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时,我看着天空。天空是那样的红色,像被鲜血染透了。太阳已经只剩下半个头了,残光照亮天空,染红层云。我感觉自己脸上也是加着金黄的红光,可是,那不是佛荫,是死亡之光,衰落之光。我定定地看着红色的天空,突然想起好像过去也曾看到过类似的红色天空,也曾有过类似的感觉。可是这一次更直接更触目惊心。
我吹起一曲《惜红衣》,心想:原来,那一袭红衣不是碧波上的红色荷花,也不是伊人的罗裳,是漫天的霞光,如血残阳原来,让人悲伤的不是生的蓬勃和死的悲壮,而是将逝的恋恋不舍,是回首空洞的目光。天渐暗了,可是,我的眼里还是一片红色,挥之不去,将世间一切都染红了。
“甄罄。”散锵叫我了,“你怎么了,总是看天空。”我摇摇头,指着天空说:“我看的不是天空,是红色啊”散锵模了模我的额头:“怎么这么热?是不是在太阳底下待久了?快进去吧。还看什么天空,天都黑了。”我心想:明明是红色的天空,暗暗的红色……可是,再定睛一看,红色已变成了灰色,黑色,天真的黑了。
“散锵,我设计了一些机关,你看若行的话可以布在城前,应该能够稍稍阻碍对方来犯的。”我把图纸给了散锵。散锵半信半疑,接过图纸一看,眼睛一亮:“好,这样就好了。我立刻吩咐人去准备。这样我们便不是被动迎敌了,我们就算是防守也可以消灭敌军的力量”散锵把我抱起来,高兴地说:“你帮了我大忙了”我心里却一阵难过,只是强忍住了眼泪。散锵迅速去布置这些机关了,他是真的高兴的,他没有看出我的难过。
接下来的日子,我只能做一些简单的个人使用的兵器试验,并不去构思大型的防守与进攻的器械。我不想制造太多的兵器,我觉得那是罪孽。不想让我的手制造出杀戮,虽然已经间接制造了,虽然不做任何事仍然会有杀戮。我想起了上古的铸剑名家,他们很多为铸剑而舍弃了生命。我以为那是在自己的生命赎罪,用鲜血洗刷他们铸出的剑即将带来的杀孽。而我,是不是也要做同样的事?我终于感觉到了身不由己,一直不愿承认,现在也不得不认可了。
我去观战,入目的却又是那挥之不去的红色,整个天地,都是那种淡淡的有点腥味的红色。我知道是错觉,闭一会儿眼,再看到的却是一张张狰狞又痛苦的脸,是无情又无奈的嘶叫。稍不留神,飞矢已从我身边飞过。猛然惊醒,才看清,那些年轻的人正在杀戮和他们一样年轻的人,或都被和他们一样身不由己的人杀死。战场,非生即死,谁又会让一步?散钧,你是要逃离战场吗?真实的、人生的战场?你现在正过着平静的生活吗?真的对一切都不闻不问了吗?真的能够心安吗?不知怎么的,我突然觉得自己开始明白散钧的选择了。
战斗结束,散锵来到我身边。散锵满脸风霜,十分疲惫。我的泪再也止不住了,毫不保留地流了出来。“散锵,我不要再看了。我想回去。我想逃离这个地方。我不想看见这些我不想你杀人。我不想自己造出的兵器染上那么多人的血。”散锵拥我入怀,安慰说:“好了,明天就好了,马上就好了。”我仍是泣不成声。散锵坐了下来,我伏在他的膝头,流着泪说:“散锵,这场战争以后,再也不要杀人了好吗?”。散锵摩娑着我的脸:“我是君上亲任的将领,怎能不服从他的命令呢?”他十分冷静地说。
我仍然流泪不止。“不是我不想帮你,不愿意……现在,我不能再造更多的器械了,它们是有罪的。都会报应在我身上,或许,是在孩子身上,或许,是在我身边的人,我的亲人身上。我有这种感觉,我不想,我也不敢啊。”我哭着说,“我每天一出门看见的就是红色的天空,我知道是假的,可是我就是看见了,甩不掉”散锵轻拍着我,等我镇定下来又说:“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也没有人能强迫你做任何事。”我抬起头,迷茫中清醒了一些。“而且,我会保护你。”他叹了口气,“你若还是当初的样子多好。那时候,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用顾虑,只有一个目标……”我抬起头缓缓地说:“人总是会长大的,还会老,会死。可是我已经不能肯定,我还能不能等到自己变老……”散锵没有再说话。
再看天空,又是满眼的红色,可是,却温暖了许多。我叹息着: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会这样呢?散锵也定睛看天空,他冷峻的面容也显得温和了许多。他又在想什么呢?我又看见了他眼里的泪光,可是,他没有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