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淡一笑,说:“走吧,总有人要死的。战争本来就是错误,我是错误中的错误。用你们的方式处置我这个通敌的人吧?”散锵不说话,只是押着我走向王庭。门外,晚霞满天,也许真的是鲜血染成的。黄色的土地在红色的光晕下显得颓丧了。走了一会儿,我们已经到了空旷的练武场。我的眼前突然闪过军师的面容,接着是火云宫中那几幅画。我突然想到了智圣,还有他那句话——
世上本无路,脚下之地皆是路。
我心中一动,腰间的玉箫和手中的宝剑都微微颤动起来。突然,我腾空而起,跳到一根龙柱上,转过身看着散锵。散锵也跳到对面的一根龙柱上,惊异地看着我。我们面对面站立着,相隔很远,不是两柱之间的距离,是地久天长。散锵也许没料到我会逃,惊了好一会儿。接着,他又变得面无表情了,只是依然握着青石枪,望着我。“为什么?”散锵问。也许他是问我为什么要逃,也许他是问我为什么不愿帮助他们反而一纸书信来便会帮助他们的敌人。“我不能阻止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只能尽力而为。”我回答,两个问题都这样回答了。
我伸臂挥出了倚天剑,正指散锵,说:“动手吧。”散锵停了好一会儿,终于持青石枪向我扑来。我轻轻一闪,就避开了。我施展轻功,在空中翻腾了两下,又落在另一龙柱上。我并不还手,只是幽怨地望着散锵。散锵,恐怕你永远也看不懂我眼里的光和影吧,我好像也看不清你眼中的爱与恨。
直到太阳已一半沉入地平线以下,我一直都在闪躲,而散锵也是毫无章法地刺出青石枪。散锵的眼里充满了怨恨与不解,还有酸辛与无奈。他再次持枪向我刺来。我没有躲,而是用宝剑抵挡。枪与剑碰撞出,一瞬间迸出火花。我的手一震,顺势扫去,又是刀枪相接,又是一片火花。那火花,像要把我们燃成灰烬。而此时的我们两个人都在彼此的绝望中垂死挣扎。
我的轻功使我占了上风,可是我没有步步逼进,也没有想逃走。我只为一个连自己也不清楚的目的而战,似乎只是为了一个本来就明白的理由而战,我一念间想到的那条路根本就不存在。散锵似乎没有使出全力,他也在为一个不知道的理由而战吧。可是,这才是我们第一场真正的战斗啊。
残阳如血,天地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片紫色,太阳就要完全沉下去了。红色的霞光染上我鹅黄的衣衫,变成了明艳的橙色。我想到了翎姐姐,只一瞬间,想到她的红衣。没有声音,除了枪与剑的碰撞。天空最后一片血红,让人热血沸腾的颜色,即将没去也辉煌。我们都不说话,打了好久,最后仍是同时落下,一人占据一根龙柱。
我们注视着对方,仿佛要把时间定格在此刻。散锵的脸比他的青石枪还要冷,还要硬。他不说话,也许只因为他不想再说。也许,只因为他也害怕,怕自己会心软。我也不说话,无话可说了,虽然有太多的话,怨恨,悲伤。
我想起我们初遇时的情景:我无意间闯进他的府中,就轻易被他抓住了,他受了伤,我替他包扎了伤口……我闯进魔宫,却又被他抓住,他故意说我是他的女人,救了我……我对他讲小时候的一些事,他向我讲魔将的伤心往事,我开始同情他,又依恋他……我还是走了,可是他又跟到了甄家村……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除了翎姐姐,还是他,在暗中支持着我……似乎已是前世,我怀疑它是否真的发生过。
我看见散锵的眼神也游离身外,他也在回忆吗?他想起了什么?他的记忆中,我是否还是我?他变了,可他还是他。这么多的日子,我也变了,可我不再是我。他定然没有像我一样付出全部,甚至信念。而这个已经改变的我,早已不在他心中,不是吗?我看着散锵,看着那张我极为熟悉又那么陌生的脸,突然感到一阵迷茫。我们在干什么?我们又都是为了什么?何必?何苦?
突然一支镖飞过,我身体后仰,轻盈地躲开了。可是,身体已不能平衡,于是从龙柱上落了下来。随着镖飞出的还有一块帕子,散锵伸手抓去,却没有抓住。站直了身体,惊魂甫定的我呆立在那里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