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夕钰看向劾硕小王,眸光闪烁。一时间,三人无语。劾硕小王饮尽金樽,轻叹一声,道:
“王兄,今日太师连同几位大臣再次弹劾与你,君上已信了大半,依王弟看,王兄还是不要再为平西将军一族翻案了。”
“王弟,你今夜来此愚兄便已猜到你会说此番话。平西将军忠肝义胆,义薄云天,如今却遭奸人所害,背上通敌叛国大罪,祸及族人。我信他是忠诚之士,平西将军一族蒙上此等不白之冤,愚兄岂能坐视不理?”此时盛夕钰方才显露情绪,但见他双目冰寒,内有隐隐愤恨之色。
“王兄,此事绝不简单,连太师都暗地阻止,王弟恳请王兄莫要再淌这趟浑水,明哲保身呀!”
此事若非与太师无关,太师又何故暗里阻断蛊王侦查?太师是两朝元老,是两朝君主的授业恩师,在朝中德高望重。此次联名其他重臣再次弹劾蛊王,明上是直谏蛊王-陋习-,实则是警告蛊王莫再轻举妄动。
然,此事连劾硕小王都看得明白,盛夕钰如何不明?
倒也难得劾硕小王正经了一回,然,盛夕钰却不接话,手持金樽不语,垂眸间暗敛眸光,随后抬眼,眸中一片清润之色,看向冷萧,道:
“冷兄认为如何?”
冷萧是府中的门客亦是家臣,盛夕钰自不拿他当外人,又因冷萧本身好本事,自然颇受盛夕钰重视。
“劾硕王爷说得有理,王爷,此事暂且搁置一段时日吧。”
“此事……我自有分寸……”于此,便不再多言。
“王兄——”劾硕小王眉头立耸,活像那自云雾袅绕中凸起的青峰山头。他是实实不忍心,便欲再劝道:“君上对王兄已有芥蒂,如何要在这么个处地让君上再对王兄凭添了顾忌?”
“莫要再说,君上乃贤明君主,断不会是非不断,听信小人谗言。此事无须挂心,本王定不会令那奸佞之人寻了空隙去。”盛夕钰语气冷硬三分,当下便堵回小王爷月兑口欲呼的劝词。
“已过子时,明日还需早朝,王弟今夜就在我府里歇下,省得那一回奔波。”盛夕钰待僵持气氛散去几许后便提议。
“只要王兄不嫌弃,那王弟就叨扰了。”
翌日,朝会后
“王爷请留步,王上召见!”朝后盛夕钰本欲打算速速回府休息,昨夜因劾硕小王提及平西将军与王上之事,她愣是鲜有的失眠了,以致今日在朝堂之上竟在慌神。
因着这缘由,此刻又见王上召见,暗里已是冷汗直冒,只怕是王上看出了她今日的心不在焉,心底顿生惶恐,不知该用何等说辞才能搪塞那英明睿智的君主。
“公公可知君上因何事召见?”盛夕钰免不得出声打探。
那高高在上的九五尊者虽是自己亲皇叔,却也是个喜怒无常的帝王。单独召见于御前,皆不是好差事,也只因那王上风云变幻的性子,以致连盛夕钰这般八面玲珑的人儿在王上面前,心都是被高高提起的。
“奴才不知,王爷随奴才去便是。”这公公倒是个伶俐之人,进退得当,并不妄自揣测天意。盛夕钰听得他如此说,便也不再相问。
琼楼玉宇,雕梁画栋,面前宫殿稳稳深扎于地面,其形挺拔,威严耸立。外形宏伟壮观自是不用多说,就连殿内园子,林子,廊子,亭子…哪一处不是精心描绘筑造而成。
盛夕钰无暇顾及眼前精致景致,只由着身前太监领着匆匆往上书房走。
“王爷,王上在里面。”领她一路而来的太监躬身而退。
盛夕钰轻轻推门而进,偌大的金殿中一应宫婢太监各司其职,无半点喧哗浮躁之气。安静而诡秘,殿中焚的香是南海进贡的龙涎香,相传此香出自深海抹香鲸月复内,故此而得名。淡淡的芳香沁人心脾,闻之有行气活血,提神养精之功效。
“王爷万福!”宫人见盛夕钰进殿皆搁下手中活计,齐齐请了安。盛夕钰暖风一笑,免了见礼。此时一宫婢上前,不敢偷窥蛊王好风貌,低垂了头谨言道:
“王爷,王上在内殿!”
“好!”盛夕钰应着便径直进了御书房内殿。
“臣,参见陛下,陛下金安!”盛夕钰朝服一撩,半跪于地。
“起吧。”良久坐于金銮椅上的年轻帝王懒懒出口。随后潋滟眸光懒懒地投向盛夕钰,唇角扬起的弧度一瞬消散,玉指轻抬,指向身侧椅座道:
“过来,坐。”
一代帝王,万千风华尽显一身,盛绝眸子浅笑,两道精锐之光时刻不离盛夕钰之身。眉似黛,眸若星,唇如涂脂肤胜雪。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这般颠倒众生的天姿国色,羞煞了多少世间美人,而天下能与之争锋者,唯蛊王盛夕钰也。
盛夕钰心中惶恐,站定不动,恭手道:“陛下,臣站着即可。”
终是不肯近我一步,盛绝暗了眸色,因她的生分心底隐隐作痛,不言。
盛夕钰深知君主脾性古怪,君上沉默,她亦不敢多言。此刻内殿中仅剩他与君主二人,这无疑是添了莫大压抑,犹如夜间独行,黑暗编织的巨网当空罩下一般,使得盛夕钰冷汗直冒。
她心思几转,将近日的言行反复思虑多遍,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于是稍稍松下一口气,今日君上召见,不是问罪吧。
“昨夜与劾硕畅谈,可是愉快?”久不出声的盛绝终是开口,温润之声犹如天籁,划过这一室的沉寂,袅绕语音,清馨于耳。
“请君上降罪!”盛夕钰怎么也没想到,竟是昨晚之事。看来,府内线人不少,只是,君主为何在他府里插人?
当真,不再信任?
盛夕钰双膝而跪,匍匐于地。
盛绝眸光一闪,脸色大不悦,她为何如此惧惮于他?他并无它意,仅仅,想与她闲话家常,仅此而已呀。
“何罪之有?”语气渐冷,字字珠玑抛落于地。盛绝不再看他,潋滟之光移回手中的寒玉扳指,状似无意拔弄。
“臣,臣不该在府中私会亲王,坐实-勾结内臣-之名……”盛夕钰谨言道。
勾结内臣?
盛绝拔弄玉扳指的手指一顿,忽又记起前不久有大臣上书弹劾蛊王,其中便有这么一条。他淡淡一笑,她倒是记得清楚。既不让盛夕钰起身,也不即刻说些对汝忠诚之心从未怀疑之言。而是再次玩弄起手里的玉扳指,好久,待盛夕钰手心冷汗失了个遍君主这才漫不经心道:
“兄弟相聚,也能落个罪名,我大遂岂非家家妻离子散了?”
这话说得隐晦,好半响盛夕钰才惶恐着抬起头来,待确定君王确实无半点怒意,这才抬头谢罪:
“臣多谢陛下抬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