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隐晦,好半响盛夕钰才惶恐着抬起头来,待确定君王确实无半点怒意,这才抬头谢罪:
“臣多谢陛下抬爱!”
然而盛夕钰才一起身,便撞上已近身前的君主,好——快!
本能的惊讶之下,妙目微征,片刻后忽地后退几个大步,又跪地直呼:
“冲撞圣颜,臣请责罚!”
盛绝已是不悦,她不肯靠近他,他亲自走近她,这,难道也不行?
“在你眼里,孤王是洪泉猛兽,要如此避之不及?”这厢君王颜色已经冰冻如霜,寒气逼人地欺近盛夕钰。
盛绝在她身前三尺站定,精锐眸光缓缓垂落在俯首扣罪的盛夕钰身上,如此近的距离,忍不住细细打量。削肩纤腰,肤如凝脂,纤指莹玉,芙蓉如面柳如眉,如此人儿,世间仅有,为何,为何不是女子?
为何不是女子?
盛绝一时心底急怒,抬手扣上盛夕钰莹润下颚,直面与他。
眸光在那一刹交错,盛夕钰心底一惊,适才君主还面无怒色,此刻为何动怒?难道自己方才的冲撞恼了圣颜?盛夕钰快速别过视线,不敢直视圣颜。免不得胆颤,连呼出气息都觉压抑。
盛绝哪管她心中如何想法,端地自顾自打量手里这张绝美容颜。这眉,若再细一些,这双颊,若着些靥红,这唇,再绘上脂,如是,这张脸,如何是男子?
“钰儿,孤王近日烦闷,可愿着上宫装,戴上钗环,令孤一乐?”红唇轻起,缓缓嚼出这些话,等着身前人儿的反应。
盛夕钰心头大惊,多年来君主一直怀疑她的男子身份,难道……忽地她再次叩首道:
“士可杀不可辱,臣乃堂堂男儿,红妆,即为对臣的侮辱,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盛绝微愣,手还滞留在空中,目光移上空滞的手掌。面色一凛,罢了,多少次的试探,暗查,早已确认他并非女子,为何还要如此难为她?
他只是,想瞧瞧她换上女装,会美得如何惊心动魄。罢,她既不愿,何须勉强。男儿身如何能着女儿装,何况她是万人之上的亲王。
“罢!”
盛绝转身离开,下一刻,君王清冷的声音自龙椅上传来:“跪安吧,孤乏了。”
盛夕钰闻言如同大赦,即刻跪安。出得金殿,适才发觉惊出了一身冷汗。
王上性情古怪,圣意无法揣测。盛夕钰每每单独面圣,免不得一场煎熬。她终不知晓,王上对她时而亲近,时而冷戾是何原因。只能越发谨言慎行,唯恐行错一步。
殿内,盛绝近身宫婢奉茶而上,宫婢转身,一股清幽馨香萦绕盛绝鼻端。盛绝当即心神一震,眸中寒光立现,手一伸,瞬间生长尺余的指甲扣上宫婢脖颈,音似地狱传来,阴狠冷戾:
“蝼蚁贱婢,如何配用此香?”
话落,宫婢双目凸出,喉断毙命。立时,殿上侍卫将宫婢尸体拖出。
盛绝浓眉深皱,许是厌恶那婢子的血渐污在手上。伶俐的内侍即刻呈上香巾,盛绝拿在手里,不由自主趋于鼻端轻闻。是方才那婢子身上同样的熏香,他如迷醉一般,随后唇带点笑,缓缓擦拭已恢复正常的手上血迹。
此香,只可你用,我用,任何人休得染指。盛绝浅浅地笑,为这两人共有的东西而欢心。
那香为沉香,是蛊王夕钰衣料上常年熏染的香。早年间,君王下令,此香民间禁用,偷产私卖者,凌迟。
盛夕钰回到府中之时便有小厮惊慌而报,府中出了大事。盛夕钰面色一凛,快步而行,一路上小厮已将事情的始末大致道来。
原来是北苑的梅主子今晨一早就以-盗窃-之名杖毙了东苑里的大丫鬟,原本主子杖刑一个下人不足为怪,可难的就在这杖毙之人是东苑的大丫鬟。谁都知道东苑的大丫鬟兰香是其主子兰君颜带入府的,而兰君颜却是王上赐给盛夕钰的美人,兰香虽是婢子,身份再卑微,那身后代表的也是王上。常言道打狗也得看主人,梅主子此次闯祸了。
退一步讲,即便王府会将此事封锁,王上不会知道这一个小小女婢的事,即便知道,也大不会为一个小小婢女惩治蛊王。然,君主性情古怪,谁又知道此等小事会不会触怒圣颜。再者东苑主子为人再是和气,杖毙他的贴身侍女岂能善罢甘休?
而此一刻,正是两主子僵持不下之时,这小厮受着福管家的指示已在府门处寻了盛夕钰好几回。
“王爷到——”宫墙外那小厮高呼,而盛夕钰在他音未落便进了东苑的宫门。
那一刻梅生从兰君颜手上月兑离,寻常人会以为梅生只是被兰君颜大力推了一下,但她却看得清楚,兰君颜出手那一下用了真气,他会武功?
盛夕钰立马心底警铃大响,兰君颜是王上赐给她的伶人,既是王上送来的,那么深藏不露也在情理中。只是,倒委屈他这两年来的伪装了。
梅生不是他的对手!
“参见王爷,王爷金安!”院里上下的婆子丫鬟匆匆行礼请安。
盛夕钰眉目深皱,大步而至,行至梅生身前倾身扶起高出她整整一个头的清瘦男子,语气尽显责备道:
“如何到此地来闹腾?你在北苑如何放肆,烧了宫殿也好,毁了梅林也罢,本王都不过问,可你为何恃宠而骄,偏生闹到此地来,叫别人不得安生?”
梅生平日仗着盛夕钰偏宠,性子多有骄横,如今被兰君颜这一推,当是扶了他颜面,这当下已是生怒,偏得盛夕钰此时出现,端的是撞上枪口。只见梅生凤目怒瞠,伸手一把推向盛夕钰气道:
“别人不得安生?王爷,你原是答应此事全全由着我,怎的,今儿我犯着兰君你倒是心疼起来了?”由着女婢珠翠将他扶起,再道:
“我不过是杖毙一个丫鬟,怎的,王爷是要计较上了?”
“究竟何事又将你恼了?”盛夕钰暗自叹息,这梅生,真是越发没大没小了。
“哼!”梅生俏脸一撇,撒气不理。
梅生不说,盛夕钰只得转身询问另一个当事人兰君颜。她抬眼看着俊逸出尘的兰君颜,心道此男子倒也是世间仅有,只是,王上将他安插在她身边是何用意?
“所为何事?”对其他人自没有对梅生那般惯纵,声音也冷了几分。
“那贱婢盗了我的玉,如今人赃并获,杖毙她以树王府的规矩,给这些手脚不干净的丫鬟婆子警个醒,王爷,您说梅生错了么?”梅生在兰君颜出口前抢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