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那时候:那时候,失去孩子的我情绪低落。眼睛刚刚复明的他故意要找我比武。那时,和现在一样,我以为是一支镖,可是那次飞过来的不是一支镖,是一枚发簪,是一个魔将的深情。我的衣裙被风吹起,此刻衣裙又被染上了淡紫色飘起,风起了,翻舞的衣裙像是要把天空遮住。我一动不动,回想着往事,不愿醒来。然而,就在这时,散锵的青石枪正对我的胸口。
枪未出,心已碎。我站在残阳的背景下,仰天大笑。我突然觉得痛了,不是由来已久的心痛,而是真正的痛楚。低头看,散锵已经把青石枪刺进了我的胸膛。鲜血流出,滚落地面。我微笑着,落下一滴泪。本已枯黄的草倾刻间成了红色,萧萧黄叶变得鲜红。青石枪上流下的血落入黄尘中再也看不见。一时间,夕阳也开始淌血,最后一点回光返照。紫色的天空已经只剩下一点红色。
我望着散锵,不说话。散锵怔怔地,一动不动,好像并没有意识到他已刺中了我。好一会儿,我后退一步,拔出了青石枪。顿时血如泉涌。我捂住伤口一步步退去。突然看见落在地上的帕子,我发觉正是当时我为散锵包扎伤口那一块。现在也已落地了。我拔下头上的那支簪,用力向前掷去。簪子正刺破帕子,插在地上。散锵不说话,也不动,仿佛一尊石像,凝固在时间与空间交汇的那一点。我终于转身,一步一步向前走,踉跄着,苦笑着。
身后的血迹该已经很长了吧,我感觉走了很久。血液像要把我的生命流干一般,越来越止不住了。眼前是如血的残阳,虽然只留最后一缕残光。短短的路是长长的怨恨,我走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尽头。我终于支持不住了,倒下,像叶子飘落,在空中旋转片刻,再不留恋,可是,怎能不留恋?即使常叹“痴心错付,水易覆难收”,又怎舍得相拥时的那一丝温暖?
一阵风过,散锵出现在我面前。他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就冲到了我前面,总是这样。散锵抱住了我,一滴泪落,无声。他默默地为我插上那支发簪,扶我坐起来。他的手里还紧握着那块已经残破的帕子。我挣扎着,吹起了玉箫。箫声断断续续,仍是那首《惜红衣》。这一刻,我才发现,这支曲子本就应是断断续续的,因为它是泪是悲情。箫声将如血残阳缠住了,回荡在天地之间。呜呜箫声,似悲风的哀嚎,如杜鹃的啼鸣,仿佛古道上绵长的马嘶。
散锵没有说话,只是眼里没有任何光芒,仿佛生命已被掏空。
我放下了玉箫,因为我实在拿不动了。我吃力地讲述了一个如血的故事,那个故事,我一直想讲给散锵听的,可是没有机会:“碧波荡漾的湖上,残荷任凭风吹雨打。一株红色的荷花独立西风中。西风愁起,吹起朵朵浪花。雨落下了,打在荷叶上,花瓣上。一书生伸过油纸伞,与荷花共同享受一片晴空。雨过天晴,书生收起伞,离开了。
“又是一年秋,当年的书生已投笔从戎,大漠孤烟下,号角声起。风不到,雨不落的地方,他驻守着。敌军来犯,他拼死抵抗,退了敌,自己却倒在荒漠上。一红衣女子从天而降,割破自己的手腕,用鲜血救活了这个将士。长烟落日,残阳如血。他醒来,看见身边的红衣。女子已离开,荒凉的边塞不是她的居所,她住在碧波湖上,西风愁间。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风雨中他为她撑起一片晴空,残阳下,她用鲜血报达。西风残照依旧,人已去,只留下一袭红衣。碧波湖上风荷不再,只剩红衣半狼藉。”
故事讲完,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留下散锵一个人在残阳下。我看见,天边,太阳沉入黑暗之中,天空隆成一整片浅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