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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流在城门内络绎进出,在城门两边,站着一中一青两个士兵,巫马夕看那个中年士兵满脸憨厚,知道是个老实人,便凑近去向他打听。
“姑娘?”那个中年士兵听完巫马夕的描述之后,歪着脑袋想了片刻,道:“好像看到过。你顺着这条街道一直往前走,在前边十字路口转左,再走大约八百米,再转右,一直走,大约两千米的地方有一座楼,叫做‘春风十里’,那姑娘好像就在那里。”
春风十里?
巫马夕总觉得这名字有点怪异,顺着那人指点的道路一直走,没多久便看到了那座繁华的高楼,近四米长的牌匾挂在近八米高的楼上,牌匾上“春风十里”四个大字笔迹柔软,极尽妖娆之能事。在牌匾的一角,另刻着一枚紫色的春三且,惟妙惟肖,恍如活物。
春三且是妓馆的通用标记,这个所谓的“春风十里”,毫无疑问就是一间妓馆了。
原来老实人也会捉弄人啊!
巫马夕站在牌匾下,原本就满肚子的郁闷又添上了新堵。
大横行城不比那些小镇,是一座大城,人口数十万,进入这样的大城,寻找的难度可想而知。巫马夕不死心,又想出了另一个办法,那姑娘生活奢华,想必会住在比较高档的客栈,循着这个线索去寻找,也许还能有一丝收获。
大横行城最繁华的区域是在城西南,城内的飞龙站和大拍卖行就坐落在那里,上档次的客栈也大多集中在那里。
街上行人依然不多,稀稀拉拉地沿着街边走着。巫马夕一路向城东北赶路,一边寻找机会向路人打听消息。巫马夕也知道这样的行为有些盲目,他只是不肯放弃。
天空中传来一声嘹亮的飞龙鸣叫,抬头看时,就见两头灰色飞龙滑翔而过。
一路边走边问,大约一个多小时之后,巫马夕到达城西南,开始在那些豪华客栈中一家一家地询问。一直到中午,依然是毫无所得。巫马夕饥疲交加,找了一家叫做齐云轩的酒楼吃午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靠窗的食客惊呼,数十个脑袋一齐探向窗外。
巫马夕正坐在窗边,便将脑袋探出去察看,就在在下边街道上缓缓行着一驾华辇,辇帏上绣着朵朵芙蓉,一位丽人端坐其中,姿态优雅,仿佛是皇家贵胄。巫马夕却注意到辇辕上刻着一个不起眼的春三且标记。
几个行人议论纷纷,一个满脸书卷气的老头措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道:“怪哉怪哉,春风十里的曲大家居然乘华辇出台,这是去的哪一家?”
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骂道:“这华辇一路来到城西南,除了劳府还能是哪里?”西北地区尚北,富家大族多是在城北定居,城西南的大户并不多。
山羊胡道:“李兄谬矣,那曲大家以乐妓自诩,一向是卖艺不卖身,曾经连拒劳公子三次留宿之请,又岂会乘辇去劳府?”
李兄不屑地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劳公子得了大形殿的请柬,地位跟原来能一样吗?那是注定要飞黄腾达的人物。”
旁边一个竹杆般的中年汉子也点头附合,道:“昨晚我在春风十里快活,也听到一个消息,说曲大家昨日派人给劳公子送了信,据丫环说啊,曲大家是准备嫁入劳府作妾了。”
一个大胖子摇头晃脑地叹息,道:“可惜啊,老胖我还一直想去梳拢曲花荫,为了攒钱,我一天只吃六顿饭,没想到啊。”
旁边几人都替他惋惜不已,惟有那位李兄有些不屑,道:“娘们多得是,我看韩青纱身边那个叫做洗月的小丫环就不错,可惜还小了点,还没发育,我从现在开始攒钱,等再个三四年她长到十五,也就差不多了。”
下边华辇一路缓行,很快便走得不见了。楼上诸人将脑袋收回,话题一转又开始说起了劳府以及劳公子的事迹。
这劳公子姓劳名缺,十几年前跟他爹来到大横行城,一老一少站在街边卖艺,跟要饭的也没什么区别。后来莫名其妙地就得了寒岩尊者的青睐,被收为入室弟子,跟着尊者在寒岩岭学了七年意境,劳家托尊者的福,也从此兴盛起来。最近两年,寒岩尊者北游,劳缺重新回到大横行城,带着尊者弟子的光环,在这大横行城内可谓是耀眼无比,惹得无数花季少女情动不已。
寒岩尊者收徒七十八人,劳缺在这七十八人中,无论天赋还是心性都是佼佼者,修为自然也是出类拔萃。这一次大形殿派发邀请函,这七十八人之中,只有劳缺收到,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虽然外间并不知道这张邀请函的内容,可是众口相传之下,劳缺已经隐约成为了寒岩尊者门下第一人。
巫马夕无意与这个劳缺有什么交集,只是随意听了两耳朵,吃了些东西便再次下楼,继续打听那女孩的消息。下午两三点的时候,这些豪华客栈差不多都问了一遍,没有任何收获。
巫马夕仍不死心,略为盘算之后,将下一站的打听对象,定为城中的各大材料店,那枚象戒之中有满满一象戒的各种材料,对方到手之后,想必也要找地方销赃。
但是在寻找之前,必须先休息一下了。
巫马夕找了间叫做天外天的客栈,楼高五层,论奢华与档次,在大横行城稳排前十。之所以选择此楼,是因为此楼紧靠劳府不远,劳缺刚收到大形殿的邀请函,巫马夕想在稍后的时候,向他打听一下大形殿的情形。
巫马夕住在四楼,窗户下边,正好就是百亩大小的劳府后花园,在林木掩映之间,几间小巧的吊脚木楼临池而立,格外清静自然。
这个后花园从布景和设置来看,这种园林风格像是西南地区的冼园。
这让巫马夕有几分疑惑,冼园并没有什么名气,一般只在西南地区能够见到,而且最近几年,随着苏州园林在西南大行其道,作为西南传统园林的冼园也有被淘汰的趋势。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万里之遥的西北看到。
巫马氏的祖宅之内,就有这么一座冼园,后来由于飞龙站的遍地开花,赶尸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家族里边穷得揭不开锅,不得不托中介将祖宅卖给了一个不知内情的商人。自此之后那商人的生意每况愈下,半年之后便破了产,临死之前终于知道那房子是赶尸人的祖产,连死都没能瞑目。
巫马夕冲洗沐浴了一遍,拉上窗帘,开始睡觉。
醒来之时,已经是夜色深沉,四处的灯火都开始变得阑珊。窗下的劳府却是灯火通明,似乎正在大宴宾客,满天价地放着烟火,好几颗绚烂的光点在巫马夕的眼前掠过,再兼鼓乐狂欢,其中似乎还夹杂了一两声飞龙的鸣叫,嘈杂非常。
休息了几个小时之后,巫马夕的精神略好了些,用凉水擦了一把脸,站在窗前静静看着烟花,突然发现自己被世界给遗弃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烟火,以及陌生的狂欢。自己熟悉的,熟悉自己的,全都在遥远的世界。
又一道烟火照亮了夜空,七色的光线不断变幻。
在光线映照下的劳府院墙上,一个灵动的身影一闪而过。
巫马夕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那个身影虽然停留在眼中的时间不长,但是那湖蓝色的衣服和完美的线条,却正与巫马夕寻找的那个女孩相合。
巫马夕对于追踪本已不抱多大指望,没想到却在此处奇迹般地相遇。
他像是一只被踩中神经的猎犬,全身的斗志都被调动起来,扯了根绳子直接从窗口缀下,向着劳府后花园模去,很快便接近了院墙,用灵狐意境*而入,编织随风入夜,借着园林中的枝叶向前模索。
劳府里边丝毫没有深夜的安静与沉寂,颇为热闹,四处都有待者行走。
这些侍者并没有给巫马夕带来太多麻烦,他在地底生活了两年多,随风入夜早已经深得精髓,每一步起落游走,都是无声无息毫无动静。有只以警觉著称的跳虫,根本没有察觉到巫马夕的靠近,便被悄无声息地踩死了。
园中种植的都是一些知名花卉,只是时令不对,并没有鲜花盛开,仅有些微微幽香。从吊脚木楼上传来的迷离灯火,照在三五成丛的香林之中,别有幽趣。
在黑暗之中走了大约数十米,前边又是一座低矮的含香林,巫马夕正要进入,却听到里边有轻微的声响,悉悉索索。
巫马夕小心靠近,一幕突兀而香艳的景象突然映入眼帘,却见在微香醉人的含香林中,一个女孩衣衫半果,暧昧的灯光照在她的酥肩蜂腰上,发出幽幽的光泽。
这一丝充满诱惑的变故让巫马夕的脚步有些滞重,脚踝旁的枝叶发出了轻微的抗议。
那女孩似有所觉,转过头察看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发现。她重新转过头去,侧着头似乎是在倾听,幽光照出她完美的侧脸,线条优雅而性感,正是巫马夕这几天一直在找的那个女孩。
那女孩听了片刻,放松下来,为自己套了身粉色的侍女服,灵巧的手指在发丝上编织,一个秀丽的发型开始渐渐成型。
巫马夕微举桓山月,便如挽弓,开始缓缓编织月如弓。
一枝精钢利箭已经上弦,他面无表情,片刻之后,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警觉,在挽发髻的三分钟里,那女孩的右手,始终没有离开过头顶的那枚奇形发饰。
也许这只是她的无意之举,但是巫马夕仍然选择了谨慎。
数天前离奇被暗算,让他对这个女孩的手段充满了忌惮。神不知鬼不觉便将一个境师封印了好几天,这种手段实在太过诡异。
略为思索,巫马夕小心地将意境散去,箭头垂了下来,斜指着地面。
那女孩很快便装扮完毕,理了理头发,轻巧地穿出含香林,迈着侍女碎步,步步轻摇,向着左侧小楼走去。
在巫马夕眼中,这一个步伐曼妙的女子,就像是一只在野外觅食的兔子,始终不变的优美手形,显示了她的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