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五指深嵌入包裹里,压扁她的行李,初晴杵着未动,眼神沉淀为冷静。
“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他从包裹处抽身,双臂张开陷紧她肩膀,嵌拢的五指力道过重,使得她双肩酸疼,他指关节也偏白“你心里还装着他?他有什么好?难道你忘了他……”
“住口!”初晴赫然打断,聚光的凤眼星火缭绕。
她咻然拂去楼诺煌手腕,他眼帘下沉,薄唇拉直,方才激动的情绪软下。
“对不起。”
初晴抓紧包裹,折身飞速离开,楼诺煌端倪那抹仓皇而逃的背影,嘴角噙起的苦涩加满又褪尽。
之后楼素晚来过晋安王府几次,皆是被拒开,楼诺煌是她一手带大,她虽恨他,但那二十几年的母子感情是毋庸置疑,秉承着爱恨交织的情感,大概是这世间最悲凉的一种刻骨。
途径两月,帝婉君与帝锋凌折返,皇宫自然大肆铺张迎接,热闹过后,一切又恢复往日寻寻。帝婉君带去的药后几颗已然坏掉,初晴为她重新调配,见帝婉君合水吞下,她这才有些放心。
从前爸爸说,为医者,便要全心全意为自己的病人着想,尽可能为他们解决困难与痛苦。从小的家训她一直记得,她会真诚善待她手里的每一位医患,这是作为一名医生最起码的责任心!
帝婉君喝尽那碗水,笑弯了眉眼“离落,你真好。”
初晴敛眼“长公主别这样说。”
帝婉君嫣然一笑,忙从身侧抽来盒子递给她,“你尝尝,这是我从良国带回的特产。”
她此次回来容光焕发,明眼人一看就知她肯定遇上喜事,初晴尝着一口的确不错,帝婉君凑近了来“离落,怎么样?允澈送我的糕点好吃吧?”
猛地,初晴被卡上喉咙,她皱眉轻咳,帝婉君忙拍住她背稍,初晴缓过口气才舒畅。
她眼锋揽过晦暗,剩余的糕点被初晴放到一旁,“噢。”
“没事吧?”帝婉君凑近来,见初晴眼圈发红,铁定被呛得不轻。
她摇摇头,嗓子还有些干燥“没事。”
帝婉君这才放心,坐回初晴身侧时,她的目光放到正对面,表情贪婪,初晴能从她挽起的唇角看出她洋溢的幸福。
“离落,你知道谁是允澈吗?”她没看初晴的脸,自顾说道“他是良国的寒王,潇洒,俊俏。”她这才旋头看她,初晴表情淡然,细细听她说着“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对我的琴声很喜欢,离落,那可是你教我的琴。”
帝婉君出手握紧她腕部,凤眼炯亮“第一次见他时,只觉得他长得好看,后来慢慢接触,我被他的气质吸引,喜欢他白衣飘飘,喜欢他眼神孤冷。”
越往下说,她俏脸愈发红润,初晴知道,那是少女懵懂的初恋开始,这种表情,她曾经也有过,所以记忆犹新。
直到帝婉君红晕蔓延至耳根,她才羞涩止口,掬着初晴的眼神也飘忽不定,满目含春。
“离落,我要嫁给他了。”
初晴身子一愣,帝婉君从她手臂退开身,凤眼搭入地面,挽起的唇角太过嫣然。
她再次睇眼过来,“他说会养我一辈子。”
初晴扯动双唇,却发现嗓子干哑“那不是很好吗?”
她将双手藏入腰月复,双掌紧扣时,才发现自己的手那样冰冷,冷到暖阳的天气还浑身颤抖。
那个人,他曾说过,此生只娶她一人,不管爱破灭与否,她永远记得这句话!
可是,她忽略了一点,他还说过,他从未爱过她,是她自己愚蠢相信那些假设的谎言,直到现在也没有勇气走出那抹阴影,在心底默默形成一种心理障碍。
其实,她根本没必要因为他的伤害,而不去相信幸福,这,折磨的只会是她自己,不是么?
初晴从未见过如此幸福的帝婉君,爱情果真是滋润女人最好的神药。
“离落,你说他会对我好么?”
初晴软下眼,坚定的点点头,“会的,一定会的!”
“为什么?”
“因为你美,善良,可爱。”最重要的是,你们之间没有利用,这样才会有纯粹的爱情。
帝婉君的柔美是男人无法抵挡的那种,她有最清透的笑,最惹眼的纯真与可爱,南蜀国登门提亲的王公大臣太多,他们都忌惮长公主倾国之美,慕容允澈是何等孤傲的男人,他身上所需要的正是她这种能够给他感染力的女人。
以初晴对‘慕容允澈’的了解,对她而言,帝婉君才是真正适合他的那个女人。
这个,才是他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女,能够让他一见倾心,不像她,与他在一起那么久,多少个日日夜夜,甚至同床共枕,他也对她没有丝毫感觉。
呵。
帝婉君别开羞涩的脸,“离落你别这样说。”
“看到你能够幸福,我也开心,我相信你的允澈是真心喜欢你,咱们的长公主人见人爱。”
帝婉君被初晴说的一张脸红如柿子,还好在初晴面前她向来比较放松,若是换了别人,还不得给羞死才好。
帝婉君莞尔而笑,继而想起什么,折眼询问“对了,离落你说,一个人的性格有可能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么?”
初晴想来点点头,“若是精神分裂的话,一个人可以分饰两个或多个角色。”
帝婉君凤眼炯亮,忙睇住她如水的剪瞳,“那就是有可能了?”
“怎么了?”
帝婉君欣喜的收回眼,“没什么,随便问问呢。”
依离落说的,她的忐忑总算放下心来,虽然她不懂什么是精神分裂,但能确定两个人是一个人,她就挺开心的。
见帝婉君不愿说,初晴也不便追问,只是补充句,“精神分裂的话,他所扮演的每个人是不同的,性格、行为、思想都是一个全新的人,所以若是遇上这种人,可以融入他的角色去。”
帝婉君听得半知不解,却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也就是说,当碰上那个冷冰冰的慕容允澈,她就暂且不把他当成慕容允澈?
呵呵,明白了!
“离落,谢谢你!”帝婉君弯腰过来,将头枕在她腿上“以后我跟允澈成亲,生的小孩一定要认你为干娘。”
做他孩子的干娘?
初晴眼锋晦色,嘴角扯动好几次方才牵起“我没做过母亲,胜任不了这个娘。”
帝婉君翻身坐起,“那你什么时候也生小孩呢?离落,我偶尔会听宫女们说,做母亲很幸福呢,孩子会在你的肚子里乖乖的,等到一定时候肚子就会大起来,可好玩儿了,不如你也试试怀孕?”
初晴苦笑,长扎深宫,十多年也未迈出过昭华殿的她,怕是连怎么怀孕都不晓得吧?
一提及孩子,初晴方才淡然的脸逐渐褪去,眉梢的黯墨攀起,她有意无意抚向自己的小月复,这里曾几何时,不也有个小生命么?
生命对于初晴的意义,怕是没有人会懂。
从小生活在济世救人的家庭里,爸爸管教甚严,她知道每个生命诞生的价值!
她合上双眼,藏住眼角的温柔,有些泪,流出去就不再值钱,有些苦,咽在肚子里烂掉,才能永远记住某些走错的路,吃过的教训不该再吃!
睫毛再次刷开凤眼,那里头早已恢复原先的淡漠与冷然,初晴往帝婉君俏脸上睇去盈亮。
“准备做最美的新娘吧,你是第一个他愿意真心去娶的女人。”那个男人,不是什么样的女人都能娶。
帝婉君掬来询意“离落怎么知道?”
她搭下凤眼,倾起身“猜的,我还有事先走了,空了再过来坐坐。”
帝婉君本想唤她,却发觉她走得那样急,踏出昭华殿大门,外头暖阳高照,淬在初晴苍白的脸上,银色面具漾过刺眼光芒,她朱红的唇却未有先前艳丽,稍稍偏白。
纵使不爱,她至少以为做过那些事后,他能感到愧疚的。
呵呵,倒底是个天真的女人!
楼诺煌等在她回去的路途,初晴睇着他冷峻的脸,眼睛透明如镜。
“你都知道了?”
他过来,执起她玉手时,发现她手心异常冰冷。
初晴照例抽出,楼诺煌眼锋晦暗不明“若是长公主和亲,为她的病情,你也得去良国,会住在寒王府,你……”
后话被他截时止住,再看初晴,她凤眼并无杂色。
“晴儿……”
初晴掬眼过来,楼诺煌面容略带苍色,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沉下凤眼。
楼诺煌接着道“本王知道你没有忘记他,不管是爱也好,恨也罢。”
“所以呢?”
“所以。”楼诺煌眼锋溅起深情,“给本王个机会,就算是恨,本王也不希望他一直留在你心里不走,跟本王在一起,本王会让你爱上我。”
初晴拂开他再次递来的大手,“你应该知道,我不爱你。”
“现在不会并不代表永远不会,你不给本王个机会,不给自己个机会,你怎么知道事情到最后会演变成什么结局?”
初晴椎骨僵直,她发现楼诺煌凤眼腥红,话语有些激动。
阳光横在两人空隙处,说到底,她只是害怕去触及爱情,害怕受伤。
她敛紧眼锋沉淀的晦色,不管从哪儿走,楼诺煌欣长的身躯总能过来将她挡全,初晴抬眼,暗淡的瞳孔底处倒影他冷峻的脸。
“给本王一次机会?”
“这不是机不机会的问题,选感情不是菜市场选大葱,我不喜欢你。”
她出手推上他壮硕的胸肌,他那里的肌肉很硬,楼诺煌纹丝不动,初晴只得无奈抽手。
她背过身去,不愿看见他那张深邃且黑曜的眼。
她明白那种被伤害的痛苦,所以她不愿去伤害楼诺煌,没有谁是谁的替代品,至少现在她还没有做好重新接纳一段感情的心理准备。
“你打算把自己的心封闭多久?”
楼诺煌曲起嘴角苦笑,初晴单薄的身影极其消瘦,她紧抱住自己双臂,他复又道“难道非要等到他与别的女人成亲你才肯死心?”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你不要每次拿他来说事!”
她咻然折身,凤眼火焰高涨,“能给我些单独的空间吗?能让我喘口气吗?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我?我已经很努力的想要开始新的生活,为什么冥冥中总是与过去有剪不断的牵扯?”
如果帝婉君嫁去良国,她甚至有想过放弃为她的治疗,那就意味着,她要亲手毁掉一个女人的幸福,她会将她燃起希望的火苗彻底浇灭!
她不知道个人与责任她究竟该怎么选,爸爸从小的教育她一直都记得,她只是不想让自己活得那么累,仅此而已。
楼诺煌没想过会激怒她,眼见初晴坐在旁侧石凳,将整张脸埋入腿间,他微蹙的敛眉有些自责。
他只是觉得不公平,凭什么慕容允澈在伤害她过后,就可以大肆铺张的宣布与别的女人成亲风流,而她连再爱的勇气都没有。
他两指按住眉宇轻柔,眼锋沉淀为冷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楼诺煌蹲身,伏在她当前,声音软下。
“晴儿,本王只是想告诉你,你也有选择幸福的权利,本王一直都在等着你为本王敞开心扉。”
初晴不做声,就着那个姿势纹丝不动,楼诺煌知道她心里苦,即便再强悍之人,听到曾经深爱的男人要娶别的女人,不管出于爱也好,恨也罢,心里也堵。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不是么?”他斜唇苦笑“你跟本王先处处,若还是对本王没感觉。”
他沉下眼锋流曳的墨色,“本王发誓,从此后不见缠着你,彻底退出!”
初晴猛然抬眼,四目相触,双双眼锋皆是腥红。
“楼诺煌,你别这样。”
“难道一次也不行吗?本王真的……就那么令你无法接受么?”
她见不得他受伤的表情,初晴搭下长睫,目光转瞬坠入地面,直到冰凉的玉手裹入一双温热的大手,才嗅见她暗哑的声音。
“你真的,不会伤害我么?”
楼诺煌凤眼划过炯亮,方才黯墨挥尽,大掌嵌紧她十指。
“这意思是,答应本王了么?”
初晴这才睇眼过来,剪瞳的晦暗不明被他一览无余,她抿紧朱唇“试试吧。”
“本王绝不会伤害你!”
他猛将她揽入怀里扣紧,两张侧脸相触,楼诺煌挽起薄唇一袭暖色,腥红的眼角有温热稍纵即逝。
这次,她没有推开他,他往后可以名副其实的搂她。
他会让她爱上自己的,只要她愿意朝他跨过一步,剩余的步子他会不断朝她迈进。
初晴靠在他肩头,眼锋底处掬不见半寸笑颜,黯墨与冷然充斥面具下那张俏脸,或许,他才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吧。
楼诺煌说得对,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依着的大树忽然飘下不少女敕绿的树叶,它们纷纷从初晴眼角划过,在她黑眸深处坠落……
十指相扣,两人并肩相携,楼诺煌还是照常把她送到小院门口便停。
他侧过身,在她额头淬个吻“本王看着你进去。”
初晴扯唇轻笑下,这才折身小步离开,他紧睇她单薄的双肩,好一会,绝俊的脸上才见笑靥,有一缕轻风挽在唇角,天气也随之甚好。
她回到屋内,径直走到铜镜前落座,纤手取下脸上面具放到跟前,绝色的容颜不失粉黛而颜如朝霞映月,她青葱五指划过生冷的脸颊,耳旁荡时闪过楼诺煌先前之言。
‘能不回回绷着个脸么?’
她沉下脸,算算这一年来,自己笑的时候加起来五根指头都能数清。
真的是她把自己封闭的太久么?
她睇住铜镜前袅袅之姿,唇处逐渐挽起一袭僵硬的笑,极浅,且不达眼底。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张脸已经不再适合笑了?
浴火飞鹰从旁过来,拿硕大的身子撞她,初晴转眼,方才的笑意尽散。
“怎么了?”
它似有些闷闷不乐,扑扇翅膀将头往她怀里靠。
其实最近,她对小鹰的关怀很少,太过忽略它了。
初晴重拾起面具束紧,轻拍它俯下的脑袋“我陪你出去坐坐?”
浴火飞鹰点头,明黄的鹰眸霎时揽过愉悦,它对她的依赖已愈发深了。
……