐若无的血丝,那血丝竟有生命一般袭向我。
这客厅显然不是打斗场所,我也怕伤了刘华。便一个箭步冲出阳台,喊了一声:“有本事,你跟我来!”
据刘华在电子邮件里描述。她儿子虽然怪异倒没这般主动攻击。此番显然是这妖魔有了置我于死地地想法。想到此。我也不禁冷汗直冒。最近遇见此类危险太多了。倘若不是铁雄。自己早已不知道魂飞魄散多少次了。
我便思量。脚下却也没闲着。不一会儿工夫便在沙滩上站定。风轻抬起我地发。那妖魔就落在我地后方。我静静地没有转身。安静地问:“你们到底意欲何为?”
“你没资格问本大人。”那妖魔开口。声音清雅。却不是十五岁地少年能发出地。我缓缓地拿出“落黎”蒙上眼睛转身。我讶然一惊。却又很快释然。惨然一笑。只静静看着眼前地少年。我没有用“镇魂符”。也没有用“打灵符”。因为眼前地人没有被邪魔附体。他本身就是邪魔。
他穿朱红地袍子。双手抱怀。银发垂地。曲折蜿蜒;面目俊美。远山眉黛。凤眼微眯。红宝石般地眸子闪烁着邪魅地光。那饱满地唇红如鲜血。咧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地牙齿。然后他轻轻抬起手。仿佛置身于风暴地中心。周围地便是那丝丝缕缕地血丝。每一缕都带着贪婪地戾气。
对方地深不可测。我则自然知晓。可此时我想起一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虽有点阿Q。却还是颇有道理。明知是输。却还是该亮出宝剑。这不光是青灵山地信条。更是中国侠客们地最高境界。
想到此。我剑花一抖。青光如水铺排。朝着对方席卷而去。
“咦?居然是青霜!”少年的脸上露出妖冶的笑,“可惜你残魂破魄,纵然神器也枉然。”只见少年手一挥,手里赫然多了一根红菱纱,那菱纱在月色下飘悠悠过来,如雪上血。青霜剑的青光竟没入那菱纱之内,消了痕迹。
我内心大乱,心知与对方相差甚远,现在一心盼望的便是铁雄快些来,否则自己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在盼那鬼差来救你?”对方突然开口,却便是说中我心事。我大惊,他当真是深不可测,竟然连铁雄都知道。
但同时,我却突然释然,为什么一定要等待别人来救?能在山穷水尽处坐得稳,在花繁柳密处拨的开,这不是我想要的境界么?想到此,我微笑着默不作声,肆无忌惮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总的要把你们这些碍事的清除!”他那语调仿若是要拍死一只蚊子。只这么安闲随意的一句话,他身旁那些血丝游走起来,迅速包围住我。此刻,我算是听清了,那些血丝在低低地交谈,“她的血应该是最好吃的!看这水女敕的肌肤。”
我大骇。陡然收了剑,感觉悲哀,但不是等死的颓丧,我收了青霜剑。
孤注一掷吧,小七,不要给青灵山抹黑。我对自己说,轻轻从口袋里掏出灭神符,只是这次我却还要燃烧魂魄动用道门九字真言。
我与其让对方吃了,还不如与对方同归于尽来得轰轰烈烈。
抱着必死的决心,绽放出如花的笑颜,让对面的妖魔也惊愣了一番。或许他原本以为我不过是平常骗人钱财,稍有点道法的茅山小道,却不料在此刻竟有这般表现。
瞬间,我捕捉到他面前的失神。抓住此机会,却便是搏命了。
“魑魅魍魉,恶灵退散。”我打出灭神符,不是针对周围的那些血丝,是冲着眼前的少年去的。这次没使用九字真言,却也是出于侥幸心理,万一用这个符咒就能伤了他,自己趁机逃走,回青灵山找师傅商议岂不更好?
九字真言威力巨大,但凭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伤敌十分,自己也是要伤九分的。
我一脸兴奋,看着顶级奥义的灭神咒发出万道金箭射向少年,不由得一阵狂喜。趁着空档就想撒腿跑。
少年也略一惊,唇边勾起一抹笑,笑道:“你的智慧倒不可小觑,察言观色的能力也算不错,倒跟她有几分相似了。只是,这残魂破魄的,即使打出了这灭神咒也不能奈何我的。你以为跑得了?”少年声音清雅,像在闲话家常。
我的脑子顿时就嗡嗡作响。稍一回头,却见灭神咒已经消了痕迹。少年还是春风如玉般站立着,血红的袍子在海风中不停翻飞。
这次,我的心忽然暗淡,绝望顿时袭上心头。妈的,我都还没有被人好好爱过,居然就要灭了。唉。
等等,他刚才说我跟她有几分相像?莫非,我跟他认识的人相似?那么或许这还是一线生机。我便开始忽悠:“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还要如此紧逼?”
“你,你当真是她?”少年那神情有点癫狂,眉头微皱,“不。我绝对不能让当年的悲剧重演。”他咬牙切齿地否定。
陡然,我感觉到对方浓浓的杀意,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寒冷,大海不安地涌动,空气中的腥味越来越浓。我一看,还是不由一惊,大海里此刻哪里还是海浪,那分明全部是血液,粘稠的血液,像战场上的千军万马,从海中源源不断而来,整齐划一,如同经过了数十年的训练。这阵势,恐怕就算是净尘师兄来了也是抵挡不住的。
与此同时,空气中漂浮的血丝越来越多,对面那刚刚一直笑着少年,没有了温文如玉的神色,此刻眼眸如冰,面色凝重,暴戾之气充斥在他周围。
杀意浓重!这是我想到的词。看来是天要亡我。活该了吧。此刻我极度后悔自己没有听铁雄的话。后悔自己自作主张地说自己就是他认识的人。
铁雄,你在哪里?为何不来救我?此刻我下意识地想到一次次危险时刻,铁雄都要会相救,此刻也是盼他来的。
可是转念,便不想铁雄来了。眼前的少年,恐怕铁雄也对付不了。死就死了吧。如同一个剑客最终的归宿便是死在剑之下一般,驱邪师最终总归是要死在恶灵之手。这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想到此,我有了视死如归的坦然,像江姐面对敌人一般,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少年。
那少年竟愣住了,显出迷茫的神色,随即又露出极度的痛苦之色:“你真是雪莹?”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这瞬间的温柔又化作更浓的杀意。
那些红色的血水不断涌过来,带着嗜血的贪婪,带着浓烈的腥味,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像某次煤气中毒时那般。
知道必死无疑,反而释然。我闭上眼,放下所有的坚强与伪装,肆无忌惮地把美好的记忆拿出来细细咀嚼。
我想起父母的微笑,想起师傅安然的神色,想起铁雄那十几年不变的装束,想起与师兄们一起的快乐时光,想起大学同窗。
还想起了他,那个唇红齿白,面若芙蓉,神情淡定,极少言语,仿若一朵白莲的男子。他便是我心底最隐秘而柔软的部分。
以后,再也看不到了,我是多么不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